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正奇怪苗女为何会知道如此多的详情,不料那苗女竟承认自己就是薛夫人原先的侍女!薛夫人走后,她不知何去何从,而头人也没有继续为难她,便留她在寨子里过活。直到有一晚,她与薛夫人再次重逢,看到原来的天仙已成了厉鬼的模样,忽然明白了头人留她下来的深意。那苗女说到这里,忽听得柳梢头一物厉声喝道:‘你为何与他说这些!’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黑影快如雄鹰扑击下来,与王大哥闪电般交手三招,王大哥挡住了前两爪,却没挡住那怪物反手一爪打在他的背心,直把他打得脉息紊乱,入了岔道。那苗女伸手去拉黑影,却被那黑影一甩手抛入溪中。我眼见不妙,赶忙取出平时随身把玩的三把匕首,卯足劲儿望那黑影掷去。老天保佑,幸好其中一把匕首划伤了黑影的右臂,那怪物大约是怕中了埋伏,转身往树林里几个纵跃,便逃得无影无踪。我冲到溪边,见王大哥情况不妙,忙帮他推宫过穴,导气归元,终于救了他一命。我怕那怪物还会再回来,我一个人不能抵挡,只好背上王大哥,一路赶了回来,却没料到始终晚了一步,害得二叔遭了那怪物的毒手。”
六儿听完前段故事,甚觉不可思议,遂起哄道:“这苗女嘴皮子真是利索,若是给她个话本,只怕咱惟忠镇干说书的人家儿都该改行了。”
“苗女能不能说书我不知道,这一段异闻确是我“苏说”的,那是假不了的。这既是异闻,自然有他的想当然处,心明之人那也是不必计较的了。”
苏仲缓了口气,继续道:“我们听完赵元所述,原本心中的一团乱麻总算寻着了一个头。木管事正要再问些什么,却瞅见田岸槐从楼道一侧的木梯上来,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事有突变,思虑不及。连累到诸位,是田某的不是,还请木兄海涵’。这田岸槐甚是狡猾,一句话便把隐瞒不告的责任改作防备不周,所有的歉意还仅是指向木管事一人,分明存着将事态以大化小,以小化无的念头,只等木管事客气一句,他便要顺水推舟,就坡下驴。木管事眉头一皱,并不上他的当,说道:‘今夜事出突然,木某手下的兄弟一死一伤。木某行走江湖以来,没吃过这般稀里糊涂的暗亏,那下手人现在何处,是生是死,木某要拿住他,给手下的兄弟们一个交代。还望田兄成全。’
‘鬼母胸口挨了我一刀,腹部又吃了我一掌,纵能挣扎一时片刻,却也撑不了多久,除非有大罗神仙搭救,否则必死无疑。’田岸槐背后之人突然开口应道。木管事半眯着眼,循声打量了那人一遍,只见他个头不高,比起田岸槐还要矮出一截,鼻头硕大,眼眶深陷,双耳招风,五官看起来极是古怪,这相貌半夜里走道儿天然的可以避邪驱鬼;那人身板儿单薄,看起来似乎弱不经风,与他那雄浑的声音也极不搭调。
‘这位是曹先生,原本与这鬼母还有些渊源。他的本事正好是这鬼母的克星,是老汉好不容易延请来的高人。曹先生既说鬼母必死无疑,便绝不会有差池。老汉刚才已命人出去搜检鬼母的尸首,或许漏夜大索多有不便,但料来明日定会有消息。木兄且宽心,田某必会给您个交代。’
木管事不置可否地拱了拱手,道了声‘有劳。’忽听得楼下呼声大作,一群人持着火把涌入寨子,口中哇哇大叫。田岸槐闻言喜出望外,脱口而出:‘这么快便找着了?’说完拔腿便要下楼。我紧跟着木管事,也一同下楼去了。到了底楼,正撞上董老武师一脸惑色地把在马厩前面。我们不便细说,唯以眼神交换,颔首致意。
我们跟着田岸槐来到坝上,见众苗人举着火把围成一团,中间一副担架上,分明躺着一名披头散发的黑衣女子。那女子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抹得满脸都是,五官扭曲变形,叫人不敢久看。
