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女帝末路:我非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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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智蕙儿坛顶祈雨巧放人(1)

但是,落儿毕竟是落儿,她是孟霞千娇万宠的独生女,是太子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养女,却不是颇有外交家才干的文成公主。越将近婚期,落儿便越是惶恐不安。

这一晚,落儿终于抑制不住,跑到蕙儿房中,扑进蕙儿的怀中,哭泣道:“蕙儿,我不想嫁人,不想嫁人!”

蕙儿抚着落儿浓密亮泽的长发,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武延基捎来重润口讯的那天,蕙儿又托武延基转告重润“落儿很好,不要担心”可是第二天(也就是女皇下达和亲旨意的那一天),当武延基去往重润府上的时候才知道,重润早已被韦早派到润州去了,说是趁着现在扬子江的水落了,中冷泉显出头来,要他去取中冷泉的泉水以孝敬皇上。蕙儿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她母亲之所以会支走重润,是怕一旦他知道了落儿即将远嫁的消息后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蕙儿想,他不知道也好,否则只能是徒增伤悲,并不能改变什么。此刻,蕙儿安慰落儿道:“落儿姐姐,你别哭,一定会有办法的。”

落儿则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我可以抗旨不遵吗?”稍顿了一下,她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蕙儿,你说,倘若我逃走了,会不会牵连你们大家?”

蕙儿一惊,也低声道:“东宫戒备森严,你如何逃得出去?而且,即便你能侥幸逃出东宫,也很难走出神都。”

“那……如果我于半路逃走呢?”落儿用渴求的目光望着蕙儿道。

蕙儿道:“这很危险的。若出逃不成功被抓了回来,你便只有死路一条;若成功了,你则必须一辈子隐姓埋名,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你可要想清楚啊。”

落儿流着泪说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我不想嫁人,不想嫁人,不管他是谁!”

“你先别激动。”蕙儿安抚道,“你让我好好想想,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几天之后,蕙儿在给武明空问安的时候,哭着向她跪求道:“孙女与落儿姐姐素来交好,实不忍与之分别。孙女恳请奶奶任命孙女的未婚夫武延基为送亲使,并允许孙女送落儿姐姐至柏海(即今扎陵湖和鄂陵湖)而还。”武明空感其姐妹情深,便欣然同意了。

一个月之后,永寿郡主李落儿受女皇之命带着大批卫队、侍女、工匠、艺人和大量绸缎、典籍、医书、粮食等嫁妆,由送亲使武延基护送着、永泰郡主李仙蕙陪同着,启程出发了。

和亲的队伍从神都洛阳迤逦西行,过长安,沿丝绸之路东段西行,越陇山,经秦州(今天水),到达狄道(今临洮)。与今日不同的是,一千多年前的陇右[1]地区草原辽阔,牧草丰美,崇岗隐天,森林蔽日。夏秋季节本是这里的雨季,但不知为何,今年狄道一带却干旱异常,当和亲的队伍经过的时候,这里已经整整一百天滴雨未下了。

狄道县令求雨心切,得知和亲的队伍到此,便跪拦车队,向送亲使武延基请求道:“下官早已在城隍庙筑起了祈雨坛,但祈雨多日却毫无效果。王爷和两位郡主都是天潢贵胄、龙门之后,因而下官斗胆恳请王爷及两位郡主到祈雨坛为狄道的百姓求雨。”

武延基不敢擅自做主,当时只回复说:“等本王和两位郡主商议后再做定夺。”

二日之后,武延基招来狄道县令,对他道:“永寿郡主言,她于神都时曾听闻画龙祈雨法。”

“画龙祈雨法?”狄道县令讶异道,“如何画龙祈雨?”

