孙俊杰来到吴府,和吴富梓、吴梦远在一起吃饭。
孙俊杰向他们宣传参加国大代表竞选的重要性。他说:“竞选国大代表,是顾长官的要求,蒋委员长的意图,这个代表非争不可。如果选不上,我就要在顾长官面前丢面子。”
吴梦远说:“竞选是要花钱的。龙彪可以动用财政资金,你怎么办?”
孙俊杰迟迟疑疑地说:“是啊,我想请姑父帮助一下。”
吴富梓对孙俊杰竞选国大代表没有兴趣,也不赞成,他认为这种政治游戏十分滑稽,是政客们的作秀,与老百姓有什么相干?但是孙俊杰既然开口,他也不能不回应,他问:“你要多少?”
“起码一个亿。”
“要这么多?”吴梦远也很吃惊。
“要是算一下,还远不够。”孙俊杰说。
“你都花到哪些地方?”
“在选举之前,要请各县乡的名人、官绅下馆子、送礼,让他们帮助宣传,拉选民。选举那天,要请选民吃饭,给他们发路费。”
“这不是贿选吗?”
“都这么做,你不做行吗?”
“这样搞的结果,是谁贿赂多,谁的选民就拉得多,票就得得多。哪能代表真正的民意。”
“哪有什么民意,老百姓管你谁当代表,与他有什么关系?你以为选出的国大代表能为老百姓说话吗。我只是顾长官的要求,推卸不掉。”
吴富梓终于开口:“我只能给你五千万。这种事情我本来就不想支持。你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得不偿失。”
孙俊杰叹了一口气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吴富梓继续说:“你为了竞选,得罪了龙彪,有你的好吗,你以为顾祝同、******会赏识你。”
“是啊,******自己还不知道江山能不能坐稳。”吴梦远也说。
“尽人事而知天命罢了。”
中江市国大代表竞选活动正式拉开。街上,一条大红横幅悬挂在一幢房子上,上书:“周发仁先生竞选投票站。
只见宣传员手提扩音筒喊:“选民们,请投周发仁先生一票吧,周先生是留洋博士,懂政治,懂法律,参加国民大会,上达民情,反映民意,对中江是有好处的。”
选民中有工人、农民、市民、机关工作人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数是在看热闹。有好奇的问宣传员:“有吃的吗,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哪。”
宣传员说:“投了票,到那边去,每人领两张大饼。”
还是大饼吸引人,选民们领了票,在周发仁的名子下面打个勾,投进了票箱,朝那边去了。
那边一个商店的窗口,选民们在排队领取大饼。有的领到之后,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另一条街上,一条大红横幅上书:“赵成龙先生竞选投票站”。
宣传员手提扩音筒在叫喊:“选民们,请投赵成龙县长一票,赵县长当县长,为民办事,爱民如子,这样的好县长,我们不选他选谁?”
选民们没等宣传员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问:“有吃的吗?”
宣传员说:“凡是投赵县长票的,赏一碗面条,三块红烧肉。”
选民们高兴起来:“投了票,顺着宣传员指的方向去了。”
在一个小吃店门前的空地上,选民们在一口大锅里打捞着面条,把碗堆得高高的,然后领三块肥肉,蹲在地上唏溜唏溜地吃着。
再另一条街上,一条大红条幅上书:“余得水先生竞选投票站”。
宣传员手提扩音筒在叫喊:“选民们,请投余得水老爷一票,余老爷对地方贡献大,那一年发大水,余老爷慈悲为怀,捐款损物,救民于水火,此恩不能忘哪。”
选民们未及听到说什么,直奔领票处,领了票,打个勾,就去街边的一个饭店。那边有人喊:“投余老爷的票,赏大米饭一碗,再加一只烤鸡腿。”
选民们蹲在地上吃饭,饭店伙计给每个吃饭的人发一只烤鸡腿。
龙彪的竞选投票站设在守备司令部门口,一条大红条幅上书:“龙彪先生竞选投票站”。
国民党军队打起锣鼓。穿着军装的宣传员高声叫喊:“选民们,请投龙司令一票。凡投龙司令票的,进饭店吃饭,吃饱了回家。”
选民们欢天喜地,向票箱里投了票,进饭店去了。
饭店里,选民坐了一桌又一桌,饭店伙计一面上菜,一面高场吆喝着:“上菜啦,上饭啦。”
选民们大吃一顿,把肚皮撑得圆圆的离去。
孙俊杰的竞选投票站自然在警备司令部门前,同样是一条大红条幅上书:“孙俊杰先生竞选投票站”。
士兵吹起了洋号,引起了老百姓的好奇。都围了过来。穿着军装的宣传员高声叫喊:“选民们,请投孙司令一票,投孙司令票的,到饭店吃饭,每人还发三百块钱路费。”
选民们欣喜若狂,纷纷投票,涌进饭店。吃过饭,打着饱嗝,走到门边,有专门的士兵守在那里,给吃过饭的选民分发路费。
几天后,选举结果出来了。余克勤高兴地向孙俊杰报喜:“司令,投票的结果,您得了三千一百二十五票,当选为国大代表。”
孙俊杰大喜,因问:“龙彪得票多少?”
