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木叶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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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意缠绵恩爱鸳鸯楼 威风劲气显祁阳城

话说华英新婚,欣喜不退,在城外圈地百亩,盖下一座院落,命曰:鸳鸯楼。内里风光无限,奇花鲜草,珍禽异兽,各处取来,夫妻二人整日相随,常伴左右,恩爱十分,天下人因而妒忌:大丈夫若能如此,不枉此生!当时正在园中赏玩,家中人前来传唤,与华英片言几句,送倾城回房后,相跟着驰马回府。“孙儿休再嬉戏,大事危矣,”华启一见华英走进门槛,便忍不住起座迎上前言说,华杰、华仪、邴心俱在,别无他人。

英问:“不知细里如何?”得知究竟原来是赵彰起兵,华英心头先是一阵惊喜,又添几分恼怒,问邴心如何看待,进道:“依在下愚见,敢请少将军舍爱,以绝赵彰之心,明我忠义之志!君之所为,不为天下耻笑。”“你不过是我华家一奴,出言安敢如此狂悖!倾城嫁于我华家,乃是亲缘,那陈叔宝缘何说三道四?不过一妇人,却要和勾连反叛,助贼谋乱干系!想范蠡偕西施遨游,越主岂不要以为与吴人余孽暗通?莫不要说我等忠义,纵然是反了,又奈如何!凭什么他陈叔宝可以州官放火,却不让百姓点灯,似这般昏庸之主,不足效命!”华杰吼道,华仪驳道:“我华家素以忠义闻名,精忠报国,得以天下士民敬仰,如今正当国家用人之时,岂敢退却?莫要为一女子,失信天下!”“你懂甚的,什么大丈夫立世君王圣贤国事,全是夸夸其谈的狗屁!人生在世,所爱的人尚不能保全,畜生尚且不如!”兄弟二人竟堂上争吵起来,不能制止。邴心乞退,华杰、华仪相跟着随后下堂。华英泪流满面,扯住华启衣襟,抱膝痛哭:“祖父定要将孙儿周全!”“明儿所说不差,这关系到我华家的兴衰荣辱,而我华启一生精忠为国,受高祖恩遇,为人臣子,侍君如父……我儿好自为之,”华启叹息一声,无奈说道。

“祖父风流仪伟,曾也年少青春,人莫不有爱恨情仇性情,没有谁比谁更冷漠,只有谁比谁更多情,这才是人的真性情,想着与相爱的人厮守终生,谁生来是为了流血牺牲,得那一纸空文的美名?圣贤的进取之道竟是为了什么?终不过是幸福安定,如今孩儿却要舍弃所有,去换取何物?谁又曾知道情为何物?情之为物,其实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无形无色,但却是人世间最可贵的感情,没有这种血乳交融、不离不弃的感情,家庭会分崩离析,如果没有这种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的爱恋,那一个人必难成大事,如果没有了相互信任的、相互关怀的人情,天上人间,都将成为冰冷阴暗的地狱,试问这样,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而在这所有的感情当中,最难得也最珍贵的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情。道生一,一生二,阴阳调和,才有这世间万物,男女情意,就是这世上至真至纯的感情,如果没有了爱情,没有了感情,纵然是拥有一切的功名利禄,也失去了做人的意义……祖父何不能将孙儿的心思体会?”华启仰天长叹,老泪纵横,跌坐在长椅上,久久的出神,说不出话来……

华英心胸疼痛,难以忍受,大家走后,一个人扑倒在地上抽搐,这就是人们传说中“江南四杰”之一的少年英伟,它生长至今,只哭过两个人,首先是自己过世的父亲。他的眼睛模糊了,听力也变得朦胧起来,恍惚是被丢弃在空灵的世界里,显得如此无助……很明显的,他突然就觉醒过来,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还算是什么呢?自己从小就知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吞吐豪气,经纶百代,纵横中原逐鹿,敢称万夫之雄,上报国家,下效百姓,快意爱恨情仇,不让此生虚度。但如今连自己所爱之人尚且不能保全,谈这些又有何用?