武延基道:“永寿郡主言,此画龙祈雨法,必择湫泺林木深邃之所,筑方坛三级,高九尺,阔一丈三尺,坛外二十步,界以白绳。坛上植竹枝,张画龙。永寿郡主听闻,洮河岸边有一南屏山,山色秀美,山上苍松翠柏遍地,郁郁葱葱,是个祈雨的好地方,你可于此处筑坛。”

那狄道县令听了,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武延基又道:“祈雨坛筑好后,永寿公主将亲手绘制一幅白龙戏水图,并亲自登上祈雨坛为狄道百姓求雨。”

听到此处,那狄道县令真是大喜过望,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五日之后,祈雨坛建成了。这日一早,落儿、蕙儿和武延基沐浴斋戒后在狄道县令的陪同下乘船于波涛汹涌的洮河之上顺流而下,直达南屏山。祈雨坛就设在南屏山下,洮河岸边的一处开阔处。

上岸后,狄道县令当即命人将郡主所绘之白龙戏水图展开,悬于祈雨坛之上。其图以缣素,上画黑鱼左顾,环以天鼋十星;中为白龙,吐云黑色;下画水波,有龟左顾,吐黑气如线,和金银朱丹饰龙形。

当此之时,落儿与蕙儿都头戴帷帽,脸遮黑纱,故而这狄道县令看不清她二人的相貌,只是根据之前武延基的介绍知道,此二人中身材高挑者是永寿郡主,身材小巧者是永泰郡主。这狄道县令并非溜须拍马之辈,但是他一见了这白龙戏水图便忍不住对落儿躬身施礼道:“人常道,画龙最易,亦最难。所谓最易,略具其形,夭夭矫矫腾云驾雾者,可谓之龙也;所谓最难,则人人心中有龙,龙象自在人心,略有不合人意者,则不是龙也。所以说,画平常之物,妙手欲夺造化;而画龙,则妙手必夺人心。今郡主所绘之龙,正合我心也。”

其实,这白龙戏水图并未落儿所绘,而是出自蕙儿之手。但是,当此之时,落儿也不便否认,而只是道:“县令大人谬赞了。”

武延基见龙图已经悬挂好了,皂幡也已竖起,便对这狄道县令道:“郡主祈雨,将迎龙神来此。坛周五里之内,不可有俗人进入。这些守坛的士兵也必须撤到五里之外。而且,你需严令你的手下,在祈雨的过程中,不许擅离方位,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失口乱言,不许失惊打怪。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在狄道县令的指挥下,不到半刻钟时间,所有人员都撤离到五里外,祈雨坛下只留下了落儿、蕙儿和武延基三人。

落儿用质疑的口吻说道:“咱们真能求来雨吗?”

武延基从包裹里取出一身早就准备好的胡服,一边递与落儿,一边笑呵呵的说道:“求得来、求不来,不都一样吗?倘若求来了雨,我和蕙儿就说‘你本是龙王的女儿,龙王爷把你给接走了’;倘若求不来雨,我和蕙儿便说‘你是这南屏山山神的女儿,山神一见你来,便把你接走了。”

落儿一边接过衣裳,一边自嘲道:“也是哈,反正是要逃了,我还操这么多心作甚。”

武延基见蕙儿一直仰望着天空默不作声,好奇的问:“蕙儿,你看什么呢?”

蕙儿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天空中的云与昨天的不同?”

武延基摇头道:“我很少看云。”

落儿则道:“天上的云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

蕙儿笑道:“虽说是瞬息万变,但也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就比如说,昨日这天空中的云像棉花团似的,一朵一朵分散着,映着灿烂的阳光,云块四周散发出金黄的光辉。而今日里却不同。今日,棉花团似的云朵突然向上凸起,形成高大的云山,群峰争奇,耸入天顶。倘若这云山能够越积越高,云底慢慢变黑,云峰渐渐模糊,那么,待整座云山崩塌之时,便可形成雷雨。”

听到这里,武延基不由得惊叹道:“蕙儿,你真是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无所不知!”

