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寿山不停地劝着:“老尚,别激动,要冷静。”“我能不激动吗?能冷静吗?他们说抓人就抓人,那是我的孩子,不是大街上的野猫野狗!你们是谁的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吗?他敢不放人,我就砸了他的牌子!”尚铁龙说着,高高举起一把椅子,要砸所长的办公桌,被杨寿山死死地抱住。
杨寿山说:“所长同志,我们见见孩子可以吗?”所长无奈地说:“真没想到,有名的两个人物,还这么护犊子,好吧,看看他们吧。”
尚铁龙来到男拘押室问金虎:“你真把警察打了?”“那是急了,我不能眼看着门儿被他们抓去。”尚铁龙说:“孩子,保护好自己的女人是男人的责任,我没做到,你做到了。我不埋怨你,可是我还是要批评你。你太鲁莽了,你们出了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告诉我了,我豁上老脸,动用关系,也许不会出这么大的事,闹到这一步就麻烦了。”“爹,我想试试自己在这个社会独立生存的能力,哪怕被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后悔。”
尚铁龙动情地说:“可是你要知道,爹会心疼的。”“爹,你儿子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料,我就是块生铁疙瘩,不经过冶炼锻打不会成块好钢,你就放手让我出去闯荡吧。”尚铁龙说:“好,这才是我的儿子说的话!”
杨寿山到女拘押室探望小门儿:“闺女,害怕了吗?”“爸,和金虎哥在一起,我从来没怕过。”“闺女,你是我心尖上的肉,在我的眼里,你是最好的闺女。我纳闷儿,你怎么就是喜欢金虎?到底喜欢他什么?”小门儿说:“他骨子里像他爹,最有男子气。我觉得上一辈子和他就是夫妻,这一辈子是约定到这个世界来相会的。”
杨寿山叹息:“一个在山东,一个在东北,什么力量也没分开你们,这也许是天意吧!”小门儿说:“麦草妈妈也是山东来的,你们俩走到一起了,也是天意,可是为什么又要分开?”
杨寿山叹气:“唉,那是有缘无分。”小门儿说:“爸,我觉得最苦的是麦草妈妈,我现在特别想见她。”
周末晚上,边立明问沈云霞:“明天休息日,咱们干什么?”“看电影啊!最近新上映的苏联片子《欧也妮·葛朗台》,是根据巴尔扎克的小说改编的。”
边立明说:“云霞,是这样的,你还要参加一个婚礼随份子,咱们这个月的银子不够用了,还是不出门吧,睡它一天大觉不好吗?”沈云霞不高兴:“都说好了的,结婚以后每个月看两次电影,你说话不算数!”“这不是情况有变化吗?咱不能因为看电影不过日子吧?”
沈云霞生气了:“你总是有理,跟你过日子真没有意思!”边立明也有气:“就是跟谢廖沙有意思是不?他能陪你跳舞,看电影,逛公园,可是能跟你一起过这么艰苦的日子吗?我哪儿对不起你了?好吃的好穿的我都尽着你,家里的活我都包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沈云霞争辩:“我说不满意了吗?我就是想看看电影,不就是这么个爱好吗?”
边立明耐着性子:“同志,有爱好没错,可是,维持爱好是要花银子的!问题是现在咱们手里没银子了。云霞,我不想让你天天高兴吗?可你别忘了那句古话,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实在是不能满足你的要求了,你原谅我吧,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让妻子过上好日子,丢人啊,我的心里比你难受啊!”沈云霞受到感动,哭着抱住边立明:“立明,别说了,我太过分,不看电影了,我从此再也不看电影了!”
尚铁龙正在车间指挥生产,杨寿山把他扯出车间说:“麦草下乡的那个村来了个姓田的老头,是麦草的邻居,说麦草得了病,需要一笔钱治。”尚铁龙急了:“那就赶紧点吧,先把这笔钱凑齐!”可是,俩人手头都没现钱,有点钱都买粮票了。尚铁龙说:“咱俩都回家划拉划拉,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卖都卖了。”
博爱市场是个买卖旧杂物品的地方,黄昏时分,市场冷冷清清的,没多少人。尚铁龙叫卖几件九成新的衣服,无人问津。另一个角落里,杨寿山在叫卖一件呢子大氅,也没人搭理。过了好一会儿,尚铁龙和杨寿山来到一起,不用说,谁也没卖掉什么。这时,一个把帽沿压得很低的中年男子凑到他们跟前,小声问:“要粮票吗?”尚铁龙问:“多少钱一斤?”“全国的三块钱,地方粮票两块五。”杨寿山说:“你走吧,我们不买。”
尚铁龙一拍脑袋:“老杨,倒粮票是个来钱的道儿,咱们也倒粮票!”杨寿山大惊:“你千万别干傻事,没听说?咱公司有的到农村倒腾花生被抓了,也有人倒卖粮票被处分了。粮食是国家一类物资,谁倒卖谁犯法,咱可不能干犯法的事。”
尚铁龙铁了心:“顾不了那么多,我去倒卖,你给我望风,现在救麦草要紧!”杨寿山说:“你到哪儿整那么多粮票?”“倒啊,拿衣物、家具跟周围的人换,换来粮票进黑市。”
尚铁龙是说干就干,果然把他和杨寿山家里的东西换了些粮票,全国的、地方的总共68斤。尚铁龙把这些粮票拿给杨寿山看,杨寿山说:“把粮票都给我,黑市我去。你在公司是个人物,一面旗帜。咱这可是干犯法的事,真要出了事,你倒下了,我这辈子都过不来。咱们两家,我倒下倒一个,你倒下倒一片。没有你这面大旗护着,我不早完了?再说,你要是进去了,麦草和两个孩子谁管?我管得了吗?”
