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老爷子是中国娱记当之无愧的“大爷”级人物,能当面质问张艺谋“《英雄》除了打架还有什么?”,能怒斥冯小刚的《手机》替好友兼病友崔永元伸冤出气,能让诸多自我感觉无比良好的明星大腕手心冒汗脊背发凉,能对着催促时间的经纪人发狠“再催我大嘴巴抽你丫的”,能在李静主持的节目里呛得这位名嘴无言以对,恐怕中国除了何东再没别人了,怪不得李静都在节目中说他是娱乐圈的“恶势力”。
尽管早就不时在各种媒体拜读过署名“何东”冷嘲热讽、酣畅淋漓、生猛过瘾的大作,但真正见到“活的”何大爷还是在几年前一家媒体邀请的座谈会上。当时我还供职于文化部旗下的一家报社,平时也给一些约稿的媒体写东西赚点外快,一次忽然接到一个铁路衙门口主办的名为《旅伴》杂志的电话,说是“邀请您作为媒体和优秀作者代表出席杂志的座谈会”,我一听有饭局有礼品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压根没问参加的都有些谁。
座谈那天打车绕了半天才匆匆赶到《旅伴》杂志社,发现不大的会议室已经满满当当坐了几十号人,每来一个,杂志负责邀请该人的编辑就跟小饭馆上菜似的大喊一声:“XXXX单位的XXX到!”介绍我时,那个给我打电话、还没见过面的编辑扯着嗓子大吼:“XXXX报的著名记者XXX到,大家欢迎!”我刚踏进门,还没见过这个阵势,被他的磅礴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管认识不认识,大家都鼓掌致意,场面倒是非常热烈。接下来座谈开始,无非领导讲话、大家讨论、意见建议之类场面上的话,索然无味,我正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忽听“何东何老师到”,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孩搀扶着一位身材不高、有些略胖的老爷子缓缓步入会场,我隐隐有些失望,想象中的何东应该是位气宇轩昂的中年酷哥,没想到却是个其貌不扬的胖老头儿!这位爷估计是现场名头最响身份最高的腕,所以大家的掌声无比热烈,何老爷子似乎并不热情,挥了挥手,在墙边找了把椅子就坐下了,座谈会整整唠叨了一个下午,何东始终坐着听,一个字都没说。座谈会结束,大家领了礼品直奔饭局,在一家饭店开了几桌,何东自然和杂志领导坐在主桌,其余媒体和作者被分别安排在不同的桌上,席间大家纷纷去主桌给何东敬酒换名片,我当时由于想象与现实的落差过大,这股劲还没缓过来,所以也就没有去敬酒近距离“接触”一下大名鼎鼎的何老爷子。
后来我离开报社,到杂志社工作,大家讨论选题时商量着请牛人开个专栏,正好手边的《北京青年周刊》上有何东开的专栏,主编决定请何东在杂志开个专栏,我毕竟和何大爷有一面之缘,就自告奋勇去邀请。
通过媒体圈的朋友找到何东的电话,播通后我就直奔主题,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问了一句:“你们杂志开多少钱稿费?”直来直去,有啥说啥,不玩虚的,正是何东的性格,我当时并不清楚何大爷的“身价”,所以试探地问他在其他媒体的价格,想做个参考,他一直绕圈子不说,我干脆说:“那您说多少?”他爽快地回答:“三千字,怎么也得一千块吧!”我算了算,千字才三百多,比我之前计划的千字四五百还要少呀,何老爷子还真没有漫天要价!我立马答应,何东又说:“光钱合适还不行,先把你们杂志快递一本给我看看,我不喜欢也不行!”敢情何老爷子不是光给钱就能摆平的主,还要对上眼才干哪!我心里没底,不知道杂志的风格是否对他老人家的胃口,回杂志社立刻快递了一本过去,第二天,何东主动打来电话,痛快地说:“杂志我看到了,挺好,可以!”
何东是杂志惟一邀请的专栏作家,他的专栏整整占了2页,辛辣老道的文字加上诙谐幽默的漫画,很受读者欢迎,美中不足的是,大概各种事情太多,何爷常常忘记交稿时间,我不得不拿出黄世仁的劲头硬着头皮“逼债”。
有次主编在北京亚洲大酒店请何东吃饭,我作为“媒人”作陪,这才有机会仔细一睹何东的“真容”,看上去就是个嘴巴有些歪,相貌略显狰狞的老头儿,开始话不多,聊了一会儿才渐渐进入角色,滔滔不绝妙语连珠,从娱乐圈的桃色新闻到社会中的不公事件,从明星的劲爆猛料到海岩给他发的“超黄”段子,从他极富传奇色彩的个人经历到和媒体打交道的经验心得,海阔天空没边没沿,从他口中,我才知道他退休前一直是《中国妇女报》的记者,央视的《半边天》就是他和主持人张越一起做起来的,甚至“50岁才把房贷还清”。吃完聊爽,我陪何老爷子出来,问他怎么回去,他说:“我没车,也不打车,坐地铁呗,又方便又快!”说完直奔东四十条地铁站。我看着他有些臃肿、走路有点歪斜的背影,忽然觉得何东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表面泯然众人,实则暗藏玄机,看似稀松平常,实际出手无形,真正的高手,不在于外表多么威猛多么唬人,而是深藏不露,该出手时才出手。
我曾经几次热情邀请何东到杂志社为大家办个讲座,他都推辞了,理由是“我怕见生人”。他看到杂志上我采访人物的稿子,竟然打电话语气急切地说:“你是我老师,把稿子发给我,我当资料用!”
一直身在幕后、习惯“笔伐”的何东现在终于露脸出山,开始在电视上“口诛”了,他和光线合作在教育台开了一档节目《何东星问题》,继续发挥他的记者优势,在节目中刁难折磨各路明星大腕,还特意给我发短信提醒“周六下午6点半准时收看”。不过,何东始终不承认他是“主持人”,一直强调自己的身份是“出镜记者”,因为他觉得“我这个样子哪能当主持人?”他不仅在自己的节目出镜,在央视、旅游卫视也频频以嘉宾身份继续“出镜”,从幕后走到台前,同样干得热火朝天。
一次我偶然看到李静在旅游卫视主持一个主题为“明星为什么压力大”的节目,何东作为主要嘉宾坐在李静身边,整个节目几乎就是他和李静的对话,其余3个嘉宾(1个演员、1个音乐人、1个演艺公司经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干坐着,根本插不上话,节目中何东坦言自己一直患有重度抑郁症,甚至想过要自杀,所以写作、采访成了排遣抑郁、发泄情绪的手段。从他的话中不难看出他的痛苦与无奈,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何老爷子年过50依然愤怒生猛、成为娱记的“老大”与“恶霸”。
不了解何东的人,或许会以为他尖酸刻薄、嘴毒手黑,其实错了,他们看到的只是冰山的表象,而何老爷子率真、直爽、真诚,甚至顽皮的另一面,都远远没有看到。何东其实就像一条“披着狼皮的羊”,看起来凶狠恶毒,实际上善良天真,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与那种外表热情无比,骨子里阴险狡诈的“披着羊皮的狼”相比,要舒服得多、放心得多,也痛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