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个卑贱的泥堪!他,他真当我大金无人了么?待海州城破,我一定要将李元庆这狗杂碎千刀万剐啊!啊!!!”
老奴的大帐中。
阿敏再也无法遮掩心中的愤怒,忍不住一下子跳起来,额头上、脖颈上,青筋都快要涨的鼓裂开来,就像一头要吃人的老虎。
帐内众人,谁的脸色也不好看。
十万头牛羊。
这,这是个什么概念啊?
就算把整个科尔沁部填上,也堵不上这个窟窿啊。
片刻,代善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汗阿玛,现在来看,此事,还是很难可行啊。李元庆将我大金视若死敌,而我们,显然也达不到他的要求!此事,还是要徐徐图之啊。”
王座上,老奴缓缓点了点头。
代善的话说的虽很含蓄,但他怎的能不明白其中意思?
说到底,他虽然想拉拢李元庆,但诚意还是太不足了。
再直白一点,在这件事情上,还是他太小家子气了。
如此,依照李元庆的性子,又怎的可能给他们好脸色?
更不要提,此时李元庆的海州城,还占据着足够的优势了。
在很大程度上,老奴就算真的将聪古伦嫁给李元庆,也倒并非不可,但那,他却需要李元庆的绝对效忠。
可惜,现在来看,这基本上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了。
良久,老奴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上游河道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岳托忙出列道:“回汗祖父,一切顺利。想必,两三天时间内,应该就会有效果了。”
老奴缓缓点了点头,忽然一声冷笑:“既然李元庆不识抬举,那也休要怪我心狠手黑!传我军令,这几日,全军好好休养。他日,击破海州城,击杀李元庆后,我大军将长驱直入,收复辽南,剿灭长生岛、广鹿岛,鸡犬不留!”
虽然和亲之计暂时失败,但大金毕竟还有上游的河道攻势。
李元庆的态度虽然嚣张至极,让人不爽,但一众后金权贵却也并未指望用和亲便能手刃李元庆。
作为最高贵的勇士,他们还是希望能在正面,彻底击溃李元庆,让李元庆磕头求饶,在将他折磨的差不多之后,再一刀了结他。
此时,河道攻势很顺利,老奴又下了如此决心,一众后金权贵们不由士气大振,恭敬磕头应是后,赶忙分头去忙活。
夜色渐渐深了,但雨势却依然没有停息,淅淅沥沥的,就像是断了帘的珠线,将整个天地,笼罩在一面迷茫的缥缈之中。
对面,后金军营地中的火光已经熄灭了不少。
已经过了子时了,除了值夜士兵,恐怕,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了梦想。
海州西侧城头,李元庆站在一角,静静的打量着后金军营地的动向。
今夜,本来是陈忠来值夜,但李元庆却让他回去休息了。
今夜是李元庆非常喜欢的天气,面对此时的困局,李元庆也需要静下心来,仔细思量一下,前路,到底该如何选择。
在辽地已经生活了五年多了,但李元庆还是很难把握辽地气候的脉络。
古人言,‘天时,地利,人和’。
在后两者方面,李元庆始终牢牢的把握着主动权。
但对天时,李元庆毕竟不是大罗神仙,面对老天爷的脾气,他也只能望洋兴叹。
最关键的,长生营太过依靠火器了,想要发挥出最大的战力,那就必须要倚重天时。
若是天好,李元庆完全有把握,将长生营的主力拉出去,在海州城外,在正面战场,真刀真枪的跟老奴的八旗铁骑来一场。
但天不利,李元庆也只能耐住性子,将他的目光和思路,扩展的更远一些,争取从一些后金军想不到的角度,给他们制造麻烦,从而让己方更具有主动权。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打在人的身上,就像是少女软若无骨的小手,让人感觉非常惬意。
李元庆索性去掉了斗笠和斗篷,静静伫立在这雨丝中,强迫自己的心神更加宁静。
海州地处平原,水系很多,很是充沛,此时也算是雨季,若是这般雨势一直持续,对后金军虽然也有不小的麻烦,但这对明军而言,却就是‘灭顶之灾’了。
鸟铳兵的鸟铳、弹药,即便有油布包裹,但湿润的空气,还是很容易让这些装备受潮。
一旦鸟铳兵无法发挥出最大火力,那,明军在面对后金军的时候,就失去了最大的臂助,很容易陷入被动。
好在有城池之利,面对泥泞的土地,后金军想要过来,也绝非那么容易。
李元庆也一直在思虑,长生营,包括陈忠部,能有此时的规模,完全得益与他超脱这个世界五百年的知识和阅历。
但后金军,在这般天气下,究竟又是如何对抗老天爷的呢?
这雨势从昨夜开始,已经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就算是再干涸的土地,此时怕也早已经湿透了。
此时后金军营地,只不过刚刚搭建起来没多久,尤其是马厩,经过了雨势这么长时间的‘滋润’,想必,这些马粪之类的排泄物,早已经跟土地、泥浆,融为一体了吧?
