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随着婴儿的一声啼哭,守候在梅花身旁的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怎么会是个女孩?母亲很不情愿地摇了摇头。梅花的情人阿德的脸色顿时就像六月的天空说变就变,阴霾得十二分的难看。心想,难道陈家的香火就此断绝了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号脉算八字打B超,都说梅花怀的是男孩,怎么生下来竟然会是女孩呢?会不会是医生搞错了?不会!绝对不会,这几天只有梅花一个人在这家医院生产呀!
二、
梅花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村,看着低矮的青瓦房,她做梦都在想长大了一定要住高楼大厦,过城里人的日子,这样也不惘自到人世上走一趟啊!
初中毕业后,梅花告别了贫困的山乡,告别了年过花甲的父母,一个人只身来到姐姐工作的城市,希望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姐姐提溜着多年留下来的“剑南春”酒,和丈夫一起来到自己的同事家,通过同事的老公在校办企业的绢纺厂为梅花找到了一份缫丝的工作。可是,这家工厂的工作环境十分恶劣,不久,梅花就患上了乙型肝炎,不得不背上被盖卷回到那日益贫困做梦都不愿意回去的山村。
母亲看着满脸蜡黄的女儿,心痛得什么似的。母亲一边为女儿治病,一边在镇子里为女儿张罗,和不容易才找到一位裁缝师傅,让她跟着学点手艺,以便稳住女儿的心。
小镇上,缝纫铺里,梅花望着门前来来往往的汽车,她的心儿早已飞向了那灯红酒绿的城市。她想,学裁缝能有什么出息,还不是成天待在这山旮旯里,将来能有出头之日吗?还不如趁着青春年少出去闯荡闯荡这个世界。
当时,正赶上市里皇妃大酒店在镇子上招收服务人员,梅花凭着自己的美貌和窈窕的身材被这家酒店选上了。不过选中的这些女孩还要缴纳几百元钱送到省城服务员培训中心学习三个月。母亲拿出自己多年积攒的储蓄,送女儿进了皇妃大酒店。
在省城培训期间,梅花结识了一起学习的阿伟。阿伟比她小一岁,父母都在省城附近的企业工作。阿伟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就出来混饭吃了。培训结束,两人来到了皇妃大酒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感情也在不断地升温,不久就同居了。
梅花姐多次劝她说,你们门不当,户不对的,耍下去,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何况你比阿伟大,他现在喜欢你,能保证今后还喜欢你吗?梅花把姐姐的苦口婆心当成耳边风,继续与阿伟如胶似漆地厮守着。一年以后,阿伟应征入伍。梅花姐告诉她,这下你们的爱情也该结束了吧。梅花不相信,她说他们曾多次山盟海誓过,为了他,孩子都刮过几次了。梅花死心塌地地恋着阿伟,经常把自己微薄的工资收入寄到部队,希望能维持他们摇摇欲坠的恋情。钱一次次地寄出,但却总也得不到阿伟的任何回音。
在痛苦中煎熬,在失望中沉沦,梅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她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成天以泪洗面。梅花的好友艳艳通知她的姐姐,说梅花失恋想不通有自杀的迹象。梅花姐听到这个消息,就把她接到家中,好言好语相劝。梅花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不久,梅花姐为了稳住她的情绪,在市郊为她找了一个对象。论条件,在城边有宽敞的砖房,每年的房租收入就几大万;随着城市的扩建,这儿还属于农转非的区域,就是说这里的农民早晚都会成为城市居民的。这是打工妹们梦寐以求的好人户啊。可是,相处不几天,梅花告诉她姐说,这娃太老实,土气,性格合不来。从此,他们就中断了来往。
三、
在皇妃大酒店歌舞厅,梅花结识了阿舟。阿舟高高的个子,猛一看就像当今篮球场上的姚明,操一口东北腔调的普通话。阿舟被梅花迷人的容颜吸引住了,在舒缓的音乐声中,阿舟请梅花进入舞池,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一只手不停地在梅花挺拔的乳峰柔软的腰肢浑圆的臀部间游荡。凭直觉,梅花就知道这个男人喜欢上了自己。离开阿伟已经一年多了。一年多来,她再也没有和其他男人做过爱。她感到这个男人雄性十足,下面硬邦邦的,死死地抵住自己的下身。在男人的怀抱中和爱抚下,她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阿舟也是个经常出入风月场的人物,玩了这么多女人,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今天这样有魅力的女人,他差点没有昏过去。阿舟把嘴巴凑到梅花耳畔,悄悄地说,我爱上你了。梅花说,那你就随便爱吧!