“龙彪得了两千九百七十五票,足足少了一百五十张,其他几个人就更少了,两千张也没有。”
孙俊杰松了一口气,他说:“这一下可以向顾长官交待了。”又说:“参谋长,好好总结一下这次成功的经验。”
余克勤说:“我看哪,还是那个三百块钱的路费起作用。那天许多人听说咱们这里有吃有喝还发路费,都跑到咱们这边来投票了。”
“金钱是胜利的保证。”
“龙彪没想到我们有发路费这一手,要是想到了,我们也拚不过他,毕竟他的经济实力比我们强。”
“我们这是出其不意。”
龙彪在办公室听说自己没有当选,十分生气。对廖开田说:“孙俊杰是怎么搞的,这里面是不是有鬼。我们不很早就请客送礼打招呼了吗?”
廖开田说:“主要是孙俊杰临时搞了送路费这一手,吸引了那些狗屁不懂,见钱眼开的老百姓。”
“孙俊杰哪有那么多的钱?”
“这就是我们大意了。我们本来以为孙俊杰没有钱,不会有什么花样,谁想到他竟然向他姑父要赞助。”
“哼!”龙彪说:“这里面不公平。”
“我想不通,孙俊杰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本钱竞选国大代表?”
“还不是顾祝同要他选上,好到国民大会上为老头子摇旗呐喊。”
“这次李老板一定对我们很失望。”廖开田叹息。
龙彪说:“我要到南京告状去,说孙俊杰舞弊。你组织一些人,我们去南京闹他一闹。”
“对。司令抗日有功,他孙俊杰算个什么东西。”廖开田说:“汉奸、卖国贼,这样的人当国大代表,简直是党国的耻辱。司令不当国大代表,天理不公。”
各地选举一结束,矛盾随即反映到南京。南京街头顿时热闹起来,一队队杂乱的队伍打着一幅幅标语,上书:“贿选舞弊,选举无效。”过了一批又一批,龙彪、廖开田的队伍也在其中,他们打着的标语,除了申讨“贿选”之外,还有:“汉奸当代表,谁是支持者。”矛头直指蒋系。
孙俊杰在办公室听余克勤说:“龙彪派人到南京告状,政府不接纳,他们就在街上游行,还在新街口静坐,堵塞交通,南京各报纸纷纷报道。”
孙俊杰说:“龙彪太不象话,选不上国大代表就耍赖。”
“他敢于这样做,就仗着背后有李宗仁的支持。”
孙俊杰哼一声说:“让他们闹吧,委员长一定会对他采取措施。我们等着好消息。”
正说着电话铃响。余克勤一看,对孙俊杰说:“司令,是顾长官电话。”
孙俊杰笑着说:“我说的对吧,一定有好消息。”他接过电话说:“我是孙俊杰。”
只听顾祝同在电话里说:“俊杰老弟呀,国大代表选举的事,桂系闹得很厉害,各党各派,都跟着起哄。南京街上整天有人游行,搞得首都鸡犬不宁。委员长考虑,为稳定大局,叫你把国大代表让给龙彪。”
“什么,让给龙彪?”孙俊杰呆了。
“是啊,你作为‘退让代表’出席国大会议,只是没有选举权。懂了吗?”
“这——懂了。”孙俊杰放下电话。
余克勤问:“顾司令说什么?”
“要我把国大代表让给龙彪?”
“让给龙彪,怎么能这样?”
