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秦炅公府上文祺十二岁生日,陈言与李夫人说知事情,李夫人说道早在心中有所计议,再与秦公说知,筹算着大排筵席,款待各处的宾客,交代下去,都由王夫人调理大小事务,文效周全,大小事宜尽可以掌握,若有不能决断的再来请教。还请文祺去问意见,喜欢怎样安排,文祺笑话说:“但凡夫人费神,哪里都是花开香艳,还不敢多费心呢,已经受不完厚恩了。”说的王夫人直夸文祺灵敏乖巧,惹得开怀大笑。文照时听说这个消息,乐的欢喜无限,高价买到金珠玉露,还有珍奇山参,想着如何去讨好王夫人,求取一份差事工作。院子外面巧被悦言看见,不让照时进去,借口说夫人还在休息,照时满脸堆笑,上前拉住姐妹喊得亲热,请求通融放他进去,悦言耐不过他软磨硬泡,开口说:“既然这样,你先在这里等候,我去给你通报再说。”过了一会悦言出来传话说夫人让照时进去说话。一进门,照时的笑脸胜过山花灿烂,却又礼节有度,礼拜请安,王夫人正坐在屋子里吃茶,也不抬眼望他,只是说:“阳光明媚山花开,你这是哪股风吹来?”照时捧上礼物,笑着说:“许多时候没有给夫人请安问好,心中很是惶恐,双腿不觉的要到这里来。”王夫人吃茶不小心呛着,文照时眼疾手快,赶忙抢在馨薇前面与夫人捶背按摩,等到缓和之后,夫人说:“亏你孝顺能记得我这妇道人家,有心就好,还带什么呢?”照时怯怯的说道:“夫人待我恩厚,死也也愿做身边驱使的小鬼,害怕夫人嫌弃不要!”王夫人寻思照时真会说话,讨人喜欢,但说:“我的好儿,我也知道你的孝敬,不过还没讨得大老爷的法旨,不敢随便做主,你先回去等着,过两天事都拟下了,我再给你安排,眼下急也没用。”
暗地里找寻文祺来说话,文祺首先不大理睬,蔑视的说道:“跟在我的后头不比那人物快活?”照时一味的嘻嘻的笑着,俗话说出手不打笑脸人,文祺也无可奈何,又说:“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也不让你白跟我混了许多日子,这时候总是看到我的好处……”于是领着照时,叔侄两个再到披香园去,请求说了话,文祺一番闹腾,王夫人知道文祺的肚肠,先前犹豫着因为文呓的缘故,他母亲贾姨妈亲自来央求与文呓讨一份差事,王夫人觉得文呓为人痴呆木讷,不谙人事,也不会说话讨人喜欢,眼下照时与文祺两个甜言蜜语好话说尽,不好搁下脸面说不答应,就排照时打点园子的园林树木景致,借口文呓还小,让他去作照看的行当。等文照时领了法旨,高高兴兴地走后,文祺扑到王夫人身边嘻嘻的笑,表现乖巧温顺,王夫人心知肚明文祺的注意,想是有什么要求自己成全他的,笑道:“小祖宗,你还想怎样?”文祺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直管抱着王夫人的胳膊在那儿晃来晃去的笑,也不说话,王夫人急了说道:“有什么就说,还是个男子汉,怎么扭扭捏捏的?”文祺笑道:“想请夫人割爱,把芳菲让到我的园子去住,夫人这么疼我,应该不会拒绝?”