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女帝末路:我非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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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临波阁魏王作谀诗(2)

下游是一条“之”字形的曲水,水边有九个石凳。武明空居中而坐,傍在她左右两旁的正是面如敷粉、眼如点漆、唇若涂脂的二张兄弟。张昌宗坐于武明空的右侧,其右依次是武承嗣、武三思、宰相杨再思、春官尚书(即礼部尚书)王及善、太平公主的丈夫武攸暨、太平公主,最后是坐于武明空左侧的是张易之。其余人等都只是立在他们的身后观战。

只见,那鹦鹉杯飘飘悠悠的顺流而下,直直的朝张昌宗而去。武明空笑道:“昌宗,看来今晚这第一首诗要由你来做了。”

不想,那张昌宗闻听此言竟站身起来,跑到武明空的面前,如依人之小鸟般的偎到她的怀里,撒娇道:“臣这会子脑子锈住了,半句诗也想不出来。这次还是请陛下让婉儿姐姐帮我做吧,求您了。”

这张昌宗仗着武明空对他的宠,平素在外边飞扬跋扈、趾高气昂,如今却在武明空的面前故作娇弱之态。沈南见此情景不由得浑身发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看老学究王及善,见此君不君、臣不臣之景,干脆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而那武明空却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道:“你呀,就知道偷懒!既然不肯做诗,那就要罚酒,罚你……”

正说着,突然来了一阵强劲的东风,将朦胧的月吹入云中,也将正欲停靠在张昌宗所坐的石凳前的酒杯向东吹去,吹到了武承嗣的面前。

武承嗣早就做好准备要在此夜宴中大讨女皇以及她的两个男宠的欢心,因此,一见这鹦鹉杯漂来自己这里,他便急忙俯下身子捧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对武明空施礼道:“姑母,侄儿本不善作诗,不过,刚才的这番场景倒给了侄儿一些灵感。”

“哦?说来听听。”武明空道。

于是,武承嗣一边指着无月的夜空,一边高声吟道:“为何婵娟羞躲藏?”

武三思等人急忙帮衬道:“为何?”

武承嗣又一边指着手中的鹦鹉杯,一边道:“缘何鹦鹉(鹦鹉杯)停又发?”

“缘何?”

武承嗣捋着自己半长不短的胡须,自得的说道:“看似夜风来凑趣,实为六郎似莲花。”

“妙哉!妙哉!”武三思率先恭维道,“貂蝉闭月,西施沉鱼,而六郎之美却连这绝美的鹦鹉杯都望而却步了。最妙的还是末尾这句——六郎似莲花,真亏得大哥您想得出来。”

武承嗣忙道:“一看到六郎,我便仿佛是看到了莲花,一句‘六郎似莲花’便破了我的脑壳而出,哪里还需要想?”

听他兄弟二人在那里一唱一和,沈南的牙酸得好悬没集体卧倒。再看那张昌宗,不但毫无羞愧之色,反而得意洋洋,喜不自禁。

其余众人都忙不迭的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说的没错”孰料,在这千篇一律的附和声中竟然冒出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非也”

这一句“非也”着实令众人吃了一惊。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和女皇的侄子魏王武承嗣唱反调,竟敢贬低女皇男宠的美貌?

这一刻,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却原来,这“非也”的源头竟是当朝宰相杨再思。杨再思是一个长着申字型脸,八字眉,三角眼,单眼皮,高颧骨的老者。此刻,他一边捋着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子,一边微笑着迎接众人惊异的目光。

沈南早就听说过杨再思的大名。据说,虽然杨再思与狄仁杰同为宰相,但狄仁杰是以廉洁勤政、断案如神、体恤百姓、不畏权势而著称,而杨再思则是以善于阿谀逢迎、溜须拍马而著称。但也正是因为他善于察颜观色,善解当权者之意并能曲意逢迎,所以在险恶动荡的武周朝他才没有象狄仁杰那样大起大落甚至几近丧命,而是一直平步青云。沈南想,不知道这会儿子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只见那杨再思慢条斯理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武明空作了个揖,而后一本正经的一字一句的说道:“王爷言六郎似莲花,而老臣却以为‘非也’——应是莲花似六郎,而非六郎似莲花也。”

