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疑问。”水货明显没听见他们的谈论,还在自己的思维里游荡,现在才回过神,“孙有利父子做生意的时候打听的那个故事,好像都是围绕着赵家村,他们为什么对赵家村这么感兴趣,他们在找赵家村的什么人吗?”
“你怀疑是我们村的人干的?”果子嘴巴大张,村里的人不是他亲人就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他怎么没看出来庄里还隐藏着这么一个“高人”。
“从地理位置看很有可能,赵家村、云阳、还有苟军村三个地方形成三角局势,你们村的人作案,走哪边都比较近。”严勇半打趣的说。
王国学和老周在赵家村也来回跑了两三趟了,水货说的他们想到过,但是表面上却是一片平静,这案子到现在连个嫌疑人都没有。
“今天先这样,大家先回去休息吧。”王国学觉得憋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何况严勇他们三个回来到现在都没休息过,精神和头脑都需要调养,磨刀不误砍柴工。
大年初六,果子躺在市区租住的房子里,回想着最近几天,初一中午离开家,晚上又离开惠州市,到今天第六天了,案子还处在迷雾中,虽然出去的一路上,他都没开车,但是还是很累很乏,看着勇哥和水货两人换班,果子觉得自己应该去考个驾照了。
果子迷迷糊糊的好像在梦中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但是又感觉跟鬼压床一样的,只有意识,却没有半点力气爬起来。手机在持续了长达十分钟,断断续续的铃声轰炸后,果子终于爬了起来。
“睡死了你?赶紧来,出事了。”电话那头是严勇,已经吼上了。
出事地点是徽州市一家比较偏的小型民营招待所,死者是一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性,据招待所老板反映,死者叫黄立明,是年初一晚上登记入住的,登记了六天时间,而死亡时间是在初六晚上2-3点之间,死因失血过多。
“呀,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就看见他屋里灯亮着,结果早上开门的时候灯还亮着,这一度电要不少钱了,开一晚上我就不说啥了,可这得天快亮了,还开着,我去敲门,叫他关掉,结果敲半天都不见回,我就去拿钥匙直接开了,开开就发现人死在床上,我就赶紧报警了,屋里东西我可都没碰啊。”老板一口气说完,也把自己的责任赶紧撇清。
屋里除了黄立明的尸体外,还有一份遗书,写明了是自己自杀,并说明了原因。
“黄立明?黄立明?”老周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他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中介!”果子和水货同时想起来,这不正是之前给孙凯一家介绍租房的那个人吗。
“深藏不露啊,初一中午我问他的时候,他还都一副淡定自如的神情。”严勇觉得自己被涮了,有种被侮辱了智商的感觉。
“遗书上说孙家是他放火烧死的,但是苟家是他和孙凯合谋杀的,还有自己本来想跑路,但是害怕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加之自己觉得杀孽太重,因此决定了却此生。”老周看着遗书的内容念念有词,“看着字写的这么整齐,措辞上还是个有文化的人,真是内心平复,放下一切的感觉。”
王国学不相信这是自杀。
种种疑团困扰着整个刑警一队,虽然法医和技术科勘察的结果,自杀无可疑,可是遗书里说的一切都太顺理成章,太巧合了,好像总有人跑在他们前面,为他们制造种种线索,现在还为他们创造了结局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查明遗书里的信息是否属实。
严勇和水货的目标是查黄立明的具体行程,王国学和老周去核实信里的“故事”是否属实,张绍武则带着果子直奔黄立明老家——云阳镇。
故事要从三年前说起。2009年苟军和黄立明在云阳镇的地下赌窝里认识,两人虽然在年龄上相差十多岁,但是确有一见如故,赌场识英雄的感觉。也正好是那一年,孙凯一家来到云阳镇,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是机缘巧合下碰到了黄立明,并且通过黄租住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当时为了答谢黄立明,孙有利父子给黄包了一个近3000元的红包,这对黄来说可是意外之财。其实孙家父子也很聪明,知道黄在云阳镇人脉广,因此这个红包的目的不光是答谢黄的介租之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依靠黄这个人脉来方便自己的“生意”。孙有利父子得知黄立明是个嗜赌之人后,就更加对黄放心,因为这种人最容易的就是拿钱操控。也是在黄的介绍下,孙凯又认识了同为赌鬼的苟军。
黄立明和苟军虽然长期赌博,但是都是小打小闹,上万的场子是绝对不去的,一则因为资金有限,二则黄立明还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用他的话说,是有底线的人。
至于孙有利父子,表面上看他们是来云阳镇做买卖的,但是私底下其实是来找人的,就是孙有利老爷子的“搭档”—丁华山,原来“孙有利”早年和人搭伙一起做过走私的生意,两人原本打算做几年攒够钱就一起开个酒店转行做正经事,毕竟走私的活不可能干一辈子,随时都有吃牢饭的可能。
2007年,两人做完最后一笔生意后决定收手,并打算一起到“孙有利”的家乡合开酒店,但就在走之前出现了变故。丁华山用煤气毒杀“孙有利”,并携款逃走,孙有利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因为煤气中毒造成听力和记忆力都大大减退,虽然如此,“孙有利”也不能报警,只能谎称是自己失误。“孙有利”随后在家休养了大半年的时间,虽然记忆力退化,但是他却将之前的事情记录的清清楚楚,只为有朝一日能报仇。
2009年,“孙有利”经过多方查询,终于得知当年的丁华山现在改名换姓,改头换面居住在徽州市云阳镇附近,于是他便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妇来到了云阳。
