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易之、张昌宗二人有个弟弟叫张昌仪,时任洛阳令。他凭恃兄长之势,每次衙参时皆直上长史听事,而不依仪制立于庭下。
这一年(圣历三年,公元700年)的三月,宰相魏元忠兼任洛阳长史一职。这魏元忠素以清严闻名于朝,他上任的第一天,那张昌仪到州衙之后依旧像往常一样欲直上与长史同坐,岂料,这魏元忠突然将手中的龙形惊堂木猛拍下去。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张昌仪竟吓得跳了起来。
“放肆!还不给本官退下!”魏元忠大声呵斥道。
张昌仪有心抵抗,但他抬头一看,那魏元忠二目圆睁、目光咄咄,大有若不从命便将其碎尸万段的气势,便不敢多言,乖乖的退到庭下侍立。
就在此刻,有差役来报,说张易之的家奴张三于南市宝月楼调戏胡姬,胡姬不从,店主上前求情,那张三竟恼羞成怒,命三名手下狂砸宝月楼,暴打店主及在场的酒客。维护南市治安的差役闻讯前去劝阻,却被张三的手下一并打伤。
魏元忠闻言,跳起身来怒道:“真是反了他了!”说完,他急忙带领五十名差役奔赴南市。那张昌仪也跟着魏元忠一同来到南市。他来此处不是为了惩办刁民,而是为了看魏元忠的笑话。他心中暗道,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现如今我五哥的家奴滋事,我倒要看看你魏元忠如何处置。那张三可是这洛阳城的一霸,仗着他主人的权势,平素就连武三思、武懿宗这些个王爷都不放在眼里,他会听你这个狗屁宰相的吗?呵呵,未必。他若当着你的面凌暴百姓,你魏元忠敢严惩他吗?你若不敢严惩此家奴,那么下一次衙参之时我必将抢你的长史宝座坐坐,好好的羞辱你一番。
不多时,众人来到宝月楼门口。魏元忠正要进去,突见一人被踢飞出来,咣的一声落到石板地上,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围观的百姓惊呼道:“啊,是宝月楼的康老板啊!”
魏元忠不由得大怒,他率先冲进了宝月楼。此刻的宝月楼里一片血腥与狼藉。桌凳东倒西歪,杯盘酒器碎了一地,几名酒客倒在血泊之中,辨不出是死是活。张三的三个手下正围着一名奄奄一息的差役,一面拳打脚踢,一面骂道:“狗东西,我让你多嘴!我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而那满脸横肉的张三正揪着一个吓得面如土色的胡姬的衣领,狠呆呆的说道:“你现在知道了吧,没有人敢违抗我张三爷。”他说完便旁若无人的撕扯起那胡姬的衣裳。
魏元忠见此情景,急忙断喝一声:“大胆刁民,还不给本官住手!”
张三及其手下都是一惊,心里话说,怎么又跑进来一个不要命的。那张三转头看时,只见一身穿紫袍、年过花甲的老者出现在门里。张三不认得魏元忠,但从其所著朝服的颜色也知他是名三品大员。不过,这张三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此刻他兽性大发,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他嘿嘿笑道:“我就不住手,你又能奈我何?”他说完,手上故意一用力,撕拉一声,将那胡姬的前襟撕开,半个雪白的****便挺漏出来。与此同时,那胡姬美丽的大眼睛里也迸射出两行苦涩的泪水。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的心在滴血,可是她却不敢抬起双臂护住自己的前胸。她不敢啊!真的不敢啊!刚刚,只因为她的一句“客官,别这样”便招来了这样的一场祸事。她,哪里还敢违抗?除了生受,除了打碎钢牙往肚子里吞,她还能做些什么?
那魏元忠也是个在沙场上出过生入过死的人,岂能容这张三等人在自己的辖区内如此的无法无天。他义愤道:“你既如此,就休怪本官无情了!”而后,他朝随后跟进的差役们一挥手臂,高声道:“依我大周的法律,拒捕者格杀勿论!来人啊,把张三等人给我按住了,狠狠的打!往死里打!”
一声令下,众差役举着木杖齐冲进去,不多时,张三等人便皮开肉绽、一命呜呼了。
立在宝月楼门口等着看魏元忠笑话的张昌仪见张三等人瞬间被打成了肉饼,吓得差一点儿尿了裤子。
不久后的某天,张易之闻听雍州长史一职出缺,便于夜来情意正浓之时向女皇举荐自己的另一个弟弟歧州刺史张昌期。
雍州包括长安及其附近地区,是帝京之所在。因此,雍州长史一职责任重大,必择精明强干之人方能胜任。武明空心下以为,张昌期年少,且政绩不佳,恐难胜任。
自吉顼走后,张易之悟出了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别人都是靠不住的。李显虽然现在当了太子,但说不定哪天就被女皇给撸下去了。武三思、武懿宗等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一旦他们得了势,便会把自己踩在脚下,指望他们还不如去指望一匹狼。而其他的王公大臣就更别提了,他们也如吉顼一般,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了,如何还能帮助别人?所以,张易之以为,与其指望他人,不如增强自身的力量。所以,张易之决定,趁着女皇还硬朗,还大权在握,赶快扶植起自己的族人及亲信,在“拥李派”和“拥武派”之外再建立起一支“拥张派”的队伍。
张易之看出了武明空的犹豫,他怕她一旦说出回绝的话便没了回旋的余地,于是急忙抱住她丰满赤裸的身体,央求道:“陛下,臣求您了。我与昌期自小感情深厚,怎奈歧州路远,我兄弟二人难以时常相见……”
以前,武明空只是把二张兄弟当成是供她取乐的玩物和助她修炼的工具。可是现在,她却对他们产生出一种依赖。她不能没有他们,就像她不能没有食物一般。她感觉,她每天都需要“食用”他们的青春气息才能够精神饱满的活着,否则,她就会萎蔫,就会凋谢。她离不开他们,真的离不开了。因为离不开,所以只能包容、只能纵容。更何况,此时此刻,青春可人的张易之正如温顺的小猫一般的匍匐在她如饥似渴的身体上,她怎忍心拒绝他?于是,她满口答应道:“不就是个雍州长史吗?给他就是了。”
“多谢陛下!”张易之闻言大喜,急忙使出看家本领,带领着女皇飞入神仙府邸。
第二天一早,当武明空从梦中醒来回想起此事的时候,不免有些后悔。雍州长史一职责任重大,岂可儿戏?