一直盯着王夫人的脸色察看。王夫人笑道:“我以为是多大的事,也值得你这样,枉我虚惊了一场。你房里不是有许多姑娘了,多大的屋子整天塞不满?看见那个姑娘俊俏伶俐你就想挖去,是不是?”文祺笑道:“我不是还小?多少需要细心的人照顾,夫人整天说这些,难道都是假的骗我?要不我把自己压在这里,作为交换,怎样?”王夫人笑道:“我的乖乖,怎么说素日里也算没白疼你,日后可将怎么报答我的恩情?”文祺笑道:“我若是为官做宰,掌金帛局的还会是谁?”王夫人笑道:“我可不怕你说话不算数呢。”问芳菲可愿去文祺那里,怎的敢说不依?遂让她准备妥当之后过去,文祺欢喜无限。接着,王夫人又与文祺同去李夫人那里,商议备办具体宴会事宜。
若溪听说文祺要了芳菲过去,心理怏怏不乐,文祺过来安慰说:“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呢?”若溪生气的说道:“说什么我突然就不高兴了,你怎么突然就又要了一个人过来呢?”早在文祺意料之中,笑道:“你真不懂我的心思还是装作不知道?白费了我往日对你的一份心意!让她过来还不是为了你?”若溪忙问道:“为了我什么呢?”文祺佯装生气道:“外人知不知道,我是不晓得的,我对你什么样的,你心里还不知道?一番心意和姊妹们好,不识我的心肠也就罢了,竟还拈酸吃醋起来,惹得一身不是,”说着站起身来,做出掩面垂泪状,“既然你不喜欢她,我这就让芳菲收拾了回去!”若溪拉住他,含泪说道:“我是小人之心误会你了,大家姊妹一场,也不能疏远了情分,到底是我错了!”文祺把若溪抱在怀里说道:“好与不好,日后都是能看在眼里的!”好言安慰,若溪于是不疑。不过看见芳菲与文祺在一起玩的火热,还是醋意饱满。
家中一时间都闹腾起来,喜庆准备,不过三两日已经看出成效,略见:
金粉雕壁,呼唤日照月明;绫罗绸盖,俨然影画湖镜。灯开烛火,万家庆延泽;蝶飞燕舞,林头接烟云。
士子无数,才思飘逸绝伦;青衿难料,恍如仙人团聚。琼艳鼎沸,十里凤传鸣;百虫奏乐,洞里万兽行。
高朗另在别处泽被百姓,分发粮米钱财,修襄福祉,以至于家在数十里之外的也有前来之人。文彦进来与秦公报说礼物安全送到的消息,据说详细,秦公大喜。大家都在无萱院中说笑,秦公请辟蒙到身边坐下说话。“难得辟蒙骨气慷慨,风姿仪伟!”见辟蒙谈吐非凡,秦公夸赞,“既然与连庶亲近,应该是一般看待。”果然是:不信堂前一语真,原来眉宇印三分。
也说道:朝中宰相塞外兵,远虑筹谋煞苦心。
真切表述秦公心愿意思。当即打点下辟蒙起居生活,都是准备妥当。辟蒙深恩拜谢而去。
王夫人让文效在自己手下差遣调配使用,让他参与决断,领会受用,然后可以主张,等到宴会开始前后再与各位达官显要相见,有助于日后仕途经济学问。各处查验,看吩咐下去的事宜,各自做得如何,文照时问道:“不知夫人以为如何?”王夫人笑道:“你小子看不出来是个机灵的人,以后就在我身边使唤,你可愿意?”文照时跪在地上拜道:“夫人不嫌弃小子的愚钝,敢情是老天赐福,怎敢不欣然效命?”王夫人开怀笑道:“还真会说话!”