蕙儿被武延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说道:“以前在房州的时候,整天守着四角的天空,甚是无趣,因而我便时常坐在屋檐下仰望天空看云卷云舒,久而久之,也便寻出些规律来。”

武延基是武承嗣的嫡长子,自出娘胎以来从未受过什么苦。此刻,他想到娇小的蕙儿此前在房州一直过着穷困幽闭的生活,不免又对她产生了一份怜惜之情。

听了蕙儿的这番话,落儿轻声吟咏道:“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蕙儿惊喜道:“‘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意境真好!从没听你做过对联,没想到这一作,便是佳句。”

落儿想说,这不是自己的大作,但一时之间,她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因而便只能是笑纳了蕙儿的夸赞。

蕙儿又道:“光顾着说话了,到忘了正事。落儿姐姐,你快转到坛后将衣裳换上吧。”

“好的。”落儿答应着便捧着衣裳转到祈雨坛的后边。

不多时,一个头戴突骑帽,身穿黑色窄袖短衣、合裆长裤,腰系郭络带[2],足蹬吉莫靴(一种皮靴)的英俊少年从坛后走了出来。虽然落儿穿的是胡服男装,但是仔细一看这身段,也便知她是女儿身。不过,女子著胡服穿男装本就是当时的一种时尚,也并不怪异。

武延基和蕙儿先是一惊,而后不约而同的笑道:“哈哈,差点儿没认出你来。”

“好看吗?”落儿一边说着,一边奔至水边,对着河水左照右照。“这样子还真飒呀!”落儿欣喜不已。

蕙儿望着落儿的背影,心中暗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泪便涌了出来。武延基见蕙儿如此,急忙走了过去。他想要轻拍她的肩头,安抚她一下,但又虑及她素来娇羞,便未敢造次。

蕙儿拭去泪痕,走到落儿的身边,轻声道:“落儿姐姐,你若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落儿仰起头来,异常坚定的说道:“我主意已定,绝不动摇。”

“恩。那……你多保重吧。蕙儿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言至此,蕙儿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落儿的心中也是万分的不舍,她搂住蕙儿,大哭道:“蕙儿,我也舍不得你呀,可是……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真的不想嫁人,不想嫁人,谁都不想嫁。”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蕙儿见她如此激动,忙柔声安慰道,“其实,咱们以后肯定还能见面。一会儿,我在祈雨坛上祈雨,延基哥哥带你到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躲避。你一个人不要怕,等这里的士兵都散去了,延基哥哥会派人来接你的。狄道虽不如神都繁华,但也是西北名邑、陇右重镇。姐姐暂且在这边住些日子,等过一段时间,我和延基哥哥再派人来接你回去。到那时,咱们姐妹二人便可以团聚了。”

落儿含着泪点头道:“好,我等着你们。”

武延基和落儿走后,蕙儿收敛起戚容,整理好衣冠,一手拿柳枝,一手持盛了水的净瓶,缓步走上祈雨坛。虽然说,他三人此番来南屏山名为祈雨,实为“偷渡”落儿,但是,蕙儿以为,若能借此机会为狄道百姓求来甘雨,也是一件善事。

她行至最高处,立于白龙戏水图的面前,一边用柳枝洒水于龙上,一边道:“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苗多枯焦。我劝龙神悯众生,欠身一起冲云霄。疾风骤雨雷轰鸣,鳞间出火作飞刀。雨酣三日风云散,龙归抱珠隐波涛。”

吟诗毕,风乍起,四周皂幡扬,龙图也随之抖动。蕙儿仰望天空,但见刚刚还洁白似雪的云山竟衬了一层乌黑的底色。蕙儿惊喜道:“看来,真的要下雨了!”

就在此刻,武延基也跑了回来。他一边登上祈雨坛的台阶,一边兴奋的高喊:“蕙儿,起风了!起风了!”

“是啊,是啊,风来了,雨也不远了!”蕙儿也无比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