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哓笑道:“不管如何,想必我跟温姑娘不会再见面的了。只是她没打听清楚就跑到京中来,要是那位表哥早就离开这里,倒是白跑一趟了。”
马车到了朱雀街,热热闹闹的小贩吆喝声传来,她略略挑起一点帘子,吩咐道:“停车,我要下去瞧瞧。”
秋红奇怪道:“姑娘要买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哪里需要姑娘亲自去?”
秋绿扯了扯她的衣袖,指着外头的布庄,秋红顿时恍然大悟:“姑娘,小心脚下。”
知道两个丫鬟是看出来了,顾云哓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直奔布庄。
掌柜娘子迎了上来,笑吟吟地道:“不知道姑娘要买些什么,新到的布料不少,颜色鲜丽,很适合姑娘裁衣。”
顾云哓压低声音,问道:“可有适合男子的布料?”
听罢,掌柜娘子笑容不变:“姑娘这是要给家里人,还是要给夫婿裁衣?颜色深的浅的,看起来年轻的,稳重的,都是有的。”
她热情地把顾云哓迎到了后头的隔间,瞧着秋红秋绿两个丫鬟身上的衣裳就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这么个大金主自然要伺候得妥妥帖帖。
掌柜娘子把布庄最上乘的布料都让婆子送了来,一一摆在顾云哓的跟前。
她扫了一眼,很快就看上了一块靛青暗纹的布料。暗纹不知道是如何渲染的,层层叠叠,古朴华美。穿在萧夕凛身上,自然更添一份仙气。
掌柜娘子笑得合不拢嘴,赞叹道:“姑娘好眼力,这是布庄最好的料子。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师傅费了一年的功夫才渲染出来,独独只有这一匹,在京中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吗?
光是这点,就叫顾云哓心动了,她伸手抚上料子,柔软轻薄,的确上乘,衬得起萧夕凛的身份。
不过这价钱,就更加叫人咂舌。
顾云哓有些迟疑,秋红已经吩咐掌柜娘子把布料送去镇国候府,后者连连应下,又让婆子送来几匹鲜丽的布料:“姑娘怎的不买上一身,这也有老师傅渲染的另外一匹,纹路虽说有些不同,却能跟这一匹相得映彰。”
不等顾云哓开口,秋红已经做主把这布料都买下,依旧送去侯府。
买了萧夕凛的,挑了自己的,自然不能少了镇国候夫人。
她又选了两匹朱红色的绸缎,虽说没有渲染出大片的暗纹,只是边角处有些小小的纹路,犹如白牡丹盛开的模样,叫自己心下欢喜。
牡丹衬着镇国候夫人,是最合适不过了。
等上了马车,顾云哓估算了一下价钱,想着自己锦盒里的银票倒要用上才能凑够了。
秋红看出她的想法,捂着嘴笑道:“哪里需要用上姑娘的体己钱,当然除了给大人买的那匹布。”
既然是送人的礼物,自然不好叫萧夕凛来出钱。
区区一匹布,顾云哓的体己绝对能出得起的。
“至于其它的,只管记在大人账上便是。出来前大人就吩咐了,姑娘无论买什么,都记账便好。若是姑娘不答应,大人还说,他的钱便是姑娘的钱,姑娘用的都是自己的银钱,没必要区分开来。”
闻言,顾云哓不由心下一甜。她想到那匹靛青暗纹的布料,想着赶赶工,小半个月或许能裁出一件外袍来。
就不知道自己的女红,能不能叫萧夕凛满意了。
马车刚进府,秋红不由有些惊讶:“似乎有客人来了,真是难得。”
而且不是镇国候府来的客人,那马车却是停在萧府的门口。
一直沉默的秋绿却忽然开口道:“在马车前候着的,是那个温姑娘身边叫月影的丫鬟。”
顾云哓诧异,不过打了个罩面,温如琪只唤了一声她的丫鬟,秋绿居然就把人记下来了?
秋红见她惊讶,解释道:“秋绿素来过目不忘,那个丫鬟既然见过一面,自然认得出来。”
想到刚才那位温姑娘一直说是上京来寻指腹为婚的表哥,难不成这位未婚夫婿还跟萧太傅有干系?
她安抚顾云哓道:“指不定是萧太傅底下人,温姑娘才求上门去了。这事得跟镇国候夫人禀报一声,毕竟萧府可没女眷能招呼温姑娘。”
闻言,顾云哓这才想到偌大的萧府,萧夕凛身边连小妾和通房丫鬟都没有的,就连丫鬟也不喜欢用,身边皆是萧家卫,前院连个洒扫的粗使婆子都不曾有。
温如琪带着丫鬟上门,的确叫萧太傅为难。
秋红这才一说,镇国候夫人挑眉道:“你说那丫头姓温?”
