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太平的心不由得一动。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慧范岂不是一个绝好的“眼线”?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走进京城里任何一个王宫贵族、达官贵人的家,聆听他们的“忏悔”刺探他们的行动。而且,不仅如此,这慧范每到一处,必会有人向他求签占卜,欲问吉凶。我正可以借慧范的活佛之口向他们传达我的意志。想到这里,太平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欣喜的笑容。
转眼到了深秋时节,黄叶驿零,寒风阵阵。这一日,沈南于宫中闲逛之时正巧碰到李重润、武延基、武崇训,以及落儿、蕙儿、裹儿一行人。
武延基是武承嗣的儿子,武承嗣死后,他便袭了魏王的爵位,现如今算是这几个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个。武延基长得极像武承嗣——矮小、瘦弱、细眉鼠眼,但性格却很是温厚谦和,与他的父亲迥然不同。
武崇训是武三思的儿子,也就是之前韦早等人打算“许配”给蕙儿的那位风流哥。这武崇训虽只有十五岁,身高却已长到七尺,比大他二岁的李重润高了半头,比大他三岁的武延基则高出了一头。而且,他的长相也比他的两个哥哥英俊很多,五官俊秀,面皮白净,再加上嘴巴甜,行动举止总还透着一股子嘎小子的机灵劲儿,因而在那些寂寞的大龄宫女中很吃得开。
武崇训之前没怎么注意过蕙儿,也不知道长辈们有意撮合他俩的事,直到李显被正式立为太子,他的父亲武三思才对他提起。一日,武三思对他说:“你也大了,也该懂得为自己的今后谋划了,不要整天跟着那帮宫女鬼混,她们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你收收心吧,无事的时候,就去东宫走走,跟蕙儿联络联络感情。别空着手去,有什么时兴的首饰啊、衣服啊、玩应儿啊,就给她们姐妹送去些。小女孩子们不都喜欢这个吗?更何况,她们姐妹自小就在房州那穷乡僻壤住着,没见过什么贵重精美的东西。即便是现在搬进了东宫,他们一家也还是过得很拮据。所以说,她们现在是很容易被贿赂的,等将来她们什么都见过尝过了,你即便是给她们送去金山银山,人家也不一定会看上眼了。”
听到这里,武崇训暗自笑道,太子一家都是土包子、乡巴佬,分不出什么好赖,回头我把别人送我的那些我瞧不上眼的东西都转移到东宫去,逗他们开开心。
知子莫若父,武三思一见自己的儿子那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便知道他又在耍小聪明了。于是,他急忙叮嘱道:“但是,你可千万别因为她们是‘乡巴佬’就轻视她们,自作聪明的给她们送些个不值钱的破烂货。她们现在虽然是看不出来,但早晚会看出来的。到时候,她们必将记恨于你。你要记得,她们现在即便再土、再无趣,她们也还是太子的女儿,是将来的公主。你若被她们记恨了——不是我故意吓唬你——恐怕,你便很难善终了。”
武崇训被武三思的话吓得一身冷汗,急忙低下头去,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
“所以嘛,要送就送最好的,别舍不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武三思道,“趁现在太子立足未稳的时候,咱们一定要设法把这桩婚事定下来,免得以后夜长梦多。你太平婶婶那里也不知道怎么了,雷声大雨点小,提了一次就没了下文。唉,别管她,你多努努力,争取尽快把生米煮成熟饭,咳,你懂了吧?”
“是,孩儿明白。”武崇训急忙应道,同时,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
得到武三思的受意后,武崇训便拉上自己的堂兄武延基三天两头的往东宫跑。
头一次上门,武崇训便给蕙儿和裹儿送去了二条波斯(今伊朗)进贡的非常精美奢华的项链——项链由二十八枚金丝球串联而成,每枚金丝球上镶嵌着十粒珍珠,上端装有金扣环,环钩中间嵌有深蓝色宝石,上刻驯鹿,两侧各有一嵌青金石的方形金饰,下端圆形金饰内镶嵌红玛瑙等珠宝,两旁各有一菱形和环形金饰,内嵌青金石珠,最下端悬挂一颗卵形透明无色的垂珠,质地奇特。
裹儿一见这项链便兴奋得跳起来,大叫道:“哎呀,太漂亮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项链!”
她迫不及待把项链带到自己的脖颈上,一边喜不自禁的站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一边对蕙儿道:“你看,是不是很漂亮啊?你也带上瞧瞧吧!”