“孙有利”一家以做小买卖为掩护,在云阳镇附近的几个乡镇农村走访打听,希望能尽早找到丁华山,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最后确定了赵家村和延平村这两个地方。
起初黄和苟也只是以为孙有利一家是来云阳做买卖的,后来慢慢的发现“孙有利”的生意做的有点不寻常,在几次试探中,黄从孙凯嘴里得知了他们来这里的正真原因,而此时孙有利为了堵住黄的嘴,答应在找到丁华山后分给黄一笔可观的佣金作为酬谢。
有了这笔钱做保障,黄对孙有利的事情也开始积极起来,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听,但是赌场这个混杂的地方也是信息量最大的地方。黄利用这个借口,从孙有利拿到首付佣金,然后游走在云阳镇大大小小的赌场里。
俗话说纸总归是保不住火的,黄的行为叫苟军起了疑心,苟军虽然整日里游手好闲,但是也有胆大心细的时候,当苟军偷听到黄和孙家的谈话后便知道自己的生意来了,于是他以报案为借口来威胁孙有利和黄,要孙追回巨款后分自己三分之一。
孙有利逼于无奈,答应了苟军,而随后孙有利又以三分之一为诱惑,与黄合谋杀了苟军一家。
在料理了苟军一家后,黄和孙打算尽快找到丁华山,一起离开云阳镇,可就在大年三十那天,黄到孙家协商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时,孙家居然说追款的事情暂时作罢,决定过两天就离开云阳镇,叫黄自己做打算,然后给了黄几千块钱,就算是把他打发了。
黄立明立马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既不能报案,也没拿到应得的钱,最后还背上了杀人犯的罪名。他觉得孙家搞不好已经找到了丁华山,而且也拿到了那笔钱,只是现在不想分给他,黄立明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于是在年初一凌晨,黄立明用同样的手段对待了孙家三口,只是这次,他因为翻箱倒柜的找钱而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所以最后决定一把火毁尸灭迹。
原本打算找到钱后离开惠州,但是明显孙有利并没找到丁华山,也压根就不是他所想的早就拿到那笔钱款,黄知道自己是疑心生暗鬼,可惜已经没有回头路,因此决定跑路,可是在惠州住宿的这几天,他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每天都提心吊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心惊胆战,不敢出门,更别提去火车站汽车站这些严查的地方了,经过多日的煎熬,最后黄选择自杀。
“没想到‘孙有利’还有这么一段背景,怪不得他的生意做的这么清淡。”在查明完整个“故事”后,严勇多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都是钱惹出来的事情,因为钱结缘,也因为钱结怨。”老周感叹道。“只是可惜了,孙凯和他媳妇,应该也是被‘孙有利’利用了,余燕燕的搞不好还不是他媳妇。”
“我觉得也是,只是黄信里也只大概交代了下‘孙有利’的背景,也没说是哪里人,做什么走私,想查这个人都无从查起。”水货说到。
“我看这个黄立明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孙有利和孙凯并非父子,一直以为自己被一家三口合伙给坑了。”严勇觉得这个案子里的人物关系够复杂的。
“可是我还是有几点搞不懂。”果子比之前胆子大了很多,“那个假孙有利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是怎么和孙凯搭上的,还有孙凯和他亲爹定的那一大批烟火去哪里了?”
“对,还有,又回到一开始张副提出的问题,既然黄要毁尸灭迹,那他为嘛要从侧屋点火?难道他翻查的主要地方是仓库?余燕燕为嘛爬行的方向不是往大门口,而是向着东墙。”水货也提出自己的疑问。
“果子的问题我也无法解释,至于着火点,我估计黄是想利用仓库里的烟火,毕竟他受过高等教育,对一些基本的化学物理类常理比较清楚,至于余燕燕,根据人求生的本能,我猜想,东墙那边应该有人,余燕燕本能性爬过去想求救。”张绍武说完觉得心里堵的慌,因为很多方面都基于猜测,而不是证据。
“有人?是黄立明吗?”果子继续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张绍武只能这么回答。
王国学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虽然这个案子结了,但是他觉得不是他想结的,而是被结的,证据和线索走到这一步结果虽说有了,但是任然有很多疑点,本应是排查所有线索,排除所有疑点,哪怕最不可能的那个结果但是是证据指引,他也能心安理得。可是现在,王国学总觉得心里少了那么一块,就像是一个人编制了一个很大的迷宫,引着他们在里面兜圈,而等他们兜圈兜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出口,让他们走出来。
王国学本想申请将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可是最终还是打住了,他知道上头也清楚案子的始末,除非有明确的线索,否则再查下去,除了劳民伤财别无收获。
大年初八,果子又回到家,算是补过一个年假,虽然有三天时间,但是对他来说这个年已经变了味,不是因为跑这个案子,却也是因为这个案子,他知道队里的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样,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他从入队以来第一次感到不安,这种不安就像是自己在学校里学习到的所有知识在一夜之前倾覆,感觉无用武之地。又感觉自己所了解的法制,在某种时刻或者状况下,成为了一种摆设。那种堵在心口无法喊出来的压制感,愈演愈烈。
这一年,注定将是一个不安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