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人的明军‘抛尸小分队’,行程很是顺利,在次日深夜,顺利返回了海州城内,没有一人伤亡。
主要是李元庆选的时机很歹毒,凌晨出城,黑夜‘抛尸’,又远离了后金军的警戒范围,他们很难预料到,李元庆会以这种方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消息却也并非都是好消息。
雨势连续下了两天,非但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反而是愈演愈烈,河道马上就要飘到最高警戒线了。
海州城外的土地上,已经形成了肉眼清晰可见的汪洋,至少也得有一指深了。
这般事态,莫说是打仗了,走一步都困难。
五月十九,一大清早,李元庆便和陈忠、魏良、张启亮,以及几十名两部主要将官一起,来到东门的河道视察形势。
此时,河水滚滚翻腾,一片浑浊,再没有了当初李元庆刚刚进城时、那种清澈深幽的惬意,反倒是像一条暴躁翻滚的狂龙。
陈忠道:“元庆,形势不妙啊。看这模样,很可能要发大水啊!咱们必须得尽快想个办法才行。”
魏良也忙道:“李帅,陈帅,杂家小时候,老家里曾发过大水,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吃人啊。杂家的父母亲人,也多在那场的大水中没了。看眼前这模样,这,这怕是比我小时候那一次的大水还要大啊!
张启亮也是连连点头,满脸惊惧。
水火无情啊。
面对这种老天爷的威势,凡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段喜亮道:“将军,看这般形势,咱们可能得放弃海州城了。否则,一旦大水冲起来,这”
官沧海也道:“发不发大水,只差一场大雨了。将军,咱们必须尽早做出决断了!”
顺子忙道:“这,这难道要弃城不成?若弃城,还有这么多妇孺,万一鞑子追上来,那咱们又该如何应对?”
李元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般模样。
在记忆里的历史上,他可从未想起过辽地发过大水啊,不一直都是大旱么?
但此时,事实摆在眼前,李元庆也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难道,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李元庆走到一边,随手搬起一块皮球大小的石块,用力丢进河里,片刻,‘扑通’一声,石块已经被滚滚河水吞没,再没有了一丝踪影。
众人都眼巴巴的看向李元庆。
李元庆深深叹息一声,扫视众人:“众位说的不错。形势已经超出了咱们的控制。咱们必须要尽快做出决断了。若河水冲城,后果不堪设想。我的意思,咱们必须尽快突围。”
“突围?这”
众人一时都有些无言。
陈忠也是面露纠结,“元庆,若突围,这,咱们压力很大啊。”
李元庆忽然冷笑:“压力大也要突围。水火无情。若大水冲城,咱们恐怕谁也别想跑。即刻去准备吧。大哥,你部先出城,我部断后。半个时辰后,由南门突围!”
李元庆的权威毋庸置疑。
在此时,陈忠也不敢反驳李元庆的意思,赶忙点头招呼他的本部去做,长生营各部的将官也飞速忙活了起来。
此时,后金营地中也是一片嘈杂。
不同于明军有城池之利,后金军的帐篷都是搭在地上,此时,洪水已经快要没过人的脚腕了,帐篷早就不能住人了。
这大半夜,后金营地中一阵鸡飞狗跳,显然谁也不能睡好。
此时,老奴的王帐已经被移到了西面的小土坡上,但即便如此,帐篷底部,那些华贵的金丝地毯,都已经被湿透了,很难再派上用场。
最可怕的是,从今天早上开始,有一部分勇士,开始出现了拉肚子、呕吐的症状,颇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令人很是担忧。
老奴大帐之外,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一众后金权贵围拢在老奴身边,视察着周围的形势。
但即便是在土坡上,水流顺着草根子,差不多也能没过鞋底,脚上湿漉漉的,让人非常难受。
老奴脸色一片阴郁,直勾勾的盯着海州城的方向。
代善道:“汗阿玛,这般天气,这仗,恐怕不能再打下去了啊!若万一发了大水,后果不堪设想啊!咱们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代善非常明了,一旦发生洪水,财产损失倒是其次,很容易发生大规模的瘟疫。
尤其是此时,后军阵中已经开始出现了瘟疫的苗头,简直让他如坐针毡。
阿敏也咬牙切齿道:“真是便宜了李元庆这狗贼啊!这厮运气居然这么好!”
岳托却摇了摇头,“二叔,李元庆的运气未必就比我们好,一旦发了大水、冲了城,倒是省下我们的力气了。”
阿敏也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不错。我可是盼着,老天爷早点来收了李元庆这狗杂碎!”