早餐后,张易之前来问安,武明空道:“迁昌期为雍州长史恐怕不……”
不等武明空把那个“妥”字说出口,张易之便奔到她的怀中撒娇道:“陛下,君无戏言啊。您既然已经答应了臣,就不能再反悔了啊。”
这张易之小了武明空五十岁,在感情上,他既是她的情郎,又是她的孙子,武明空对他是又爱又怜,因此便不忍心直接的拒绝他。于是,她想了一想,说道:“此事,朕照例需与宰相们商议后才能定夺。”
张易之道:“宰相们还不是要听皇上您的,您若是说任用昌期,他们哪个还敢反对。”
武明空笑道:“话虽如此说,但这过场还是要走的。你且放心回去等好消息吧。”
张易之心下以为,就像武明空说的那样,那不过只是个“过场”于是便满心欢喜的走了。可谁知,此事竟未能如他所愿。
却说,那武明空来到政事堂,与杨再思、魏元忠等人商议任命雍州长史一事。武明空并没有直接说出张昌期的大名,而只是询问诸相可有合适的人选。
那张易之早就与“两脚野狐”杨再思通过气了,所以杨再思知道张易之想把他的弟弟张昌期推上雍州长史的位置。不过,这杨再思为人一向谨慎,他现在还未摸清女皇的心意,所以不想贸然的推荐张昌期,以免引起女皇的不满。
立于杨再思身旁的魏元忠却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他只知唯才是举、唯贤是举,因此他率先言道:“定州刺史薛季昶(音同场)一向严肃为政,恪于职守,政绩卓然,完全可以胜任雍州长史一职。”
听了魏元忠的话,武明空的心不由得一动。薛季昶办事干练、雷厉风行,武明空一直都很欣赏他。她也觉得,薛季昶完全可以胜任雍州长史一职。可是,她的小情人张易之的请求她也不能不考虑。于是,她道:“薛季昶确有才干,只是朕对他另有任用。”而后又道:“众卿以为歧州刺史张昌期如何?”
杨再思听女皇终于说出了“张昌期”的大名,急忙应和道:“陛下得人矣。”其余诸人也都随声附和,唯有魏元忠摇头道:“张昌期不堪任用。”
虽然武明空心里也觉得张昌期不堪任用,但是他毕竟是自己这个皇上亲口提出来的,而魏元忠竟然直接以“不堪任用”四字加以否决,也太不给她这个皇上面子了。武明空心下不悦,绷着脸说道:“魏卿为何说昌期不堪任用?”
魏元忠朗声道:“昌期少年,不娴吏事,向在歧州,户口逃亡且尽。雍州是帝京所在,事任繁剧,昌期不如季昶强干习事。”
对魏元忠的这番话,武明空深以为然。这一刻,武明空终于想明白了,江山事大,绝不能因私情而碍公务。于是,她准了魏元忠所奏,任命薛季昶为雍州长史。
魏元忠斥下张昌仪,杖杀张易之的家奴,毁了张昌期升任雍州长史的美事。凡此种种,为张易之兄弟所深怨。而国老狄仁杰听闻这些事后,一面在心中大呼痛快,一面又在为魏元忠感到惋惜。
这几年来,狄仁杰向武则天推荐了不少忠直可靠,才德兼备的人物,正可谓是“桃李满天下”而魏元忠便是这桃李中的一枝。狄仁杰一直对魏元忠青睐有加。甚至,他曾暗自以为,这个具有一定军事才能的魏元忠将来或可成为反周复唐的中坚力量。可是现在,狄仁杰突然意识到,这个个性鲜明、正直敢言的魏元忠太过锋芒毕露。这样的一个人,恐怕还没等到反周复唐的时机,便会被张易之兄弟报复陷害。想到这里,狄仁杰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不过,虽然狄仁杰觉得魏元忠对复唐“无用”但他还是想设法的保护这位正义敢言之士,不让他遭受不必要的打击陷害。于是,狄仁杰向女皇提议,派颇有军事才能的魏元忠去前方防御******军,以远离洛阳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年的四月,天气有些反常,接连二十几天的高温燥热,把个洛阳城烤得如炙笼一般。
丰满且年老的武明空最不耐热,她在储满了冰块的阴凉的大殿里憋闷了许久。这一日黄昏时分,她突听得小窗微动,知是起风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她迫不及待的冲出殿门,一丝清凉的风拂过她雍容的面。她突然来了兴致,当即召来控鹤监的那般文人,命他们与自己一起去神都苑赏春。
大学士宋之问也行进在这赏春的队伍中。他心中暗道,此时已是四月下旬,再加上这些天来酷暑般的炎热,那些娇嫩的花朵早就凋落了,哪里还有什么春可以赏啊?不过,他虽这么想,但见女皇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便未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