一句话把武明空逗得哈哈大笑。而那张昌宗听了这更胜一筹的溢美之词,心里很是受用,不由得咯咯的笑了起来。众人闻听此语,一边夸赞着“妙哉,妙哉”一边在心中暗自佩服着杨再思炉火纯青的拍马屁功力,唯有武承嗣怏怏不乐。

自李显回朝后,武承嗣的心病便越来越重,稍一劳累便心慌气短、胸痛憋闷。但是,尽管如此,今晚他还是强直着病体来了。一来,武延秀是他的亲生儿子,今晚的宴会是打着欢送武延秀的名义举办的,他这个做父亲的怎能不到场?二来,在武承嗣看来,武延秀迎娶默啜的女儿乃是关乎他以及整个武氏家族前途命运的大事,他当然不能缺席。

******时常扰边,威胁大周的边境安全,令女皇愤懑不已。若此次武延秀赴******纳默啜的女儿为妃后能换来北方边界暂时的和平,便也算是武延秀立的大功一件,必能得到女皇的嘉奖。甚至,说不定女皇在选择接班人的时候也会考虑到他家与强大的******之间的姻亲关系,为了边境的安宁、大周的稳固,最终将大周的江山交到自己的手中也未可知。再者说,就算女皇把皇位给了李显或李旦也没什么,有了******这个强大的亲家,自己便可联络******里应外合将他们推翻,到那时自己再重建一个王朝,也做一回开国皇帝,岂不美哉?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所以武承嗣才会在女皇准备答应******的和亲请求时主动的将自己的儿子奉上,全然不顾凤阁舍人张柬之的劝谏,说什么“自古未有中国亲王娶夷狄女者”武承嗣心说,这是什么屁话!自古还未有女人做皇帝的呢?可我姑母还不是一样的做了吗?敢为天下先,是我们武家人的特质。我姑母是中国第一个女皇帝,我儿子是中国第一个娶夷狄女的亲王。只要是对己有利之事,别说是娶夷狄之女为妃了,就算是认夷狄之女为妈,又有何不可?

刚刚,武承嗣本想以“六郎似莲花”之语奉承张昌宗一下,以讨得女皇的欢心。谁承想,半路竟杀出个杨再思来,说什么“应是莲花似六郎,而非六郎似莲花也。”轻而易举的便把他的风头给抢走了,令他好生气闷。

武承嗣最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平日里别人很无心的一句话他都要在心里掂量半天。这一刻,他又不免在心里琢磨道,这杨老头平日里最是个八面不得罪的圆滑的老好人,今日里却一反常态的敢公然“反驳”我。为什么?因为,他见李显回朝了,便断定我大势已去,所以才敢骑到我脖子上拉屎!哼!真真的是一个没心没肺没肚肠的小人!

他心里这么一气,便又胸痛憋闷起来。他感觉,仿佛有人用锥子在他的心上戳了一下,钻心的痛,一直痛到脊背。只一会儿的功夫,汗水便浸湿了他的衣裳,但是他却又不敢声张。上一次就是因为他不合时宜的发病导致他丧失了娶太平公主的机会,这一次他可不想故技重施,再丧失掉继承大统的机会了。于是,他站起身来,用手势示意立在他身后的吉顼坐他的位子。他哪里知道,那张昌宗看到吉顼坐到自己的身旁,竟比此刻的武承嗣还要心痛——自己的心上人就在身边,而他不但不能入其怀中,反而还要曲意逢迎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太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

那武承嗣躲到一处幽暗清静的树影里坐下,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银制小药瓶,于手掌之上倒出四粒如梧桐子大小的药丸。当他抬眼朝桌上寻水杯时,才发现沈南正坐在不远处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

却原来,沈南见流觞池边并无清雅之气,反而充斥着谄媚污浊之气,很不喜欢。他四下里观瞧,发现参加此次御宴的大多是武家的族人和三品以上的高官,与他相熟的也就只是上官婉儿和魏富二人了。但这两个人又都有职责在身,无暇顾他,令他更觉无趣。

沈南转头朝酒桌上望望,发现酒桌上摆满了佳肴美器,只可惜沈南周围的这些个高官贵戚们对其全不理会,竟都围在流觞池边争先恐后的巴结奉承女皇和她的男宠,这可真是“紫驼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5]。”沈南轻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多好东西不吃,真是浪费啊,罪过罪过”而后他便找了个清静之处坐下来,独自一人拿起犀箸(犀牛角做的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正吃得起劲儿,不想,刚刚那个做“莲花诗”的武承嗣竟也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