李夫人带着引多丫头小子,拥文祺往同泰寺烧香礼佛,祷告祈福,许下虔诚祝愿,添了几十万钱香火,长老惠施欢欣喜悦,亲自接见,说了一通的好话。回来之后,文彧送与文祺一本琴谱,文祺称谢道:“还是叔叔想得周到,先前有了琴,正愁没有琴谱学习呢。”王夫人见了笑道:“你这孩子心思倒是缜密,而我之前也不知道,因此难免疏忽没有想到,你有这番心思也是一样的。”文祺两相拜谢。
宴席及近,赴宴的公卿大夫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门庭若市,应接不暇。文戡带着文祺在园子里招呼,文垲在庭外迎接,文效左右料理帮衬,人前人后调遣小子们活动,中书舍人施文庆见了叹道:“细微处可观人心,虽然料理家务,岂不与项梁治吴、孙子练兵相同?足见歆誉有治世之才,将来前途,大有可为。”文效知道施文庆权位轻重,拜道:“文效懵懂无知,还要长辈们的耳提面命。”施文庆心想文效机智聪敏,谦虚敦厚,以为是可造之材,笑道:“若是歆誉不嫌弃,但有用得着老夫地方,当竭心全力相助!”言下有交好意思,文效拜谢,让小子们细心周到照顾,与外人不同,还移请秘密说话,以金珠馈赠,古玩相送,施文庆满意称赞,与秦公说道:“公为国家鞠躬尽瘁,府内俊秀济济,非寻常人家可比!”还特别提到文效,加以夸奖。文祺借口不舒适回院子歇息。文彧等几个在宇文清那里闲坐话语,宇文清却道:“郁鸿怎的不去前厅会客,反倒在我这里?”文彧奇怪的问:“先生有什么言下之意?”宇文清道:“公卿大夫都来,可以认识!”文彧领会宇文清意思,祝允正好找来,几个人结伴同去。
御心随傅縡通行,无意间见到香吾一个人出现在角楼之上,同时品荭过来传话说:“香吾约你在花园桃花林中相见。”御心自上次宴会收到香吾鲛绡之后,领会到一二分意思,尽管赞叹香吾才形,奈自己不过是江湖游子,四海漂泊行走,不受拘束,更无功名利禄在身,不敢轻易承受情意,恐怕连累他人,因此故作闪躲。眼下意欲借机与香吾说明原委。香吾已经在园中亭子里坐了一会儿,见御心来,起身相迎。两个人都到亭中坐下。“你看,桃花成林,一道惹人痴醉的风景。”香吾微微笑道,旭日冉冉升起,一缕缕的光辉洒在脸上,和那一抹灿烂的笑容柔合在一起。御心却慨叹道:“花开花落,当近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花开的容颜时候,几个人能够想到也许它在想象着自己凋落时候的伤悲?人走茶凉,真正懂花并爱花的人,不是站在人群里同样的赞美,而是能用心感受它的心情。在最终没有牵挂的时候,默默地尘埃落定,不带走任何人的回忆和负累。或许是出于不愿看到自己的伤悲,依然的选择了自我陶醉。”猛然莫名其妙的问道:“谁知道落花真正的归宿在哪里?”香吾笑道:“落花其实是有牵挂的,因为不愿意负累,所以它的牵挂在心中。在天上,尽管很少有人能够体会的懂,也许离开枝头的那一刻,可以飞向遥远,起落轻松,当有一天在冥冥中看到,有一个人注视着自己的翩翩起舞,随着它一起追逐。到底还是说明,世间原来还有一个真正懂的花的人,尽管你不曾看见,但在某一个角落,还会有不曾消失的足迹。”
“万物缤纷,各有绮丽,为何要区分的高低不同?好像茫茫人海,虽然小人永存,君子也不会消失,什么样的人物都有,为何要偏偏执拗,专注于一隅不肯放松,而不顾更广阔的天空?”御心低着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不管有没有枷锁的负累,有些人天生适合一个人的修行。”香吾转过身,轻轻地问道:“你是否明白了我的心意?”御心竟无语凝噎,挣扎着从怀中取出鲛绡,伸手试图想要还回去,抬起头来,香吾已经走远,想要喊她回来,却有些于心不忍。