田岸槐问道:‘鬼母的尸首是在哪里找到的。’
有个苗人答道:‘是在寨东的溪边,她倒在一块石板上。咱们瞧见时还在挣扎,小的们等到她死透了才敢把她抬了回来。’
田岸槐用余光瞟了那姓曹的一眼,发觉他全身在莫名地颤抖,遂说道:‘曹先生,您不妨过去仔细瞧瞧,辨辨清楚,这尸首到底是不是鬼母。’
那姓曹的依言过去,蹲下身来,先将女尸散乱的头发一一捋正,再用手温柔地将那女尸脸上的鲜血细细的慢慢地抹搽干净。忽然间他情绪变得十分激动,一面仰头大笑,一面眼中却盈出泪来,那笑声无比的渗人,带着寒意,让人害怕到骨子里。
田岸槐嘴角抿着笑,亲自举着一枝火把过去,站到姓曹的背后,把火把伸过去,照亮那女尸恐怖的容颜,说道:‘曹先生,你再看看清楚。’那枝火把的焰心突然炸了个爆栗,发出幽绿的诡异的火光,一股莫名的檀香的味道在空气中铺散开来。
姓曹的怔了一下,突然狂性大发,哈哈大笑,吼道:‘姓田的。你竟敢给我下蛊!’只见他他双眼血水直流,转身向田岸槐扑过去。田岸槐没料到姓曹的这么快便发觉了自己的阴谋,仓促之下急忙举起火把格挡,却不料姓曹的力大,右手一记手刀将火把劈断,左手一抓,已扼住田岸槐的脖子。左右苗人见头人被制,口中咋呼,却不敢有所动作。
‘交出解药,否则咱们同归于尽。’
田岸槐面容扭曲,痛苦的笑道:‘解不了。这鳞蛇香蛊在三年前你告诉我三保死讯的那一刻我就给你种下了,当时或可有解,如今蛇后在你体内只怕已养了碗那么大,小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们依附在你的五脏六腑之上,日日以你血气供养,只盼着有朝一日能被蛇香唤醒,破体而出,不然你这几年怎么会功夫越练越高,身体却越来越坏?如今你这身躯壳,一碗解药下去,只怕群蛇未死,先把你药死了,这解药,你吃还是不吃?你当初害死我子,又嫁祸于我,引得鬼母三年来伤我寨中子孙无数,这一笔笔的血债,你便是要了我的老命,这辈子也是赖不脱的。就算你杀了我,我寨中千千万万子孙也会亲眼看着你被鳞蛇噬骨啃髓,破脑穿心,生不如死。’
姓曹的目呲俱裂,血流满面,体内仿佛许多小蛇游走,青筋脉络鼓胀可见,双眼已然睁不开了,说不清是惊是怕。木管事在旁瞅准时机,右手伸出搭在姓曹的左手上,啪嗒一下将其手腕关节扭断,左脚一记穿心腿踢在姓曹的肋下,嘭的一声,姓曹的飞跌出去,先撞在马厩的柱子上,再跌落下来,滚作一团,颠狂地一边笑着一边发出杀猪般的嘶吼。我知他体内蛊毒发作,正经受鳞蛇噬骨之苦,不忍再看。回头见田岸槐脖子上两个血洞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他倒在一个苗人怀里,费力地喘着气,眼看已是不治,却依然一边在哈哈大笑,一边努力地张嘴想要说什么。
马厩那边,姓曹的已被自己抓挠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临死之际,居然声嘶力竭的边笑边喊:‘姓田的,你以为自己赢了吗。那具女尸不是鬼母啊,哈哈哈哈。’
木管事闻言心念一动,叫了声:‘女尸有毒。’左手探出从身旁一个苗人手中抢过一把柴刀,咬牙将自己的右臂卸了下来。唉,木管事一时好心救人,不想却间接沾到了女尸身上的奇毒,就这么平白地失去一条右臂,可见老天爷总有不睁眼的时候,偏叫坏人得逞,好人落难,何其不公。”
故事说完,众人一片唏嘘不已。有为木管事不值的,有痛骂姓曹的恶有恶报的,有叹息田岸槐教子不善的。六儿问道:“那鬼母呢?她究竟是死是活,那具女尸到底是不是她?”
“不知道。第二天天一亮,我们草草火化了赵正的遗体,带着他的骨灰继续上路,从此再也没有去过洪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