但这些狗鞑子怎的就能不生病呢?
难道,他们真的天赋秉异?免疫力能跟野兽一般?
正思虑着,这时,许黑子却是在几个亲兵陪伴下,快步奔了过来,“将军,东门河道那边,发现了一些情况。”
“哦?”
李元庆一愣,“什么情况?”
许黑子忙低声道:“将军,今夜兄弟们巡查时,发现河水开始变的有些发臭,像是马粪的味道。比之前也浑浊了不少。卑职担心,这很可能是狗鞑子动的手脚。”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走,去看看。”
一行人快速抵达了东门的河道边,借着旺盛的火光,李元庆很快便发现,河水比之前还要浑浊不少,比未下雨时的水位至少高出来一指多,蹲下来,贴近河边仔细闻,可以隐隐闻到马粪的臭味。
下雨时,河水浑浊可以理解,从上游冲下来一些脏东西,也可以理解。
但这么明显的马粪味道,明显是人为动的手脚了。
“黑子,你怎么看?”李元庆看向许黑子。
许黑子道:“将军,在后金军中,马粪牛粪之类,一般都用来引火焚烧,也算是军需物资。狗鞑子可不傻,他们绝不会随意将这些宝贝,丢进河里。将军,以卑职看,这应该是狗鞑子刻意而为啊。若喝了这种水,咱们的儿郎们怎的能不拉肚子?怎的能不生病?”
李元庆点了点头,“这些狗鞑子倒也是将机关算尽。不过,这点小手段,就像拿下海州城?呵呵。”
李元庆说着,忽然冷冽一笑,“黑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许黑子一愣,片刻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眼睛中不由闪过一抹精光,“将军,您是说”
“不错。咱们城中马粪也有不少,黑子,你有没有手段,将这些东西,放入他们的水源里?”
因为之前在西门焚烧垃圾,西门外的河水显然不能饮用了。
但海州水系很充沛,在北面不远,还有几条小河,也算是这条大河的支流,并没有受到污染。
这些天来,一直都是后金军的取水地。
不过,天然的优势,鞑子的哨探比明军活跃太多,李元庆之前也想过对后金军的水源动手脚,但这很难实现。
但此时,他们居然做了初一,李元庆又岂能不给他们做十五?
许黑子思虑良久,这才道:“将军,地面上咱们斗不过鞑子的游骑,那就只有打地道了。但这种雨天,打地道难度要大很多,而且容易被发现。卑职一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李元庆点了点头。
后金军也不是傻子,对水源的控制,他们必定也十分重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对他们的水源动手脚,着实得费点心思了。
“将军,或许,咱们可以尝试下毒烟弹?”许黑子忽然道。
“毒烟弹?”
李元庆思虑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毒烟弹还达不到这种效果。而且,只能用火炮发射,太容易让人察觉了。”
毒烟弹在大明早有应用,尤其是李如松很喜欢用,在抗倭援朝之战,曾经大显身手。
李元庆的炮营中也有几颗毒烟弹,不过,毒烟弹的材料主要是以制造熏人的烟雾为主,配方很复杂,像什么蛇毒、蟾蜍毒,都有应有。
但对李元庆而言,这实在是有些太昂贵了。
李如松当年大手大脚,那是因为有朝廷的支撑,李元庆却只能靠自己。
关键是在此时,毒烟弹其并不能发挥出最好的效果。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许黑子忽然道:“将军,您还记不记得,西面护城河里,那些被飘了石灰、切去了首级的鞑子死尸?”
李元庆一愣,片刻却也明白了许黑子的意思,不由大喜道:“妙啊,黑子。我怎的把这茬忘了?这可是些宝贝啊!走,咱们速去西门!”
当日,之所以把这些鞑子死尸丢进护城河里,又撒上大量的石灰,李元庆就是怕他们腐烂之后,引起瘟疫发生。
此时,老奴既然对他下死手,那他又怎的能跟鞑子客气了?
鞑子是昨夜攻城,到现在,差不多也过去了一天了,这些鞑子死尸怕也发酵的差不多了。
很快,一行人赶到了西门。
许黑子亲自带人从护城河里捞出了十几具无头的鞑子尸体,都已经被泡的发胀,惨不忍睹。
许黑子众人都带上了口罩,带上手套,在周围撒上石灰,用大刀,将这些鞑子尸体剁碎,装进了一个个小麻布袋里,又在里面沉上一些石块。
这时,许多鞑子尸骨,浮胀之下,都已经生出蛆来。
李元庆又亲自挑选了二十名骑术最高超的哨探,在寅时中刻,大概是凌晨四点钟左右,飞速从南门出城,绕道东线,在明天晚上天黑之后,再将这一堆堆西瓜大小、装着石块的鞑子尸骨,丢进后金军几条水源的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