“不错,正是如此。”顾云哓不解,迟疑道:“难道夫人认识她?据说是特地上京来见指腹为婚的夫婿,从洛水来的。”
“若果是洛水,那就没有错了。”镇国候夫人也不瞒她,直接说道:“三丫头或许不知情,侯爷正是姓温。”
顾云哓一愣,她只知道镇国候,从来不清楚他的名讳。没想到侯爷居然姓温,那萧夕凛的生母可不也姓温了?
“侯爷在洛水还有一个妹妹,只不过并非亲妹妹,而是老夫人后来收的义女。”镇国候夫人冷笑,拂开鬓角的碎发:“她倒是以老夫人的女儿自居,后来老夫人一死,也分了家,侯爷继承了家业,恰好她的夫君要外放到洛水,便跟着去了。这么十几年来,我还以为她终于消停了,看来是等在这里。”
她看向顾云哓,解释道:“当初侯爷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却又时常要跟着老太爷出外征战。恰好老夫人出了五服的一个姊妹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女儿年纪与小姑差不多大,想着能陪陪小姑,跟小姑说说话。她倒是有一张巧嘴,把老夫人和小姑哄得高高兴兴的,不知什么时候提出说是以后出嫁,两人分别生下一男一女便成亲。”
“小姑年纪小,顺势就应了,老夫人谨慎,倒没留下文书,只不过口头之言罢了。后来她跟着夫君外放,一走就十几年,别说侯爷,就是我早就忘记这事了,谁知道她不但当了真,还把女儿送上京来了?”
镇国候夫人生怕顾云哓误会,说得是明明白白的:“此事我也是听小姑偶然提起过,等她病去了,也没放在心上,若非今天你碰见这姓温的姑娘,恐怕我还想不起来。”
她吩咐雪燕去柜子里拿出一个陈旧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十几封信笺,却已经泛黄,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
“当年温家这丫头跟随夫婿外放,老夫人和小姑还在,她就隔三差五写信来。可惜离得远,送信不容易,尤其没几年发大水,船只过不去,这信便停下了。也是侯爷念旧,把老夫人和小姑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给凛儿留了念想。给老夫人的几封信,他也就留在这里,让我收着。”
镇国候夫人说起旧事,撇撇嘴道:“她姓温,她夫家可不姓温。当初我刚嫁过来,这丫头倒是嘴甜,可是我就看不惯她夫婿那一脸谄媚的模样。让女儿姓温,可不就以倒插门的女婿自居吗?幸好婆家二老早早就死了,不然怕是要气得吐血。”
顾云哓听到最后,倒是好笑。
“她爹爹这般善于经营,这丫头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会在白云寺遇到三丫头,指不定真不是巧合。以后若是再碰见,三丫头还是离她远些为好。”
镇国候夫人一拍膝盖,起身道:“只记得跟你解释一番,倒是忘了去萧府帮着凛儿把那丫头给打发了。府里没个女眷帮衬,可不就什么货色都赶着上门去吗?”
她揶揄地瞥了顾云哓一眼,笑道:“幸好不用多久,萧府终于能有个掌家的,也不必我事事操心了。”
顾云哓被镇国候夫人看得脸颊发烫,就见她招呼道:“凛儿那张脸总是惹祸,不知道把多少丫头给迷得找不着北。少不得那姓温的丫头见着他都要走不动路了,以后怕是上门来的姑娘不少,三丫头还是直接去见识一番,当是练练手如何?”
不等她答应,镇国候夫人就拽着顾云哓到隔壁的萧府去,走的自然是后院的小门。
萧夕凛坐在花厅,扫了眼底下一脸羞涩的温如琪,只觉得头疼。
他可从来没听说自己有个指腹为婚的妻子,如今这丫头不但找上门来,还带来了生母的亲笔信。
萧夕凛看着手边的信笺,不自觉都用指尖轻轻一抚。这的确是生母的字迹,他是绝不会认错的。
写给谁的,他倒是知道在洛水有一位镇国候的义妹,是老夫人当年怜惜她丧母而养在膝下的,没几年就出嫁,然后随夫君外放到洛水。
十来年从来没见过面,甚至没通过信,怎的就让独生女上京来寻他,履行指腹为婚的承诺?
实在荒谬得很,只是温如琪带着信,不仅有他生母的,甚至有老夫人的。字迹可能模仿,但是写字的一点小习惯却不可能完全临摹出来。
这都是真迹,所以说此事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