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女帝末路:我非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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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夜深沉婉儿梳妆(2)

在今天的婉儿看来,她的宰相爷爷简直是太鲁莽太缺乏政治头脑了。她时刻提醒自己决不能重蹈她祖父的覆辙。就拿这立储之事来说吧,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决不能急于站队。因为,一旦站错,便有可能身首异处。但,也不能等到情况完全明朗之后再去站队,因为那时候便没有了拥立之功。所以,此事一定要做得既稳又准,审时度势,伺机而动。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四年前(长寿二年,公元693年),婉儿终于放下了自己所有的矜持与尊严,委身于武三思。

四年前的正月初一那天,武明空在万象神宫(也就是名堂)举行了祭天大典。在这次大典上,武明空作为初献,第一个捧上祭品,他的侄子魏王武承嗣作为亚献,第二个捧上祭品,她的另一个侄子梁王武三思作为终献,最后一个捧上祭品。这可是非同寻常的。因为,就在四年以前,身为太后的武明空第一次启用万象神宫来举行祭祀大典的时候,作为亚献的还是当时的皇帝李旦,终献是李旦的儿子、当时的太子李成器。现在,一切都变了。武明空由太后变成了皇帝,李旦由皇帝变成了皇嗣。而且,最重要的是,李旦这个皇嗣已经失去了追随皇帝祭祀的资格,这便意味着,他恐怕连皇帝的继承人也当不了了。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武周朝的接力棒将交给武姓宗族。

如此一来,婉儿突然有了一种紧迫感。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迟疑了,她必须要在武姓宗族中找到一棵可以依傍的大树,好让自己能够在武明空百年后还能继续苟延残喘。什么爱情,什么忠诚,在变幻莫测的权力斗争里爱情与忠诚全都是笑话。她所要做的,所能做的,只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生存的权力。

所幸,上天给了她无双的美貌,使她有了一种交换的资本。当然,更重要的是,上天还给了她出众的才华,让她成为了武明空身边的“红人”也成为了有野心的人们竞相拉拢的对象。

不过,倘若她没有这样的美貌与才华,那么此刻的她或许仍只是内廷中一个做苦役的奴婢。真不知,这天赐的美貌与才华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当然,武家最有权势,也最有可能成为接班人的人是武承嗣而非武三思。但是,婉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武三思。为什么?原因有二。

一来,离权力越近,危险也就越大,就如当年的太子李贤。政局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将来武承嗣就一定能得势。万一他败落了,那么投靠了他的婉儿便很难再转身离开了。而武三思虽然也是武家赤手可热的大红人,但位置却没有武承嗣那么敏感。与武承嗣相比,武三思的回旋余地要大很多,进可攻,退也可守。投靠他,安全系数要大很多。

二来,婉儿实在说服不了自己与太监样的武承嗣交欢,每每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觉得恶心欲呕。所以,她便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武三思。虽然,在心底里,婉儿也瞧不起武三思,觉得他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当初,薛怀义得宠的时候,武三思还有他的堂兄武承嗣都像个僮仆似的侍候着薛怀义。薛怀义欲乘马,他们必为之执辔,一点皇亲国戚的威严都没有。但是,武三思总归是高大英俊的,婉儿对他的抗拒便不似对武承嗣那么强烈。

一番天雷地火之后,武三思汗津津的从婉儿的身上下来。每当此时,婉儿便认为,李贤的灵魂已经离开了武三思的肉身,她与李贤的阴阳交感已经完成。于是,她便对武三思的臭皮囊失去了兴趣。

她坐起身来,急速的拉过一件外衣将自己迷人的胴体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面部以外,她不允许武三思再偷窥到她身体的任何部位。

婉儿望着床尾烛台上摇曳的烛光,用不带任何起伏的声音说道:“王爷此次是为了来俊臣之事而来的吧?”

呈“大”字形仰躺在床榻上的武三思此刻正微闭着双眼,十分惬意的回味着刚才的那番腾云驾雾般的神仙之游,突听到婉儿用如此冰冷的声音说着如此严肃的话题,不由得一惊。

他抬眼朝婉儿望去,发现婉儿脸上的表情已恢复了平日里的庄重冷淡,刚刚的激情与狂放竟已荡然无存。武三思心中暗道,这个女人可真怪!

一提到来俊臣,武三思也便没了兴致。他坐起身来,挠着头说道:“判处来俊臣死刑的奏折已经呈上去好几天了,可姑妈居然留中不发了。你说,姑妈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婉儿知道他是想从自己这里套些武明空的“内幕”故而浅浅一笑道:“皇上心思深沉,岂是我这个小女子可以枉猜的?不过……”

婉儿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武三思急忙问:“不过什么?”

婉儿道:“不过,以我个人之见,皇上是不相信来俊臣有谋反的企图的。所以,或许皇上觉得,即便来俊臣有罪,也罪不至死。”

闻听此言,武三思不由得急躁起来。他只裹了件长袍便下了地,一边在房间里如没头苍蝇般的乱转,一边焦急道:“这可怎么办?若留着他的小命,等哪天他东山再起了,还不得整死我们这些人。”

婉儿望着高大英俊的武三思,心想,这个蠢材,若不是得了皇上的提拔照顾,凭他自己的那点儿能耐恐怕连个县令都做不了。

婉儿道:“王爷不必焦急。其实,此事的关键并不在于来俊臣是否有罪。”

“那在于什么?”武三思诧异道。

婉儿道:“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果皇上觉得兔已死,鸟已尽,自然会去烹狗藏弓,不管‘狗’和‘弓’是否有罪。”

“要姑妈相信‘兔已死,鸟已尽’?不可能!”武三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我都不信的事,姑妈如何会信?”