呆呆的坐了许久,才勉强爬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耷拉的头低的抱在怀里,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反正是灰蒙蒙的空气漂浮着迷蒙的细雨,天色朦胧。走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若有呼唤之声,抬头看,原来自己已经到了鸳鸯楼的前院篱门,倾城的那一双水灵清澈的明眸在殷切的期望中凝视,在等自己回去。倾城早已备好酒菜,上楼去,倾城引华英坐下,看丈夫神色疲倦,也没有说话,先要劝一杯酒,在华英短期樽杯的那一刻,有一颗晶珠落在手上,透心凉,听她哽咽吞吐,说道:“妾自随将军以来,夫妻恩爱,仙羡眷侣……”他终于撑足勇气,仰起头看了她一眼,她是如此的满目含情,让任何人都显得于心不忍,更何况是自己,怎能不加怜惜,天作之合,才短短的月余,他恨自己无能,更恨时逢当世。泪眼婆娑,相对哽咽无语。

半晌,“不要怪我,”华英终于站起身来,尽管看着自己的丈夫拔出宝剑,倾城也不曾有一丝的恐惧,慢慢的合上了自己的双眼,满屋的星辰一瞬间都黯淡了下来,恍若一切聚在预料之中,只是需要的是等待它的到来,寒芒的剑气闪烁,摇摇晃晃的震颤,倾城的眼睛没有睁开,因为不忍心看见,其实他也是,只是眼角的流动控制不住,伸出手握住荡定在肩上的宝剑,鲜血染红了衣襟,洒下一地,顺着剑身传到华英的手心湿透,劝道:“因为我一直相信,将军的选择一定是对的!”铮然有声,宝剑落在了地上,伴随着一声的,有一道沉重的弧线正在下落,终于倒下,华英抢过前去,却已赶不及,踌躇着眉目,将倾城抱在怀中号啕哭泣。原来先前家人来传唤华英回去,看神色慌张,赵倾城就想家人打听缘故,知道父亲赵彰起兵造反,必要连累华家,因而先已饮下毒药。当时不省人事,口中仍哝哝细语:“妾不负君……”华英抱在怀中,痛哭失声。

隐约的感到有人进来了,好像是二弟华杰,的确是的,因听他说道:“哭甚哭?平时的男子气概哪里去了!连自己的女人都杀,根本不配做个男人!有你这样的大哥简直是种耻辱!亏我往日与天下人都以为你是盖世的豪杰,延颈敬仰,竟也不过是懦夫而已!”华英哭得泪人模样,忽然像发疯了一样,抱着奄奄一息的倾城直往门外冲去,华杰紧紧地跟在后头,甚至使尽平生的气力也难追逐。也许这一刻,他真的疯了,横冲直撞,呼喊着寻找大夫。地方的名医也倍感欣慰,与华英说道:“吉人天相,幸无大碍,修养些时日便好!”华英稍展眉目,略略宽慰,将百金重赏。床榻遣厮守三日,不曾合眼休息,任何人俱不纳见。倾城渐渐醒来,见枕边人如此,言说不出的感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华英堵住红唇:我心无悔。只不能够,但这一刻,倾城心理明悟:这就是每个女人的毕生所求,她得到了,有这样爱惜自己的人,一生无悔!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也是同样道理。想到这里,倾城语笑嫣然……

华杰暗与华英说道:“陈嚭使者早来催促,祖父焦虑,敢问哥哥如何处置?”华英没有听他说话,但问道:“祖父何在?”然后径直迈步而去,回过头说:“召集众将城楼上说话!”

话说祁阳东城乃是最紧要繁华所在,闹嚷集市,纷纷扰扰,富商大贾,络绎不绝,与外地互通有无,常见珍奇,不足为怪。当下时值半晌,守城军士鸣响金鼓。百姓不知就里,华杰引将校随后赶到,都聚集城下仰看。华英背剑披甲奔上城楼,威风凌凌,英姿勃发,召唤道:“陈叔宝沉溺酒色,荒政废道,上无治国之能,下无济世之才,以致世道混淆惑乱,纲常败弛,天怒人怨,他却坐怀不乱,犹不明悟;而我夫妻恩爱,缘何罪过,却要来生死离散?若是如此,天下儿女何得安逸恩爱!华英不才,虽不敢心生叛逆,胆敢为天道人伦请命,不惜生死骨碎,胆露心迹,愿与诸君共勉,若有无情男女,尽管上来杀我!……”话未落,城下有一白袍少年,浓眉大眼,气势夺人,应道:“似这等才是真男子!将军不愧是天下俊杰,万夫之雄!”众人都投目光相看,英问:“不知壮士名号?”答曰:“某中国人士,姓赵名鲲,字云鹏,闻将军枭雄,特来效命!”华英见此人相貌不凡,足有豪气,心下欢喜,请到身边说话。

