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一步一步后退着,脑中茫然,分不清此时究竟是痛心,还是心痛。
难耐****游走全身。燥热的感觉一阵阵的侵袭而来,体内的真气又开始四处乱窜,如同万千蚁虫在身上不断啃咬般。若不是她内功尚好,只怕早已是崩溃。
“砰!砰!砰!”连着声响,王府中,也不知是谁在燃放烟花?似是为新罗国三皇子的到访,添上一分隆重的喜气,亦是打破了一室的胶凝。
她转首,透过精致的棱窗,隐约可见殿外万花齐放,五彩斑斓。红红绿绿的火光,一阵阵的投映入飞龙阁中,尽数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公主!”
一声急喝,在身后突然响起。来人竟是金铃,只见金铃怀中抱着幽冥琵琶,直闯入殿中,她一脸焦切之色,令门外的侍卫们立即警觉起来,握刀待命。
“公主,你看,我找到了幽冥琵琶!我们快走!”金铃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袱,似还有清幽的宝剑。她飞身来到清幽身边,一臂拉住正在发愣的清幽,便朝后拽去。虽然,此前公主让她和银月一起走,但她是决计不会走的。她一定要将公主救出去,所以,送走了银月,她又转道回来了。
“等等。”清幽轻运内力,震开金铃的钳制。自金铃手中接过幽冥琵琶,转眸冷视着她,清幽薄怒道:“金玲玲,怎样,你还要执意违令么?还不快走!”
金铃一愣,美眸圆睁。金玲玲!公主她竟然叫自己金玲玲!难道说?公主恢复记忆了?不及多想,她在清幽冷眸逼视下,怏怏纵身离去。不过,既然公主恢复记忆了,又有幽冥琵琶保护公主,她当放心了。
望着金铃瞬间消失在夜色中,清幽的容色沉静如一泊清水,她寻了张圆凳独自坐下。
抬头,望了望他的眸底,依旧是一片沉寂的深邃,找不到丝毫昔日的温情。凤绝他,终于学会了冷心冷情。自己应该庆幸么?她自嘲地笑了笑,缓缓开口道:“王爷,容我为你弹首曲子再跟皇甫殿下走罢,毕竟,我们夫妻一场。”
她的手,安静垂落在弦上,端正坐好。
任那汹涌情潮一遍又一遍地淹没自己,难耐又难熬。
双手熟稔一挥,清亮圆润的音色便从指间滑出,曲中已是有了三分真切的思念。
这是当初他第一次寻自己来到得月楼中时,她所弹奏的曲子。她记得很清楚,当那袭英挺的侧影在二楼雅间中一闪时,她便已经注意到了。他俊朗的气魄,好似一卷气吞山河的画卷,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如此?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有一名客人,花了一锭银子,点了这曲《相思怨》。不同的是,上次她收人银两弹奏给众人听,此次她却是弹给他一人听。
体内情欲奔腾难耐,令她指间微颤。咬牙忍住。琵琶声声直如大珠小珠泻入玉盘中,清脆婉转,曲中力道亦是平和,缠绵情丝似是诉说心曲。
那一刻,时光仿佛回到了秋雨潇潇落下,他温柔地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一刻,时光仿佛回到了满天萤火虫围绕在他们身周,朝着那九天银河飞去。他柔和一笑,仿若那三月春柳轻抚,“你说要天上的星星……”
江山多娇,英雄逐鹿,与他,本没有错。而自己,又是何时与这美丽河山一同沦陷的呢?答案,她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琴音更低,轻微渺茫的音色似一种若有若无的缠绵,悠悠隐隐,分外动人。这一曲,刻骨之情,情思早已远在原曲十倍之上了。
清幽凝思弹奏,有太多的过往,有太多的难言,无法诉说,尽数隐在此曲中了。音色悠长,一时间连月光都徘徊掩映,不忍离去。
皇甫昭始终冰冷的眸子,渐渐有了一丝松动。他不知,面前的两人,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看似无情的凤绝,看似有情的王妃。敌国的王爷,敌国的公主,又能演绎出什么样的纠葛?面前的女子,虽称不上绝美,却清丽静雅。眸中一分坚毅更是令人钦佩。
此刻,曲中绵绵之意,即便是身作旁人的他,此刻听来都有一分感动。她,是以一曲琵琶倾诉她的绵绵情意么?还是,她始终无法开口的情意么?