这时,老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众人情不自禁的赶忙看向了老奴的方向,不敢再多言。
看着眼前的一片汪洋,老奴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本来,这次,他是下了大决心,要拿下李元庆,但此时来看,显然已经很难实现了。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这却也为他找了一个台阶下。
否则,与李元庆硬罡,他根本没有太多的把握。
即便在心里,他还是看轻李元庆几分,但无数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他已经不敢再轻易去触李元庆的眉头。
半晌,老奴叹息道:“老天爷作祟,真是便宜李元庆了。不过,当下,咱们还是应以先应对洪水为主。传我军令,全军拔营,退向西面的高处。”
身边一众后金权贵就怕这个时候,老奴还想不开非要更李元庆硬罡,一听老奴此言,不由都是大喜。
“汗阿玛英明啊。”
“大汗英明。咱们退往高处,自有老天爷来收了李元庆这狗杂碎!”
“对。李元庆不是狠么?看他狠还是老天爷更狠!哈哈哈!”
“”
人群最边缘,谭拜紧紧握住了拳头,牙根子都咬的来回拧动。
他又怎的看不出?这些人,怕早已经被李元庆吓破了胆子,洪水,不过就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尤其是今天早上,有士兵开始出现了拉肚子的情况,让谭拜心中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这很可能是李元庆动的手脚。
可惜,在这般形势,已经无从查证了。
在大势面前,他还是只能选择屈服。
“还是要获得更大的权利啊!”谭拜紧紧握住了拳头。
这时,忽然有奴才快速过来禀报,“禀大汗,各位主子,明军有先锋从南门出城了,看样子,是要从南门突围?”
“什么?”
众人都是一愣。
老奴也反应过来,“走,去看看!”
片刻,一行人翻身上马,迅速朝着南面方面逼过来。
可惜,脚下土地实在太过泥泞了,战马根本无法冲起速度,三里多的路程,他们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还多。
这时,海州城南门已经完全敞开了,明军在西侧,已经列好了三个方阵,怕是有六七千人,前面,尽是清一色的长枪兵,锐利的枪头,直勾勾的对准了这边方向。
“这个卑贱的泥堪!他居然想跑?大汗,奴才愿率兵冲击李元庆的长枪阵!”阿敏不由大怒。
本指望老天爷收了李元庆呢,谁想到,李元庆居然想跑。
谭拜也顾不得身份了,也忙道:“大汗,奴才也愿去冲阵。”
一旁,代善却摇了摇头,“土地这么泥泞,你们如何冲阵?只能步战啊!李元庆狡诈多端,必定早有准备。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
莽古尔泰也道:“二哥说的不错,李元庆想必也发现了形势不妙,这才想要逃跑。关键是洪水现在太大了,咱们主力很难过河。贸然出击,实为不智啊。”
阿敏有点急了眼,“老二,老五,你们怕个鸟毛的?我们有不少皮筏子,一定可以过河。你们不去,我去!”
阿敏说着,就要急匆匆召集部署。
“慢着!”
老奴忽然一声历喝。
阿敏被吓了一大跳,也回过神来,忙恭敬看向老奴,“大汗,奴才,奴才有些冲动了。”
老奴有些狠厉的看了阿敏一眼。
但片刻,这狠厉却渐渐消散。
阿敏的眉眼间,像极了他的兄弟舒尔哈齐。
舒尔哈齐虽然不地道,但毕竟是他同母的骨肉兄弟,尤其是当年兄弟俩一起在李成梁麾下当差,有数次,舒尔哈齐曾经替他挡过鞭子。
而阿敏,几乎是他亲手养大,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般。
此时,老奴当然也能理解阿敏的心情,李元庆此贼,着实是太让人嫉恨了啊。
“阿敏,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更是大贝勒。做事,能这么冲动么?”老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着柔和。
但阿敏听起来,还是有些过于严厉了,他忙恭敬垂下了头,“大汗,奴才知错了。”
老奴知道他还不服,只得仔细解释道:“李元庆战马稀少,能走的多快?只要等大雨停了,咱们不还有的是机会?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阿敏这时也回过神来,忙恭敬道:“奴才知错了,多谢大汗教诲。”
老奴见阿敏这时态度真诚了不少,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传我军令,先退兵吧!另,代善。”
“儿臣在。”代善赶忙出列。
老奴目光骤然锐利,“你可令你麾下精锐奴才,牢牢监视着李元庆的一举一动!一旦时机成熟,咱们便将李元庆一击拿下!!”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