文祺感觉倦怠,以为与客人们说话,都是相同腔调,不耐其烦,于是借口不太舒适,请回去歇息片刻,客人都顺着说:“我等都不急躁,还是不要打扰世兄歇息。”文祺瞥了一眼,顿生鄙夷心理,瞧不起说话者的为人,以为趋炎附势。没人知会自己要做些什么,文呓一直在旁边不知所措,东张西望的看着周围车水马龙往来的客人,文效看见之后极为恼火,破口骂道:“没颜色的东西,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回去,省的在这碍眼,败坏客人兴致,毁了大家形象!”文呓没有说话,怯怯的含着泪,垂头丧气的走开。文彧半路上遇见,喊他也不答应。宴席开始,文彧、石破天、祝允、连庶、宇文清同列一席,祝允执拗要和大家坐在一起。忠武将军孔范说道:“我等相会在此,全为世兄生日,怎的却不能相见,岂不让大家失落?”许多官员都要去与文祺拜见,秦公以为不合礼,让人传文祺。“打破脑袋竟然都想不明白,你说,这些为官做宰的怎么都是一副形象猥琐、心思奸邪的模样?”文祺感慨说,芳菲劝说道:“现在已经不能忍受,以后可怎么办呢?”不情愿的随后去与大家相见。江总等都来祝酒,文祺一脸的不高兴道:“我还年小,不能喝酒!”江总惭愧,勉强笑道:“不过是表示意思,世兄可以以茶水代之。”文祺心理狗血淋头的骂江总等人一通道:“世兄?谁是你世兄?不正经的老畜生,七老八十的人,喊我一个孩子作世兄,丑恶的嘴脸,一肚子花花肠子!”脸上却笑着应付。优伶剧目,诗词歌舞。日上竿头开始,兴尽日落才罢。
秦公与文垲说公卿大夫等赴会情况,所来人物都造册登记,文效在一边时候问话,报说具体,朝中大员几乎都有,各色礼物不同,不能一一说清,件数类别都在造册上记录,还有外地官员以及陪同,别有造册。总收钱财一亿三百万,金珠两千一十七颗,书画珍奇百余件。
园子外听到林子后面听到隔壁有吵嚷之声,好像是若溪的声音,说道:“琴被折断了,可该怎么办?”文彧猛地生疑,挪进身子,林子后面细听缘故。芳菲问道:“好好地怎么把琴给折了呢?”若溪焦躁道:“老爷送来的焦尾琴,倘若知道,谁能担当得起?”
文彧径直的走开了,没再继续停留,因为不忍卒听,迈着沉重的脚步,好像一下子气血喷涌,神智朦胧不清,感到天玄地暗,从九霄云天里坠落凡尘,颤颤巍巍的心灰意冷,双臂紧紧地抱在怀里,差点力不能支跌倒在地,惶惶忽忽的拖着疲惫的身形,痴醉一般的随意行走,也不管终究到了何处所在,看见周围肃杀秋风,飘零凋落时候,一丝丝的凉风吹拂,钻过袖口,然后跑通另一口,捧起衣袋,张接住飘舞的落叶飞红,感受的不是身体的浮游,却是心里的意境飘走。文彧缓缓地伸出手想要去挽留,捧在手心里细细的抚慰问候,依旧不顾,循着已有的轨迹行走,飘落时抚摸在脸庞,匆匆的留下一抹幽怨而去,浮荡不定,终究随水流走,陷渠沟,承载着自己生命的重量或许已经不再,剩下的只是追逐大海江河的地府,飘渺的魂归何处,后来全都虚无。有一片落叶从眉宇下静静的下落,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刺痛的缘故,伴随着它的还有那泛着点点星光的一汪清泉,似有所意,或许是因为不肯离去,始终没有下落的痕迹,还有一丝最后的挂念没有断尽。文彧勉强的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晴朗通透时节气,万里碧霄火烧云,骄阳的烈焰已经不再,眼下不过是晕黄的一片乾坤,摇摇欲坠的昏累,不由得放下头颅,注视着脚下的一切,想象着如果没有那最后的一丝信念,是不是真的可以自己也随风而游呢?手边的君子兰花是自己三年前出门读书的时候种下的,如今竟然眨眼之间过去三年时间,似乎短暂而又那么漫长,饱含了期待和忧伤,不可预知的变化,不论风雨霜雪,它依旧长在哪里,没有死亡,反倒长得枝叶繁茂更为茁壮。文彧蹲下身子在旁边静静地抚摸探看,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猛然起身,双手将台盆重重的抱起,大啸一声时,重重的把台盆摔下,摔得粉碎。看着地上散落的碎片和泥土,自言自语的站在那里痴痴地傻笑。当时品荭等人在园子里玩,听到破碎的声响,忙赶过来察看,见文彧呆呆的出神,站在风中,吹起的衣袋漂浮,眼睛都锈涩了,脚下是一片狼藉,还没等让大家发愣的时候,文彧似笑非笑的狂歌而走,疯疯癫癫的旁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