皇甫昭凝眸,冷冷注视。他不知这两人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他只知,谁也不能阻止他的计划,他的宏图大业。
清幽静静弹奏,指间缠绵流连,仿佛几百个日日夜夜,皆化作了琵琶中的婉转,只在她的手中,徐徐舒展出来。却渐渐止住,不复能闻。
一曲绵落,皇甫昭站起身来,双掌连击,赞道:“弹得好曲!这是本殿下听过得最好的曲子了。”他大步走向清幽,一臂将她拉近自己身侧,拱手道:“多谢王爷大量,此女子本皇子颇为喜欢,这就带走了。”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地上,是淡淡昏黄的影子。
凤绝的神情有些惘然的萧索,他望着满地月影,终勉强笑道:“三皇子,开渠建坝之事,就这么说定了!至于她……”他望了望身侧艳丽的姬玉蝶,“本王就不客气,收做侍妾了。”
大掌一挥,他冷声道:“散席!”
那一刻,清幽心中一恸,眼中不觉一酸。扬一扬头,再扬一扬,生生把泪水逼回眼眶中去,方才维持出一个淡淡的勉强的笑容,咬唇道:“再见!”
身后,皇甫昭已是拉她离去。骤然,她指间自琵琶琴弦轻轻一划,尖锐的破音响起。虽只是一下,却令人心中陡然一沉,沉到发颤。
皇甫昭立住,他有瞬间的错愕,那样的声音,为何听起来竟是令自己有片息的内息凝滞。
然,这样的破音,凤绝却是听懂了。他湛黑的双眸陡然一亮,直直凝视着她,眸中复杂之色滑溢。天籁魔音,她是以这种方式,告诉他,她已经想起了一切。
他的手,僵硬地扶上案几,几乎不能立稳。终,冷硬转身离去,不再看她。
风簌簌,不知何时,她已被皇甫昭带出了飞龙阁。
灯火通明,无数明灯闪耀如星子璀璨,只一味刺眼。月光森森落在她的身上,生生地似割着心。
风,吹散了她的长发,轻柔拂过她尖削的脸庞,泪,突然滑落。纵使是哭,也被她压抑成一缕轻微的呜咽,散在了夜风里。体内,莫名的燥热四处狂窜,内力也压制不住,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全身热得小衣竟湿,黏腻贴着背心。
骤然,“砰”地一声,她被皇甫昭丢上了宽敞的马车。
脑中,残存着清醒的意识。她不要,她才不要失身给他,这个冷血的三皇子。可是,体内狂窜的****,几乎要将她彻底覆没,又要如何纾解?倏地,她自皇甫昭腰间夺下长剑,“刺”地一声,便将自己的手臂划开寸长的口子。
“你……”皇甫昭被她眸中坚毅所摄,不免怔怔。
清幽咬牙忍着,额上汗珠大滴大滴落下。
也不知,鲜血与疼痛,能否令她清醒一些。
黑暗的马车中,身后,似有一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那样的轻柔,那样清冽熟悉的味道,她愕然转首,一迭惊呼道:“师兄……”手中的剑,“锵”地落地,复又被皇甫昭夺回。
轩辕无尘柔声唤她,“小师妹……”低首的瞬间,他望着她流血的手臂,眸中闪过心痛。借着寂寂月光,他轻轻拂过她发烫的脸颊,望着她正咬唇苦苦忍着熬着,又望着她涔涔落下的汗水,这才惊疑道:“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将她拥入怀中,触及她的手腕的脉息时,却是万分震惊。
皇甫昭冷然一笑,道:“她中了媚药!静王殿下,今晚,你就好好享受罢!”扬鞭一挥,令得马车疾驰而去。望着车辙后扬起的尘土,他眸色更冷。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过,坐山观虎斗!与他,都是好事。
清幽低喘一声,殊不知,轩辕无尘温柔的碰触原是火上浇油,令她加速崩溃着。她突然想起了,在皇宫那夜,凤绝中了合欢散,却强忍着****抱着她,没有碰她。
是他的内力深厚?还是他意志坚定?还是他不忍伤害她?