他们从舞厅出来,就在附近鸡毛小店开了房。
梅花了解到,阿舟在本市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工作,月薪6、700元,父亲还是这家企业的中层领导,论级别还是县团级嘞。父母因性格不和,几年前离了婚。阿舟是两个儿子中唯一没有安家的,长期和母亲住在一起。
认识不久,阿舟就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带上梅花来到东北老家,做起了转手生意。众所周知,生意场犹如战场,尔虞我诈,竞争得你死我活的。初出茅庐的他们,哪是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没有多久,就弄得狼狈不堪。梅花在遥远的东北给姐姐打来电话,说明做生意的艰难,希望能得到经济上的援助。姐姐想,这死女子对人也太耿直,只要人对了,裤子都可以脱下来给别人穿的。现在还没过门,就死心塌地地为别人着想,这样的女人不上当受骗才怪呢!当时姐姐的孩子还小,经济上也不太宽裕,借钱之事就此不了了之。
经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婚礼办得还算热闹。结婚那天,阿舟找来市上最好的小车,车水马龙吹吹打打地来到梅花姐家结亲。按照东北习俗,结婚这天,新郎倌还得背新娘上楼。别看阿舟瘦得干猴儿似的,这一天干劲可大啦!阿舟在好友的吆喝声中,一口气就把梅花抱上了五楼,不过一进屋就脸色铁青地瘫在地板上了。新房很简陋,没有常见的大床、大衣柜、大彩电什么的,只见地下甩了一床席梦思,墙的正中挂了一个喜字,也还算有那么一点喜庆气氛。在儿子的结婚问题上,阿舟的父母是知道儿子的德行的,希望找一位贤惠而厉害一点的儿媳,能就此约束一下儿子的一些不良行为。在操办儿子的婚事上,阿舟的父母还算大方,各自拿出钱来,由阿舟在市上最豪华的酒店办了几十桌酒席。梅花的几个姐姐姐夫都出席了他们的婚宴,唯独梅花的父母一个也没有到场。在拜过阿舟的父母以后,该轮到拜梅花的父母时,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改成拜她的姐姐姐夫了。
四、
结婚后,梅花第一次把父母亲接到家,还请来姐姐、姐哥作陪,也算对父母的一个交待和补偿。阿舟的父亲不愧为企业的中层干部,算是一位知书达理懂礼貌之人,听说亲家亲家母来了,专程从他的住处(其离婚后,就搬出去住了)来到儿子的新房,少不了的客套寒暄。梅花的父母非常感动,觉得自己虽然是农村人,但亲家亲家母没有小瞧自己。梅花的父母来过以后,总的感觉还不错,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点高攀了的感觉。
人们常说,婚后生活,是新三年,旧三年,将将就就又三年。阿舟可不这样想,新婚不久,他又过起了从前那种放荡不羁的日子。
事情还得从他们结婚那天晚上说起。这天晚上客人们吃完饭,在姐哥的介绍下来到了黑土地歌舞厅。这家歌舞厅是姐哥的一位家乡人开的。几个月前,姐哥把自己的外侄女介绍到了这里,受到这家歌舞厅老板的器重,作了吧台的收银员。也就是在这天晚上阿舟认识了站吧台收款的姐哥的外侄女阿华。
从此以后,阿舟经常出入这个歌舞厅。有时单个行动,有时间又邀约上他的那些难兄难弟来这里泡妞。有一次,阿舟和他的哥们泡完妞,只给了50元钱,说钱没带够下次来补上,就这样走了人。可到了下一次,阿舟泡完妞照样还是那句老话。
阿舟在黑土地歌舞厅前前后后欠起上千元泡妞款,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阿华只好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的舅舅,并一再叮嘱不能把这事告诉舅母。纸总是包不住火的,阿舟的姐哥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梅花姐。她听了非常生气,又把这件事告诉了梅花。这一下可把事情闹大了,梅花跟阿舟打起了离婚大战。可阿舟死活不愿离婚,口口声声说,他会改,他会改啊!
