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蟾儿正立在门外,泪如雨下。沈南见李蟾如此伤心,心中满是愧疚。
李客气道:“蟾儿,别哭,天下男人有的是,何必非找他这一个!”
“天下男人有的是,只是,我现在一个都不想要了。”李蟾说完,捧着脸跑开了。
“姐姐,你怎么了?别走啊,等等我!”聪聪随即追了上去。
“唉!”李客长叹一声,也走开了。
沈南自觉已经没脸再在李家待下去了,于是催促落儿赶紧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不想,落儿竟道:“你也太狠心了吧?你瞧,蟾儿姐姐哭得多伤心啊!”
此刻,沈南的心里也很不是个滋味。他听落儿这么说,不耐烦道:“你不是早就盼着回洛阳了吗?现在该走了,你怎么还这么啰嗦。”
落儿忽闪着大眼睛,望着沈南说道:“你为什么不肯结婚呢?你若是娶了她,而后,咱们四个人再一起上路,岂不是皆大欢喜?”
沈南苦笑道:“那是你们三个人的皆大欢喜,不是我的。”
“为什么?蟾儿姐姐有什么不好的?”
“没什么不好的。”沈南轻叹了一声,仰头望着天空中似火的骄阳,说道,“草原的地羊(即鼢鼠)只喜欢居住在黑暗的地洞里,倘若有人将洞挖开,使阳光射进去,它便会迅速的推土将洞口封住,遮住阳光。难道,是这骄阳有什么不好吗?非也。骄阳无所谓好坏,只是不同的物种有不同的喜好罢了。”
落儿这才明白,他之所以不答应这门亲事,不是因为尚不想结婚,而是因为并不真心喜欢李蟾。落儿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知道感情这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此事若是换了自己,也是不会答应的。于是,她便不再劝说沈南,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打点行装。
再说那李蟾奔回自己的房间。她本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的,但见聪聪也跟了进来,便只好收了戚容。她对聪聪道:“聪聪,你想不想找回自己的父母。”
“我没有父母。”
“你有的,你只是不记得而已,他们一定找你找疯了。”李蟾温言细语道,“如今,二哥找到了他们的线索,他想带你去找他们,你可高兴?”
“高兴。”聪聪喜道,“找到父母,聪聪便有人疼了。”
“是啊。”蟾儿忍着泪说道,“以后,你要乖乖的,别淘气。路上别东张西望,跟好了二哥和阿紫……”
聪聪插嘴道:“我只跟着姐姐。”
听了这话,蟾儿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她道:“姐姐现在有些事情,走不开。你跟二哥和阿紫姐姐先走,过几日,我再追你们去。”
聪聪忽闪着一对天真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道:“姐姐是要留下来结婚吗?”
蟾儿苦笑道:“是啊,姐姐已经老了,再不嫁人便更是没人要了。”而后又叮嘱道:“你一定要跟紧二哥和阿紫姐姐,若是走丢了,大灰狼便会来吃你的肉,知道了吗?”
聪聪道:“我的肉不好吃。”
蟾儿扑哧笑道:“怎么不好吃了,我瞧你细皮嫩肉的一定好吃。”
聪聪很认真的说道:“我这个不算是细皮嫩肉,大嫂生的那个小李白,胖乎乎、粉嘟嘟的,那才叫细皮嫩肉呢。”
李客隔着窗,听了蟾儿与聪聪的这番说笑,便放下心来,悄悄的走了。他哪里知道,这蟾儿是铁了心终身不嫁了。此是后话。
第二天一早,沈南、落儿与聪聪离开了李宅,踏上了返回中原的征途。
这一日,他三人来到弓月城外,却见无数商旅涌出城门,向外逃散。沈南前去询问,得到的答复却是,******又起大兵,不出三日弓月城将重新被战火包围。
沈南道:“既如此,咱们也别入城了,免得被战事耽搁。”
而落儿却道:“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墨雁姐姐,不知道娑葛王子是否打探到了她的下落。咱们只进城去向娑葛王子询问一下,也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
沈南点了点头道:“也好。”
他三人进了城,直奔宫帐而去。一路上,随处可见整装待发的士兵,可见局势之紧张。在距宫帐百余步的地方,他三人正巧碰到娑葛王子骑马而来。落儿兴奋的迎上去,高喊道:“王子,可有我姐姐的消息?”
娑葛王子见了他三人,停下马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有。”
落儿见他如此神情,心不由得一紧。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她……在哪里?”
“在******的大军中。”
落儿不由得惊呼道:“她被******人捉住了?”