而站在一旁的蕙儿却只是淡淡的说道:“多谢崇训哥哥了,只是,这项链太贵重了,我若收了,只怕母亲会责怪。”
武崇训笑道:“不会的,亲戚间相互走动,送些礼物也是应该的,伯母怎会责怪呢。”
裹儿对那项链爱不释手,自然不愿到手的鸭子再飞了,于是急忙道:“母亲若是怪罪下来,你就说是我带头收下的,断然怪不到你头上的。”
蕙儿听裹儿这么说,便不好再推辞,但还是对武崇训道:“崇训哥哥,礼物这次收下了,以后可别再这么破费了。”
只此一次,武崇训便知道,这李仙蕙是个富贵不能淫的做事方正的有主见的“生米”对于这样的一锅生米,想要强行把它煮成熟饭,怕是很难。倒是那李裹儿,是个没心眼儿没心机的,年幼无知却又自以为是,比较容易搞定。所以,只此一次,武崇训便将进攻的目标从李仙蕙转移到了李裹儿。
但是,起初,武崇训也不敢做得太明,每次去都会叫上武延基。武延基是武承嗣的嫡长子,虽说已封了王,但并无公务,整天游手好闲。对于他来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因而只要武崇训召唤他,他便有叫必应。
他们去东宫的时候经常能碰到李重润。自李显被立为太子后,李重润便获得了在宫中行走的自由,因而他几乎每天都泡在东宫。为此,韦早很是高兴,以为是李重润越来越依恋他们了。殊不知,他却是为着落儿而来。
李重润初见落儿,便有种石破惊天的感觉。自那日之后,他日日盼、时时盼,只盼着能再体验一次那种感觉。只可惜,自那日之后直至李显被立为太子搬入东宫,整整半年的时间里,他都没被批准去拜见自己的父母,当然也就无缘与落儿相见了。
只一瞥,便爱上了;但爱上了,却又不能相见。李重润平生第一次品味到了一种苦涩的甜蜜,就象是小时候吃的那种加了蜂蜜的汤药,味道怪怪的。
经过半年漫长的等待后,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她。她的美丽依旧,他的心动依旧。他总想为她做些什么。比如,变成一座山,为她挡风遮雨;比如,化作一轮月,在深沉的夜里也不离不弃的陪在她身边,不让她有片刻的孤寂。如果可能,他愿变作她想要的一切,只要他能。可惜,他在她的眼中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自己。
不过,不管他们——李重润、武崇训、武延基,是抱着怎样的目的而来的,总之,他们都在同一时间来到了东宫。
李重润自小幽闭于深宫,与武氏兄弟素无来往。素无来往也便素无恩怨,再加上此刻双方的长辈都有拉拢讨好对方的想法,所以也都乐得李武两家的孩子们多些往来,并时常告诫他们要友善和睦的相处。因而,李重润、武延基、武崇训、落儿、蕙儿、裹儿,这六个花季少男女便常在宫中结伴而游,无意中倒成了这深秋的宫里一道生机盎然的风景。
这一刻,沈南望见他六人说说笑笑的走来,一下子便感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浓浓的春意。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在沈南的眼中,裹儿就像是一朵粉嫩的桃花,蕙儿就像是一株高洁的荷花,而落儿则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那“桃花”一望见沈南,便兴奋地招手道:“沈大哥,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沈南笑道,“你们这么多人,这是去哪呀?”他一边说,一边环顾着众人。当目光经过蕙儿那里的时候,蕙儿居然急速的别过头去,令沈南好不诧异。
裹儿道:“阿瞒正在云韶府和乐工们一起排演《鸟歌万岁乐》,我们正要去瞅瞅。”
沈南诧异道:“阿瞒?谁是阿瞒?竟与曹操同名?”
裹儿道:“阿瞒就是我四叔(李旦)的三儿子隆基啊。阿瞒是他给自己取的小名。他和我同年,也十四,但其实比我还小半岁呢。”裹儿在家中一直都是老小,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弟弟,得意的不得了。
沈南虽与李旦相熟,但由于李旦的子女们一直幽闭于别院,所以沈南在宫中住了一年多了却从未见过这李隆基。此刻,沈南心中暗喜道,不错不错,今日我倒要去见识见识这唐明皇李隆基的少年风采。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还能有机会见到四大美人之一的杨玉环。不过,那杨玉环本是李隆基第十八个儿子寿王李瑁的老婆。现在李隆基才十四岁,他的儿子李瑁还没出生呢,比李瑁年少的杨玉环便更不可能出生了。
这一刻,沈南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一幅画面——忘川河畔,奈何桥边,在众多意欲投胎转世的鬼魂之中伫立着一位美艳绝伦的女子。她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紧张兮兮的瞅着摆放在望乡台上的那台手动摇号机,十枚写着数字的蓝色小球正在摇号机中急速的旋转着。这年月,鬼魂太多,但出生名额有限,所以只能摇号了。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枚小球飞了出来。立于摇号机旁的孟婆飞身将其擒获。
“叁。”孟婆一边将那球高高的举起,一边大声道。
手中拿着“叁”的鬼魂们立刻欢呼起来。而那美艳绝伦的女子,李隆基未来的儿媳妇兼媳妇,望着自己手中斗大的“贰”无比哀怨的说道:“孟婆奶奶,我求您了,您也‘贰’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