梅花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悄悄地离开家,来到了金蔷薇歌舞厅当起了坐台小姐,这也算是对阿舟泡妞的报复。梅花的天生丽质,赢得金蔷薇歌舞厅玩家们的亲睐。这家要死不活的歌舞厅因梅花的到来从此火爆全城。阿舟见梅花几天都没有回家了,就四处打听梅花的下落,可就是不见她的踪影。阿舟想,莫非梅花又操起了旧行当。他把旌城的歌舞厅找了个遍儿,终于在金蔷薇歌舞厅找到了她。梅花死活不愿回家,阿舟无计可施,抱着挨骂的态度,硬着头皮把电话打到姐姐家,希望能得到姐姐的劝说。
梅花姐想到女人毕竟是弱者,担心他们这样瞎闹会弄出点儿什么事情来的,只好在电话里劝说梅花回家以后再说。在姐姐的开导下,梅花随着阿舟回到了家。阿舟担心梅花趁着他上班偷偷溜走,出门时总是把梅花反锁在家里。那时,家里没有电话,梅花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
有一天晚上,梅花趁着阿舟熟睡之际,悄悄地溜出了家门。在夜幕下,她只身来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南下的火车票,来到成都中日合办的竹岛度假村。
在竹岛度假村,梅花结识了从江苏来川打工的阿德。那时,阿德在度假村桑那中心作经理,说白了无非是一个皮条客而已。皮条客这个行当,在如今娱乐场所非常吃香,如果想在这里赚钱发展的小姐都必须和他搞好关系,否则,将无法在这些地方立足。阿德在江苏农村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女孩,按乡下人的观念,这可断了他家的香火,他做梦都在想要个男孩,以便传宗接代。可计划生育政策又不允许,他也只好把生男孩的希望寄托在借腹生子上了。
来竹岛度假村不久,梅花就和阿德同居了。阿舟通过多方打听,得知了梅花的下落。他驱车来到成都竹岛度假村,梅花见到阿舟,只有连哄带骗把他稳住再说。就这样一拖就是几个月,梅花觉得老这样也不是一个办法,何况,她和阿德已经有了那么一腿了。通过征求家人的意见,姐姐同意他们离婚,并答应帮她找人打官司。
梅花姐有一个学生家长在城北法庭当庭长,这个学生家长愿意给梅花姐帮这个忙。开庭那天,阿德用小车把梅花从成都送到城北法庭门外。庭长按惯例进行调解,可阿舟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离婚。庭长见软的不行只好来点硬的,他把惊堂木拍得山响,列举了阿舟虐待梅花限制梅花人生自由的种种问题,说这个婚不但要离,如果再无理取闹还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阿舟一听,强硬的态度一下就软了下来,乖乖地在离婚判决书上签了字。
阿德开着车,在法庭外面远远地等着梅花。阿德见梅花满面春风地朝自己走来,心想离婚之事十有八九算办成了。梅花一上车,小车就向成都方向疾驶而去。
五、
那年正月,旌城灯会办得十分热闹。梅花带着阿德一行,来到旌城。看完灯会,姐姐本来打算把梅花留在家中,让阿德他们几个去住旅馆,可梅花还是厚着脸皮随着阿德去开了房。
不久,梅花有了身孕。她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母亲,说她已经流产了好多次了,再刮宫,不但有生命危险,恐怕将来再也怀不了孩子了,不管怎样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阿德也曾经给她承诺过,只要能为他生下男孩,他就马上跟江苏的老婆离婚,和她一起过日子。
母亲虽然年过花甲,思想并不保守。不过她也是一位十分要强爱面子的人,听到梅花这么一说,心一下子就软了,怀着矛盾的心情带着梅花来到县城姚草药诊所,给梅花把了脉。姚草药把梅花的脉搏一摸连声说,恭喜!恭喜!你有喜啦,而且还是一个带把的(男孩)呢!梅花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老天爷保佑,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不久的将来就要当妈妈喽。她深深地知道,姚草药是这一带有名的神医,特别在诊断妇女的身孕上那简直是神了。只要他一把脉,说你怀的是男,那将来生下的绝对不是女;说你怀的是女,那生下的必定不是男。
但梅花母女还是不放心,她们又打算去找本县最有名的谢八字。这个人可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活神仙啊!他不但能推断一个人的生死命运,他还能算出你在想什么,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好多大老板,有身份的官员经常开着小车接他去给他们算命。谢八字住在县城南渡口的一个四合院里。那天,她们天不亮就来到这里,可是这里早就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她们排着长队,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才轮到。谢八字把梅花、阿德的生庚八字一问,掐着手指关节,嘴里咿哩呜噜了一阵,说,嗯,有了,有了,是一个扎田坝缺缺的(当地的习惯说法,扎田坝缺缺的为儿子)。