“愿将军三思,万不能一时意气,失足酿成千古憾恨!”视之,说话之人正是邴心,泣拜阶前,伏首抢地诤谏:“为人臣子,不得不以死进谏:不说王师既胜,他日但有盖世之雄,将军今日所为,不但自陷死无葬生之地,祁阳城的千万百姓都要受到亡族灭种之祸!敢请将军收回成命,为时不晚呐!”“王师既胜”、“盖世之雄”,华英等人听到这等话,狂笑不止,望城下百姓,嚎啕呼喊,群情激愤,告邴心出言不逊,许多青年跑上城楼,要推下斩杀,家族人丁,因此牵连无数。百姓群情涌动,欢欣鼓舞,奔走欢呼之声连绵十余里。上至旬年老叟,下至五尺童年,莫不争先从军,青春子弟,心情更甚,斗志昂扬。五日之内,新添军马二万,可谓是全城武装。华英请赵鲲亲近说话,拜为都尉,赏赐甚厚。赵鲲回家拜见父亲,衣冠锦绣,然赵父却道:“我儿莫要执迷,那华英不过是但存男女****的畜生一般的人物,不要引火上身呀,毁了祖宗清白名声!”“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父亲莫要再这般说话,你一辈子沉默无能,期望孩儿出人头地,岂不就在今日?既为臣属,别无二心。况我等久心苦楚,难得将军赏识,颇受亲近,愿效死力,无怨无悔!父亲别再忧虑,看儿好自建功,不负平生期望!”始终不顾劝说。

话说华英激将时候,华启出门去了,比及回府听说消息,昏厥倒地,然后中风,不能言语。将校商议,东宁军务暂交华英全权领受。每日操练兵马,演练军阵。校武场上,华英多有豪言,东宁俊秀,激愤昂扬。华杰乘机附耳密语:“事既如今,君王无德,何不乘胜追击,战定天下?”华英道:“二弟鲁莽,世事难料,胜败犹未可知,且观变化。”华仪负气出门,自居山村陋室,不问家事。因此兄弟不和。陈嚭、赵彰两处军使探听消息,早潜行遁去,各有打算。

话说陈昌、陈敬英勇韬略,本受陈嚭栽培,寄予厚望,却被梁云所败,嚭心中不能平静欣悦,念及军中一将难求,积虑苦心,倍添忧烦,僻静幽思,忽然想起一人,当即遣下信使去山中请出,来到军中,谒拜天命上将军,嚭与众人都道:“此我旧识徐让,久在山中学艺,师从鬼道天缘,外号‘宁魅天王’,特请来襄助,除贼扶主,以安天下!”拜为都尉,赏之甚厚。

朱定回去之后与时道报说赵彰约期之意,进道:“赵彰非常人物,敢进陈嚭军帐,探听消息,利用儿女弱点,谋划牵连,足见智计深远,奸猾狡诈,与之共事,若不小心提防,恐怕为其所欺!”法尧也道:“试看两边力量:东宁在左,华启虽系祖父,然疼爱子孙,华英闻名江南四俊之一,喜欢与人交往,仁人士子多有团结亲附,更与赵倾城夫妻恩爱,不能分开,彼之感情不容侵害,限于无奈,华启因此装疯卖傻,华英得意主事;我等居右,鏖战进北,拖累陈军,牵引部分注意。慑远侯娄烦还在观望。全然以为侧翼,彼用力其中,便宜了他占尽地利,能有武略,胜算再添一筹!呈现形势,若似囊袋,倘若不慎,有死地危险!”时道问道:“我等该当如何?”法尧进道:“兵法上说‘久暴师则国用不足’,我军将士在外疲倦,小梅关掠阵不下,怎敢执迷不悟?不如暂且休养,防护衡州备守,以观变化,再作裁定!”时道以为然,心理想到:“赵彰怕我抢了先机,欺我无知,编造耸听危言瞒骗,想让我为其使用,帮他成功,休要小觑吓我,绝不上当。我且重兵观望,暗中进兵,试看如何!”掩不住心内欢喜,洋洋得意。因此说道:“容与上将军商议!”