“是啊,我说委员长对桂系总是一让再让嘛。”
几乎于同时,龙彪得到李品仙的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龙彪喜滋滋地对廖开田说:“我们闹得好,在南京的各党各派,本来就对老头子一肚子意见,我们闹起来,他们也跟着起哄,闹得老头子不好办,只好让步。******这个人哪,你跟他来软的不行。”
可是廖开田并没有象龙彪那样高兴,因为龙彪不当代表,与他关系不大,但当了代表,他反而带来了工作麻烦,因为筹钱的任务将会落到他的身上。他对龙彪说:“可是司令,国大代表不是好当的。上面来了通知,要司令您带四十个亿的金元券到南京,为李老板拉票。”
“四十个亿,要这么多?龙彪十分吃惊。
廖开田说:“是啊。听说现在到南京的公路上,一辆辆的卡车,都是装钞票的。南京城里现在是官多,军警多,妓女多,钞票多。”
龙彪无可奈何的说:“为了李老板能当选副总统,我们不能办也得办。不知道合肥那边怎么样?”
廖开田说:“据说李主席几个月之前就开始筹钱。目前送到南京的,光钞票就装了四大卡车。蒋系那边,正紧急从上海调钱,还有孙系、陈系,都忙得不亦乐乎。”
龙彪说:“这哪里是在选举,是人力财力的大比拼啊!”
孙俊杰正在为失去正式代表生闷气,余克勤对他说:“司令,龙彪从银行提出大量的现钞。装了满满两卡车。”
“干什么?”孙俊杰问。
“到南京去参加国大。”
“去贿赂代表?”
“不贿赂代表干什么?”
这时孙俊杰的心里才有些安慰:“不当代表也好,省得又要筹钱。”刚刚这样说,报务员进来说:“司令,电报。”
余克勤接过电报看了一下,问孙俊杰:“司令,这南京要求带二十亿元金元券去。”
孙俊杰发牢骚说:“我又不是正式代表,带什么钱?”
余克勤说:“如果不带钱去,就怕顾长官不高兴。”
“税收是龙彪他们管,物资也是他们管,我只有几杆枪,几发子弹。我哪有钱带?”
这时报务员又进来说:“电报。”
余克勤看了电报说:“催得真急呀。司令,要你三天之内把钱准备好,第四天带钱到南京。在第三战区驻京办事处报到。”
孙俊杰说:“顾长官以为我是一个贪官,要我带二十亿元金圆券,这真是天文数字。其实我是一无所有。我竞选的经费还是借的。不,我不去参加会议了。”
“不去开会怕是更不行呢。”余克勤说。
“我如果筹不到款,顾长官一定说我无能,你说,我有什么脸去南京开会?”
晚上,吴梦远请蔡虹、赵强、俞珍在吴府吃饭。
谈到孙俊杰,吴梦远对蔡虹说:“俊杰现在焦头烂额。”
“怎么啦?”
“他当上了‘退让国大代表’,顾祝同要他带二十个亿的金元券。”
“他有没有呢?”
“他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哟!他竞选的经费,还是我爸借给他的。”
“要想当代表,就得要花钱。”蔡虹笑着说:“不过,大多数代表花的是财政的钱。象孙俊杰这样,算是贴钱代表。”
“是啊,纯粹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当帖钱代表不是他一个。”赵强说:“听说有些国大代表变卖了家产。”
蔡虹问:“孙俊杰有家产么?”
吴梦远说:“他有什么家产?要有,也就是一些枪支弹药。”
蔡虹一听,来了精神,说:“枪支弹药好啊,值钱啊。孙俊杰要是肯卖枪支弹药,我们成全他。”
“他胆子不小,敢卖枪支弹药?”吴梦远笑笑。
“为什么不敢?”蔡虹说:“他军火那么多,卖一些有谁知道?再说,卖军火的也不是他一个。跟孙俊杰说一下,我给他准备二十个亿的金圆券,他用枪支弹药换。”
吴梦远想了想说:“这倒不失是一个救急的办法,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大的胆子。”
“俗话说‘胆大才把高官做’。他要是想得到金圆券,不胆大哪里行啊。”蔡虹极力促成。
俞珍也说:“吴姐,卖枪支弹药的人多着呢,也不算稀奇事。”
通往南京的路上,龙彪、廖开田坐着一辆小轿车在前面带路,后面两辆装满钞票的大卡车随后,卡车上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押运,向南京方向驶去。
南京城里热闹非凡。南京飞机场竖着大幅标语,上书:“热烈欢迎国大代表。”
客机徐徐降落,各地代表从飞机上走下,一大群接机工作人员就拥了上去,他们当中有官员、学生、妓女。官员们上前打招呼,握手,拥抱。小学生上前献花,妓女们则上前揽着代表的胳膊,不由得代表同意不同意,就往他们指定的车子上拉。
南京火车站的大幅标语也很显目:“热烈欢迎国大代表。”在出站口,代表们刚走出车站,接站人员便蜂拥而上,握手,献花,挽胳膊。妓女们一人一个,把客人拉走了。
各旅馆门前,大幅标语琳琅满目:“热烈欢迎国大代表下榻我馆。”门前车水马龙,每一辆车子下来,就会受到穿着西装和军装的接待人员欢迎。如果代表身边没有女性伴侣,则立刻补上一位身材窈窕,娇声娇气的妓女,将代表拥进旅馆。
那边电话局里,电话十分繁忙:“上海吗?这里小姐不够啦,快组织两百个小姐来,对,要漂亮的。快。什么,忙不过来,多给钱嘛。”
“杭州,杭州,快调小姐来,这里小姐不够啦。”
“苏州,苏州,你们那里的小姐怎么还没到,哎,真把人急死啦,误了事,得罪了代表谁负责?”