这样一来,梅花心里好像踏实了许多。这毕竟关系到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的将来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眼看肚子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临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梅花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她拿出她的积蓄,给县医院B超室的医生进行了一番打点,想查查肚子里怀的究竟是男还是女。检查的结果,说,没问题,是男孩子。
六、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终于真相大白。在梅花生孩子之前,梅花妈早就赶到成都,去照顾自己的最小也是最后一位女儿的生产。孩子一落地,梅花妈的心就凉了半截。女儿插脚第三者,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特别在落后封闭的农村,把这样没有名分的孩子叫私娃子,生了私娃子的人家永远也别想在村子里抬起头来。加之梅花妈姊嫂(妯娌)四个,平常见了面就像乌眼鸡似的,你见不得我,我见不得你。这一下可叫别人抓到了话柄,不知道自己的脸面今后往何处放啊!梅花妈本来身强力壮,平常很少害病,连医院的门都没有进过一次的人,第二年,梅花妈连气带急,患上了肺癌,不久便含恨离开了人世。
梅花生了孩子后,心里也不好过。没有如愿以偿为阿德生下男孩,看来阿德是不会和前妻离婚和自己结婚的了。这年春节,阿德来到梅花家。梅花从阿德的手机上翻到他和他手下的一位名叫翠花的坐台小姐的电话号码,她吃醋了。她逼着阿德交待他与翠花的关系,可阿德就是不招。为此他们闹翻了脸。
梅花的姐姐们给她出主意,当务之急,无论如何也不能跟阿德翻脸,首先要把阿德的心稳住,以便从他手里拿到钱好买住房,母女俩也才有一个躲避风雨的地方啊!当然最好再给孩子买上一分保险,今后孩子也才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啊!
如果阿德撒手不管,孩子今后怎么办?何况他们的婚姻是得不到法律的保护的,你就是去告阿德重婚,那还不是两败俱伤啊!梅花在姐姐们的劝说下,她想通了。这样的事实也只有认了算了。如今的男人,又有几个不花的,他要心花,就让他花去好了。只有他还认这个孩子,给孩子拿生活费,也就算了。但又一想,孩子有妈无爹的,长大后如何向她交待;进入社会,又如何向外人解释。这样,有家不能回,有家不敢回,只好住在远离家乡的二姐家偷偷地流着眼泪抚养着娇嫩的孩子。
开始,阿德还经常来看望孩子,给孩子买东买西拿生活费什么的。前年底,在梅花的催促下,阿德拿出5万元办了按揭贷款,在德阳订购了一套需要13万元的134平米的住房。梅花想,管他有不有名分呢,只要阿德肯拿钱,不是什么都有了啊!
好景不长,到去年,该还贷款了,这下可急坏了梅花。她接二连三地给阿德打电话,不是手机欠费,就是手机关机;打座机,接电话的说,阿德已经离开了这里,不知去向。这一下可难到了梅花,怎么办?怎么办?没有钱拿什么还贷,还不了贷眼看到手的房子就会被抵押出去。梅花在心里暗暗地诅咒着这个没有良心的阿德。后来才知道,阿德在竹岛度假村承包的桑拿中心,因生意不好,没有如数交纳承包费,早就躲债去了。听说被度假村的老板抓住后,还挨了一顿臭打,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呢!
姐姐姐夫们看到梅花实在可怜,四处托人给她说媒。可东不就西不就的,不过通过一番努力,三姐夫打听到他的一位在成都部队当兵的高中同学,比梅花大十几岁,才离婚不久,也打算再找对象。在三姐夫的撮合下,这位当兵的来到德阳与梅花见面。在体育馆茶楼一坐下,当兵的看到梅花手里抱着正在吃奶的孩子,二话没说,主动买了单,就回成都去了。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为了还贷,梅花只好把刚断奶的孩子托付给三姐抚养,收拾起行装,找到从前在一起打工坐台的难姐难妹,重新操起旧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