娑葛王子咬牙切齿道:“不是!她投奔了******!投奔了元珍!她是叛徒!叛徒!”
“不可能!”落儿高喊道,“她恨******,她的仇人就在******的大军中,她怎么可能投奔他们呢?”
娑葛王子含泪说道:“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反正,这是事实。我安插在******军中的细作亲眼看到了她,她现在是******军中的一名弓箭手。”
“不可能!一定是那人看错了!”
“不会看错的。你若愿意等,元珍大军围城之****便能见到她了。”娑葛王子说完,策马而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落儿依旧不敢相信。
沈南思索了片刻,走到落儿近前,低声道:“我想,墨雁姑娘之所以投奔******,只是想就近报仇雪恨,并不是真心为******卖命。”
落儿点了点头,说道:“对呀,你说的没错,无论做什么事,她都只是为了报仇。”而后,她又张皇道:“可是,刀箭不长眼啊,万一……万一她……”
见落儿如此的惊慌失措,沈南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墨雁姑娘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
“不行,我还是怕,越想越怕,万一……万一她……咱们得想个办法保护她。”
……
当晚,沈南等三人宿于弓月城内的一家旅店。夜深了,担心墨雁安危的落儿怎么也睡不着。她走出来,试探性的轻敲了一下隔壁毡房的帐门。
“请进。”是沈南的声音。
“你也不问问是谁就说‘请进’?”落儿一边推门而入,一边言道。
眼前的景象令她吓了一大跳,地上堆着半人高的一摞麻纸,而沈南正盘腿坐于麻纸堆旁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用剪刀裁剪着麻纸。
听了落儿的话,沈南头也不抬的说道:“这还用问吗,我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你。”
落儿已顾不上与他斗嘴,急速的跑到他的近前,蹲下身子,好奇的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纸甲。”沈南依旧低着头忙碌着。
落儿惊道:“指甲?做指甲干什么啊?”
“哈哈!”沈南笑着抬起头来道,“傻瓜,不是指甲,是纸甲——纸制的铠甲。”
落儿笑道:“你倒是挺有创意的。以前倒是听说有人用纸做时装的,但从没听说用纸还能做铠甲。”
沈南心中暗道,你那是少见多怪。其实,据《南史·齐本纪》记载,早在北魏时期便已有“纸铠”只是尚不普遍。唐宣宗(公元810年至公元859年)后,纸甲开始被规模的运用,甚至成为了宋明军队的标准甲式之一。突厥士兵个个能骑善射,英勇无比,沈南怕毫无装备的他二人一入战场便会被射成刺猬,因而想要自我保护一下。白日里,他曾到集市上转了转,由于是战时,金属与皮革都被征做军用,根本买不到。而且即便买得到,仓促之间也很难制出铁甲或皮甲来。因此,沈南才会想到买些麻纸回来,自己制作纸甲。
沈南道:“我辛辛苦苦的熬夜做纸甲可不是为了新奇好玩,咱们是要穿着它上战场的。”
落儿喷笑道:“穿着纸糊的铠甲上战场,那还不如多穿两件棉袄呢。”
“你别小看了这纸甲,只要制法得当,它的防御能力比铁甲还要好呢。”
“真的?”落儿感觉很是不可思议。
“当然是真的了。”沈南道。
落儿觉得非常的新奇有趣,于是也便加入到制作纸甲的队伍中来。他们先是将麻纸裁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然后用浆糊把它们粘贴起来,贴成三寸厚。待天亮之后,他们又寻了一块旷地,用铁锤反复垂打这些三寸厚的麻纸块,锤至一寸厚时,一个甲片便做好了。最后,他们再用针线把这些做好的甲片缝到硬布上做成铠甲的样子,于是乎,两件纸甲便制作成功了。
这日黄昏,当娑葛王子率领身披皮甲,头戴“钢盔”的精锐骑兵出城的时候,身着另类纸甲的沈南与落儿也骑着马跟了出来。
“冲啊!取元珍首级者赏银五万两!”娑葛王子一声令下,一万彪悍的骑兵如饿虎般的扑向立足未稳的元珍大军。元珍见状急命“放箭”以射住对方阵脚。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只冷箭嗖的射出,透过他坚韧的皮甲从他的背部直入他的心脏。他忍着剧痛回过头去,但见一个弓箭手被她身边的数名“战友”挥刀斩落马下。元珍怒视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是谁?”
奄奄一息的她仰起头来,用尽所有的气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阿史那墨雁。”
“不——!”元珍绝望的悲嚎着,往事一幕幕都在瞬间掠过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