孙俊杰在办公室象热锅上的蚂蚁。余克勤说:“司座,南京方面催你尽快到南京参加会议。说各地代表都到得差不多了。”
孙俊杰说:“我不参加会议,我哪有那么多钱?”
“不去不行吧?会场有纪律。”
“不去不行,不带钱也不行。你说我这怎么办?”
“不去,顾长官他——”
孙俊杰垂头丧气,焦恼不安。
这时电话铃响了。余克勤接过电话说:“司令,你表妹叫你到她那里去一下。”
孙俊杰心想,恼死人,这时候有什么事?但转念一想,在办公室也是焦头烂额,不如出去换换空气。
孙俊杰来到吴府,坐在客厅里喝茶。吴梦远问:“到南京开会,你怎么还没去?”
孙俊杰说:“哪有钱去?我正在急着呢。”
“不去行不行?反正你是‘退让代表’。”
“那也不行?”孙俊杰无奈地说:“顾长官一定又要说我无能了。”
吴梦远启发他说:“我听说有的代表变卖了家产参加会议,你现在手里有什么?能不能变卖一些,救个急?”
“我有什么?”孙俊杰很泄气:“除了几杆枪,几颗子弹,我有什么?”
“枪支弹药不是也能卖钱吗?”
“卖军火,谁敢啊。”孙俊杰睁大眼睛:“再说,就是卖,卖给谁?哪里有这么大的买家?”
“大买家是有的。”
“二十个亿哩!”
“卖给新四军不就得了。”吴梦远建议。
孙俊杰立即意识到吴梦远的意思:“你说卖给蔡虹?这是杀头啊?”
吴梦远说:“眼下中央军、桂系,为了筹钱,卖军火给新四军的,大有人在。”
“是有些人铤而走险。”孙俊杰也承认:“可我不敢。我就是卖军火,也不能卖给新四军呀。”
“你卖给我好啦。”吴梦远说。
孙俊杰看着吴梦远说:“你呀?为了蔡虹,你什么都敢做!”
“没良心的。”吴梦远说:“我这是帮助你呀!你不是说不去开会不行吗?要是别人,我才不管这种事呢。”
孙俊杰默然。“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心动了。
吴梦远迅速把孙俊杰的态度用电话转告蔡虹。吴梦远说:“俊杰同意卖武器了。只是不卖给新四军,可以卖给我。”
蔡虹笑道:“让他掩耳盗铃去吧。”
“你们尽快把钱准备好。”
“没问题,至迟明天到账。”
“这一下你满意了吧?”
“是啊。”蔡虹说:“我们要谢谢你呀。新四军、共产党都要谢谢你。”
吴梦远笑着说:“为了共产党、为了新中国。”
蔡虹指示俞珍:“连夜调运金元券。”又对赵强说:“你设法通知陈浩雨、袁老七来取武器。”
第二天,几条大船停在码头上,工人们将武器秘密搬运上船。
蔡虹、赵强、俞珍、陈浩雨、袁老七在船上检点。
蔡虹对陈浩雨、袁老七说:“有了这批武器,你们江东、临江两个游击队就有了样子了。”
陈浩雨说:“部长,这是雪中送炭哪!”
袁老七笑着说:“国民党开大会,咱们捞油水。”
“我们就是要把国民党的内瓤掏空。”蔡虹笑笑。
那边,孙俊杰终于押着运钞车向南京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