婉儿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蠢材终于开了点儿窍。

婉儿看得很清楚,武明空开创大周基业的时候,需要排除异己,故而任用酷吏实施恐怖政治。但现在,国事已定,该杀的都已经杀得差不多了,酷吏们也便失去了使用价值。此前,武明空手下的索元礼、周兴等人的相继伏诛便说明了这一点。而现在,武明空之所以犹豫着不肯杀来俊臣,只是因为在杀死了索元礼、周兴等人之后,来俊臣已经成为了武明空手中唯一一条忠诚又好使的“狗”武明空总怕还有“兔”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未被发现,故而还想留下一条“狗”以备不时之需。

在婉儿看来,武三思他们告来俊臣的那六条没有一条能切中武明空的要害。

第一条,谋反自立。武明空相信她的“狗”是忠诚的,所以并不真信。

第二条,专擅国权(指窃弄人主之刑柄)。在武明空看来,来俊臣之所为都是她驱使的,她让他咬谁,他就咬谁。所以,在武明空眼中,来俊臣只有愚忠,而并无“专擅”

后四条,谋害良善,脏贿贪浊,失义背礼,淫昏狼戾。武明空知道,这些都是真的。但是,既然来俊臣还有一定的使用价值,那么武明空便觉得,对于来俊臣身上的这些个小“瑕疵”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顶多降他几级或贬到他处,等将来需要用他时还可以再召他回来。

但,也并不是说,武三思他们这次告来俊臣就是彻底的无意义。婉儿觉得,它还是有意义的。它的意义便在于,状告来俊臣的人中既有皇上的儿子女儿,又有皇上的两个当红侄子。自武明空当政以来,李武两家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这让武明空意识到,来俊臣已经犯了众怒了。所以,她也开始有些犹豫了。

所以,在婉儿看来,这一次,武三思他们还是有些胜算的。只要他们能够想办法让武明空意识到,来俊臣已经到了千人唾万人恨的地步,武明空这次如果不杀他,民众肯定会把怒火转嫁到武明空的头上,这不利于保持武明空博爱仁慈的政治形象,也不利于维护大周和谐稳定的政治局面。

婉儿道:“若不能让皇上相信‘兔已死,鸟已尽’,那么就必须让皇上意识到,来俊臣这条狗已经变成了猘狗(即患有狂犬病的疯狗),若不及时将它铲除将会殃及自身。”

武三思点了点头道:“可是,如何才能让姑妈意识到这一点呢?我去说,肯定不行吧。”

婉儿道:“王爷去说,自然无用,但是有两个人去说一定管用的。”

“哦?谁呀?”

婉儿答:“一个是张昌宗。当初,不是太平公主把他引荐给皇上的吗?不如,就让公主出马,叫张昌宗帮着给皇上吹吹枕边风,说不定比你们上一百道奏折还管用呢。”

武三思点头道:“对,姑娘说的没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又道:“另一个呢?”

婉儿道:“另一个就是吉顼。”

武三思连忙摇头道:“吉顼跟来俊臣是一伙的,怎么可能帮咱们说话呢。”

婉儿则道:“正因为他跟来俊臣是一伙的,所以他的话皇上才更听得进去。”又道:“我观那吉顼是个有心机的人,他与那来俊臣貌合神离,王爷若肯去找他,他肯定愿意出力。”

武三思却不以为然,所以,他只是记住了张昌宗,却把吉顼抛到了脑后。

其实,婉儿还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皇上空前信任的人——沈南。只是,对于沈南,她还有些拿不准,因而没有说出来。

武三思走后,婉儿伸出手臂拿起床榻上那张被武三思的身体压得皱折了的诗稿,那上面抄录的正是上官仪的那首《入朝洛堤步月》[2]:

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

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

注解[1]:

步摇与簪、钗一样也是插在发际的饰物,而簪首上垂有旒苏或坠子,行动时亦步亦摇故称为步摇。

注解[2]:

这首诗是写上官仪在东都洛阳皇城外等候入宫朝见时的情怀。唐初,百官上早朝并没有待漏院可供休息,必须在破晓前赶到皇城外等着。东都洛阳的皇城,傍洛水,城门外便是天津桥。唐代宫禁戒严,天津桥入夜落锁,断绝交通,到天明才开锁放行。所以上早朝的百官都在桥下洛堤上隔水等候放行入宫,宰相亦然。

诗的前二句写驱马沿洛堤来到皇城外等候。“广川”指洛水,“长洲”谓洛堤。

后二句是即景抒怀。这是秋天的一个凌晨,曙光已见,月挂西山,宿鸟出林,寒蝉嘶鸣,野外晨风吹来,秋意更盛。在写景中,这位宰相巧用了两个前人的诗意。第三句写凌晨,用了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原意是借夜景以忧虑天下士人不安,要礼贤下士以揽人心。这里取其意而谓曙光已见,鹊飞报喜,见出天下太平景象,又流露着自己执政治世的气魄。末句写秋意,用了陈朝张正见《赋得寒树晚蝉疏》:“寒蝉噪杨柳,朔吹犯梧桐。……还因摇落处,寂寞尽秋风。”原意讽喻寒士失意不平,这里借以暗示在野失意者的不平之鸣,为这太平盛世带来噪音,而令这位宰相略有不安,稍露不悦。

总起来看,这诗确属上官仪得意时的精心之作。它的意境和情调都不高,在得意倨傲、自尊自贵之中,于帝王婉转献媚,对贫寒作势利眼。不过,它也有认识意义,倒是真实地为这类得势当权的宫廷文人留下一幅生动写照。从艺术上看,这寥寥二十字,不只是“音韵清亮”谐律上口,而且巧于构思,善于用事,精心修辞,把当时的得意神气表现得相当突出,难怪那些有幸亲聆的官僚们“望之犹神仙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