军使夜遁潜行,回到中军,与陈嚭报知诸事。众将嚷乱,纷纷请战,嚭问陈劳:“不知先生如何处置?”伯辛回说:“前庭扑火,后院燃柴!”嚭笑,问将阶下:“谁敢接下指令,与我祁阳一行?”徐让请曰:“愿取贼首献于麾下,以为贽见之礼!”“将军别有烦扰,”陈嚭指一将校言道:“闻将军温谨敦厚,武略非常,可以前去?”乃是左将军陈奂字文彬,出班回道:“愿效死力,竭忠尽虑!”嚭道:“与你精兵三千,前去探照南阳侯华启,烦请他一番指教。”众人都不明白如何回事,面面相觑。陈嚭且令:依令指示而行,敢违军命者斩!

远在祁阳城六十里外,陈奂往来飞骑左右探听,风平浪静,没有动静。等到走进三十里之内,清楚望见左前方尘头涌动,直奔大军后方而去,陈奂心下慌乱,连出十余轻骑哨探,报说:俱是祁阳附近百姓,时逢战乱,背井离乡,各自惶惶躲避。陈奂才放下心来,催趱军马,倍速前行。不及十余里,马后涌动起来,沸反盈天,搅扰乱嚷,飞骑报说,陈奂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传话将校,指挥若定,马上探问飞骑报说消息,猜出敌军阵势,从西北角突围杀出,果真如此。清点军士将校,折了两千,飞骑又来报说:有百余将士困在阵中,处境危难。身边将校多道:“且请将军以大局为重!”陈奂召来副将指示道:“烦请将军且率大军回见主公,陈奂且去!”说完不顾众人劝说,披甲上马,绰枪在手,调回马头,疾驰而去,众将士感动不已,挥泪而去。陈奂翻山过水,神枪勾画,所到之处,四溅血花,东宁军马看见,源源不断扑上眼前,舍命搏杀。一道光芒闪烁在山水两边,终于得以接见,对面自己军士奔走呼号,身后一员大将,如虎扑羊群,驱赶厮杀,如入无人之境,见到陈奂,被困军士高呼:“将军救我!”

陈奂征袍血染,映照夕辉斜阳,砍杀的枪口刃卷,累的闭幕凝望,却大叫一声,拔出佩剑,砍透重重军士,刺透重围,翼护身后残溃军士先走,夺过数枝长枪,但有追击之人,远步投发,无有不中,因此得脱,赵鲲见了,追上前来,二虎相见,分外眼红,斗二十合无有胜败,赵鲲问道:“敢问将军大名?”陈奂背对斜阳,血色染得一身通透,眉宇间却怒目圆睁。不一时,华英、华杰兄弟二人赶到,华杰见了,暗道:“何不就乘此时擒住,更待甚的?”却被华英屏退,自上前道:“我等所以今日,全在迫不得已,只求庇荫左右,不敢反乱纲纪,窃烦将军转达圣听,禀明心意!”让出军中一角,缓缓退去。文彬转马疾走,奔到桥头,见到一支军马在前,遮住去路,正要问话,来将泣拜马下,视之,来的乃是武义将军、正津侯林忠道字扶宇,见陈奂左右顾盼,若有所寻,心思会意,道:“各路人马都已救助回去,将军勿要忧虑。”扶之上马,簇拥而回。

比及回到中军,陈嚭亲自出帐相迎,陈奂伏拜告罪:“辜负所托,折损上将威严!”嚭解身上衣甲裹之,执手进入帐内,扶之上坐,道:“将军枭雄,勇略足见,显然不负所托!”教回湘东仔细歇养。将校都已退下,只有伯辛、子问等几人还在身旁,陈嚭不禁大笑起来,众人都不明白,嚭竟自语言说:“如此这般,何不值得?”连连笑话,子问上前进道:“还请主公指教?”“都不曾猜出其中奥妙?”陈嚭望了眼前的谋士一眼,表情看起来似乎显得无奈,或许应该是复杂,因为辨不清楚,这究竟是忧虑还是得意的欣喜。“既然不能明白,就不用再知道了,但不知诸位于将来之事有何接应?”陈嚭淡淡的说道,并没有几分慌乱,不知道是否祭酒高瞻看得明白,略略一笑的神情脸上掠过,进道:“在下有一计,可破时道。”陈询顿脚踯躅,道:“前庭未治,后院火起。接触不及,还望三思!”陈劳亦进道:“子问怎的这般执迷?至于东宁华家,我等无忧矣,如今只要并坚合力,攻破二贼,则大事可济!想主公早有计议。”陈嚭抚掌大笑,执奉深之手问道:“且听教诲。”高瞻说道如此如此。俱各称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