如今,亲身体会,她方知,这般蚀骨的灼热有多么地难熬。而他的情意,又有多么难能可贵。
脉搏的跳动狂乱急促,砰砰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心却如同坠入腊鱼的湖水中,那彻骨寒冷激得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直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
心底有悲鸣的声音极力狂呼着,她为何没有想到呢?突然出现的冷月梨花镖,师兄一定就在附近!
而,凤绝他,终于放弃了自己!终于彻底放弃了自己!
甚至,连今后的路,都替她选好了……
今后的路……
她紧紧咬唇,直至口中皆是浓烈的血腥味,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前尘如梦境般在她脑海中如流水划过,终成了一地霜雪,只剩下一片白茫茫。昏沉中,难耐中,她似听到了轩辕无尘焦切的呼喊,感受到自己被他拥入怀中,紧紧拥着。
她忍着,挣扎着,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终,颈后似被人用力一劈,整个人陷入无边黑沉沉的梦里,再无力睁开眼睛……
夜都,靖国公府。
硕大的园子,像坟墓一样安静,门口几盏不灭的宫灯也像是磷火一样。
凤翔微服进入靖国公府,有几个识得圣驾尊颜之人慌忙俯身下跪,凤翔却伸手示意他们噤声,几步跨入其中。
放眼望去,昏黄的大殿内雪白灵幡飞扑飘舞,香烛的气味沉寂寂地熏人,烛火在明也多了阴森之气。几名女子哀哀哭着伏在地上烧着纸钱,有一声没一声的哭着。
没有遗体,只有衣冠寥寥代替。
凤翔步履突然一滞,双眉紧锁,有些疑惑。
身后的随从连忙跟上,小声解释道:“皇上,奴才已经打听过了,听闻运载格雅的尸体船只在夜渠中触礁沉没,尚未打捞到。且……”他似是难以开口。
凤翔最不喜这般神色,不悦道:“讲!”
随从连忙道:“都说是左贤王为了毁灭王妃杀害格雅的证据,才这么做的。”
凤翔倒吸一口冷气,蹙眉更深。
此时,靖国公洛庭威已是瞧见皇帝入来,他慌忙出来跪地迎接,俯首叩拜间老泪纵横,似是感动万分。
凤翔亦是着人宣读圣旨,册靖国公格雅洛云惜为明德公主,谕礼部、抄送合宫。准予以公主礼仪下葬,且晋靖国公为神武孝庭元帅,爵加一等,赐黄金万两,又封洛云惜生母,靖国公夫人为正一品良慧夫人。
斯人已逝,凤翔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只是,他瞧着洛庭威三叩九拜,叩谢圣恩那样虔诚的模样。不知缘何,心中始终惴惴,有不好的感觉始终挥散不去。
江书婉手中捧着画卷,独自在靖国公府中穿行着。
靖国公要的画,她已是作好,只是靖国公能不能满意就不得而知了。这几天,她颇感疲累,只想早些离开这里。
待近了灵堂,两名侍卫横刀阻拦,冷声道:“贵客临门,闲杂人等,请回避!”
江书婉一愣,旋即“哦”了一声。
转首的瞬间,一抹熟悉的侧颜映入眼帘。面若冠玉,俊美得叫人不敢直视。
她慌忙隐入拱门之后,心“扑通”、“扑通”直跳。
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