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入夜风寒露重,天空中数点孤星,却显冷寂。
纳妾之日,王府之中果然是张灯结彩,门庭若市。门口停着两辆大红软轿,缀满珠花银链,极是炫目。
雅致风然的惜园,是雕梁文砖,画角飞檐,曲廊朱栏,流水垒石。
这里处处红毯铺陈,宫灯高悬,映得处处明如白昼。纳妾的晚宴设在一汪碧波之中,灯光洒在那一池碧湖上,随波晃动,璀璨如天上繁星,一道九曲桥,通向湖心小岛。
清幽提起裙摆,自桥上缓步行走,湖风吹来,隐闻丝弦之声,阁内人影幢幢,熏熏袅袅,往来敬酒,划拳行令,好不热闹。
比起她成婚那日的暴雨来袭,满席的凌乱狼狈,今日真是热闹多了。看来,老天都很给脸面。
明明是纳妾,她又是王妃,府中之人却当她不存在。既没有要她共同主持纳妾之礼,也没有人唤她出席晚宴。
凤绝,他用这种冷落与忽略,来羞辱她,羞辱东宸国。
是可忍,孰不可忍!
清幽神色淡定,步步上前,身侧宾客似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又碍于她周身冷意迸射,一时惊诧,倒也让出一条道来。
王府管家甫一瞧见,连忙上前道:“王妃……”
语未毕,清幽已是硬生生打断他,秀眉一扬,冷冷一笑,眼底漫上秋露寒霜,提高声音道:“东宸国宁和公主,祝贺王爷纳妾之喜!”她加重了“纳妾之喜”四字,语意森冷。
霍霍的风,吹散了她话语的尾音,只余一抹冰冷。
管事的被清幽冷凝的眼神瞧得背脊发凉,愣在当场,半响不能回神。
凤绝正被一群人围酒,突见一粉衣女子,容貌清绝,步履沉定,向他走来,心中了然,却也不动声色。宁和公主,想不到她会来参加宴席,看来胆识不小。若是换了普通女子,此等羞辱,只怕正躲在何处暗自哭泣呢。
清幽在凤绝面前约五步的距离停住脚步。
今日的凤绝整个人浑如一把利剑,寒光迫人。她轻轻深吸一口凉气,只觉得那股凉气如寒冰利锥般惊骇了她。若说轩辕无邪为人阴沉,那面前之人则是千年寒冰。
凤绝双眸直视着清幽,面上无一丝表情,寒声吩咐道:“既然本王的王妃前来参加宴席,本王自是不能怠慢。来人!添一副碗筷便是!”
清幽微微欠身,容色平静无波,“王爷今日大喜。本公主自当给妹妹备上厚礼才是。自然,清幽应当先敬上王爷一杯。”
凤绝意味深长的觑了她一眼,冷声吩咐道:“斟酒!”
清幽拒绝道:“且慢!”言罢,盈然回身,吩咐银月道:“将此次进献王爷的蓝田玉酒盏取出。”复转身朝凤绝笑道:“前日匆忙,忘了将礼物赠与王爷,是清幽的不是。等下自罚三杯便是,以示歉意。”
银月会意,立即自锦盒中取出两只晶莹剔透的美玉酒杯,精致绝伦,夜色蒙蒙,那酒杯竟在暗夜中莹莹闪光,众人皆称为奇。
清幽接过酒盏,分别斟满,取过其一,举袖饮尽,连饮四杯。云袖拂落,依旧是含笑之态,落落大方。巧笑道:“清幽先饮此杯,在此恭贺王爷纳妾之喜,愿王爷与爱妾比翼,共效于飞。”
众人见宁和公主如此大度,礼仪周全,纷纷投来赞赏的目光。
清幽语气和顺,纤手奉上酒盏,道:“此美玉酒盏是我东宸国一片心意,还请王爷饮了这杯酒。”
凤绝接过那酒,白玉微凉,弦月映入杯中,轻轻晃动。他凤眸微眯,心知这酒定有问题,无奈众人在侧,无法推辞。
清幽见他犹豫,故意挑衅道:“酒是王爷的,难不成王爷还不放心?!”
凤绝轻哼一声,心知今日已被她占去上风。眸色森冷,他举杯凑至唇边,方触及舌尖,顿觉极苦难言,他生平从未饮过如此苦物,比那最苦的药都要苦上数百倍,未及腹中,已是觉得胃中如江海翻腾。
心中暗怒,好一个白清幽,好一个宁和公主,竟然给他一杯苦酒,还有苦说不出。
他咬唇饮尽,亮一亮见底的酒杯,强压下腹中那强烈的呕吐之意,眸色冷若九天玄冰,恨恨道:“给王妃赐座!”语罢,他已是再也忍受不住,挥臂推开众人,未奔几步远,已是吐了出来,样子极为狼狈。
众人愣一愣神,旋即哄笑一片,道:“王爷喝多了。王妃喝了四杯,王爷才喝了一杯而已。如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凤绝已是吐得肠胃绞至一处,苦不堪言,顿觉颜面扫地。
这时,有人高喊道:“新人来了。”
旋即,众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向不远处。
轻盈的足音由远及近,一双丽人从屏风后转出。白清幽有着片刻的震惊,其实她只知左贤王凤绝今日纳妾,却不知竟是纳一双,坐享其人之福。
清幽微微蹙眉,但见眼前新妾,身着绛红罗地金绣裙,乌发高挽。一个身姿艳丽,容色妖娆美丽,风韵百媚;一个是清丽淡雅,温婉柔顺。一个是花中牡丹,一个是清爽秋菊。倒是各有风韵。
金玲一时有些无措,轻轻拉一拉清幽的衣摆。公主只准备了一份礼,眼下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清幽明眸如宝珠熠熠,突然,精光流转,计上心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