尚铁龙又叨叨开了:“你这个人,就是老毛病不改,还没动手,就考虑打败了怎么办,这样怎么能不吃败仗呢?我告诉你个秘密,当年我和你交手的时候,从来没想到会打败,就想着打赢了怎么打扫战场,怎么藏点战利品。所以我总是胜,你总是败。看来有些不属于战略战术的知识,也得给你补课。”
杨寿山厌烦地说:“又来了,这一回不能听你的,我上!”尚铁龙说:“笑话,你们是改编的队伍,我们才是主力,打硬仗恶仗还得靠我们。”
杨寿山说:“我说你能不能正经点?能不能不说打仗?咱这是搞投机倒把,是做犯法的事!”尚铁龙真情毕露:“正因为做犯法的事我才不让你!你是什么底子?我是什么底子?我出了事,大不了批评教育,你呢?上挂下联,说不定给你扣个什么帽子,那就惨了!这件事,你别和我争,就这么定了。我打头阵,你策应,我壮烈了你就跑,那是你的专长,不用我教。”
麦草躺在乡下卫生院的病床上,她睁开眼四下看着。老田头端过一碗地瓜粥来,麦草接过饭碗喝粥,护士走来问:“韩麦草,你拖欠的医疗费什么时候还啊?”麦草说:“你不用担心,我会还的。”
麦草不想再往下去,要立马出院,她拄着棍子往外走,老田头在后面跟着嘟囔:“你疯了!你不住院,回家就是等死!”麦草说:“你不知道那两个人,他们要是知道我病了,什么事都会干出来,我不能再牵累他俩!”
老田头说:“我已经对你家里的人说了,他们说很快就会凑来钱。”麦草埋怨着:“老田,你咋能告诉他俩我生病了?这医院我是不能住了!”
老田头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要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都这个样了,求他们帮一把不应该吗?”麦草说:“我不能拖累他们,他们也很难!”可是,她走到门口就昏厥过去。老田头把她扶上病床:“你啊,没见过你这么刚烈的女人!”
早晨,尚铁龙和杨寿山各自走出家门,在院子里会合了,二人来叫博爱市场,尚铁龙压低帽沿,在市场的角落里逡巡,杨寿山在远处查看四下环境。老侦察员也有失手的时候,尚铁龙领着一个化了妆的稽查队员到小胡同口交易,被发现了,他跑进小胡同里,翻过一家的院墙。尚铁龙顺利脱身,杨寿山被抓起来了。
尚铁龙跳下院墙,想不到这里正是总厂办公室肖主任的家。肖主任出屋一看,奇怪地问:“好你个尚铁龙,有门不走跳院墙,你想干什么?”尚铁龙嘻嘻笑着:“搞点侦查,看你干没干违法的事。”“是你干违法的事了吧?”
尚铁龙戏言:“说哪儿去了,咱能干违法的事吗?我顺腿走到这里,看院墙挺高,想试试自己的能力还行不,没想到,这么高的院墙我还是能跳过来,更没想到跳到你家里来了。”肖主任笑:“既然来了,屋里坐。”
二人走进屋里,肖主任递过一支烟,要找火柴,尚铁龙说:“我这儿有。”他掏火柴,不料带出了一大把粮票,撒落一地。
肖主任阴下脸来:“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尚铁龙笑不出来了,默默地抽烟。肖主任严肃地:“老尚,没想到啊,你竟然干这个了!”
尚铁龙只好说:“老肖,不瞒你,我是被逼无奈走这一步的。麦草在乡下病了,我想倒粮票挣几个钱给她治病。”“有困难对组织说,再困难也不能干那违法的事啊。”
尚铁龙口吐真言:“我和她没夫妻关系,杨寿山和她也离了婚,你让我们怎么对组织开口?”肖主任叹气:“唉,麦草他们为国家担担子,已经做出了牺牲,我们对他们亏欠得太多,真是无颜面对。老尚,别做这种对不起工人阶级光荣称号的事了,我家的老爷子病故,我把他乡下的房子变卖,发送了老人,手头还剩几个钱,拿去给麦草治病吧。”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来。
尚铁龙推辞不要,肖主任说:“老尚,你把我当外人了?麦草是咱们的好姐妹,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拿去,全当是弟弟给姐姐治病吧。”尚铁龙只好接过钱:“好吧,这钱是我借你的,我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