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射雕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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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以联合国的名义(4)

湖水浑浊了,渔船的螺旋桨越来越慢了。渔夫担心船浆绞不动湖水,只好将发动机开到了最底档。小船好不容易才来到小河沟的入口处。老四海顿觉一股触目惊心啊,天呀!河沟里全是黑汤子,就像石油一样,臭味就是从黑汤子里发出来的。黑汤子汩汩地流入湖湾,还一个劲冒泡呢。河口上立起了铁架子,小河沟的入湖口全被封上了,渔船开过不去了。渔夫说:“不能再走了,就到这儿了。”老四海看明白了,这个湖湾已经被工业废水污染了,河沟的上游保证建有大型工业设施。他询问上游是不是有工厂。渔夫说:“上游原来有一家面粉厂,面粉厂也有废水,但那时的水没什么味道,湖湾里的鱼也照样活蹦乱跳的。”

回到码头,老四海用人民币遣散了自己的手下,然后叮嘱蓝旗渔夫:不要再提这事了。渔夫自然求只不得。

从码头到小镇子大约有两里多路,老四海是溜达回来的。

路上他为自己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骗局,现在的问题是面粉厂里到底住着哪路神仙。

后来他觉得那个医生是个有些良知的人,于是到了镇上便偷偷溜回医院了。

医生见到他颇是奇怪,以为这小子又犯病了。老四海把他拉到一个安静的所在,开口便询问小河沟的上游到底是一家什么厂子。医生戒备地问:“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老四海说:“我这个人天生就喜欢刨根问底,即使你不告诉我,别人也会告诉我的。你把实情告诉我,我可以给你一百块钱!”医生凶恶地瞪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道:“河沟上游原来是家面粉厂,可我听说面粉厂的效益不好,已经合资了,现在已经改成造纸厂了。”老四海一拍巴掌:“怪不得!造纸厂的污染非常厉害,内地的很多河流都被造纸厂污染成死水了。我们吃的鱼就是这么中的毒,我们也中毒了。”医生看看周围没人,小声道:“我也曾经想过这个事,可谁能管得了啊。再说了,具体情况你能搞得清吗?算了,反正你是旅游的,回去吧。”老四海冷冷地讥讽道:“你盼着天下人都来洗胃吧?多来几个病人你还多挣几个钱呢。”医生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有心要动手:“医院是公家的,我挣的是死工资,病人少我还不受累呢。”老四海依旧是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等造纸厂把青海湖污染成死水了,这地方的人也就都走光了,你们的医院也可以关门大吉了。”医生甩开他的手:“你到底要做什么呀?”老四海逼视着他的眼睛,医生不得不把目光移开了。老四海居高临下地说:“你帮我问问,那个厂子到底有什么背景,规模有多大。”医生思索了一会儿:“你是记者吧?哪个报的?”老四海神秘地说:“如果你不帮忙,我一样能打听出来。不过呢,我会让你的后半生都生活在良心的谴责中,你的儿子也会认为你是个懦夫。”医生的喉结上下跳动了几下,眼珠子都变成蓝的了。

第二天老四海带上了相机,然后找了辆出租车。他先是来到了小河沟的入湖口,在各个角度进行了拍照。然后他回到车上,命令司机沿河而上。司机说:“路不好走。”老四海扔过去五十块钱,这家伙立刻就不说话了。全是泥泞的路,出租车几次都差一点陷到泥里。大约行了五六里,河边果然出现了一家工厂。工厂的大门在另一面,出租车基本上是停在后来了。老四海下车观察,只见厂房高大,车间的排水口正好对着小河,一股股黑色粘稠的液体汩汩而流,似乎永无休止。老四海连同厂房和排污口都摄入自己的镜头了。后来出租车开到厂大门,老四海一看就笑了,工厂的牌子依然是面粉厂的,但进进出出的大卡车上全是成捆的纸卷。老四海心满意足了,他躲在车里又照了几张。

回镇子的路上,司机不怀好意地问:“您是北京来的吧?”老四海塞给他一百块钱,司机竟没敢伸手去接。

老四海说:“你放心吧,我不是坏人。”

司机瞪着他说:“我弟媳妇在那厂长上班呢,厂子关了她就活了。我弟弟保证会骂你祖宗的。”

老四海煞有介事地说:“我是代表联合国来的。”

司机说:“那我弟弟就骂联合国的祖宗。”

晚上,老四海把医生堵在医院门口。医生则小心翼翼地把他拉进一个小胡同:“我打听过了。我有个亲戚在环保局,局里的一个头头跟造纸厂的胡总有些关系,明着是面粉厂,实际上,嘿嘿!”老四海又追问他们是什么关系。医生苦笑着说:“就算是合伙吧,头头在厂子有股份。湿股,就是不出钱的股份。”

老四海说:“我明白了,所以环保局的人睁只眼闭只眼,对不对?”

医生说:“听说那厂子一年能上徼三百万的税收呢,据说带动了我们当地经济的发展。造纸原料是芦苇,青海湖四周到处都是。他们花钱收购芦苇,湖西一带专门有群农民,专门割芦苇过日子,都脱贫了。”

老四海笑着说:“对,湖水都污染了,芦苇也割干净了,自然保护区也就没有了,厂子就搬走了,这地方就彻底清净了。”

医生叹息着说:“可咱们有什么办法呢?先污染后治理,全世界都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实现跨越式发展?说得好听,可谁也跳不过去。”

老四海觉得医生的话有道理,理论上成立的事,在现实中大多是妄想。但他要摆出一副义士的姿态来,不满地说:“难道你就看着大家都中了毒?”

医生摊开手:“我一个大夫,会治病不会别的。”

老四海揪着耳朵琢磨了一会儿,脑子飞快地计算出几百个问题来。最后他笑着说:“如果我有办法,你愿意积极配合吗?”

医生回手指了指医院:“我顶多是能提供一些设备,别的忙我也帮不上。”

老四海微笑着说:“你算是有良心的,我以联合国和世界人民的名义向你表示感谢。”

医生以为他是开玩笑呢,也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这个人啊,真有意思!不过你要小心了,造纸厂的老总可不是一般人物。听说人家是中国第一批闯荡非洲回来的,当年靠买卖假钻石发了财。后来又开始玩真钻石,人家有钱了,就琢磨着干实业了。”

老四海说:“这么说他是黑白两道通吃了?”

医生说:“反正那老板势力很大。这家伙在造纸厂项目上花了大钱,不会轻易放手的,即使吐了血!”

老四海笑道:“嘿嘿,好吧,这回他我就让他吐点血,等着吧。”

二人分手了,老四海直接去了西宁。在西宁他把照片冲出来了,然后便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

飞机起飞时老四海忽然有点紧张,自己有将近十年没去北京了,现在的京城又是什么样子呢。对了,那个大面瓜菜仁也在北京呢,不知道那几只泥马他收到了没有,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应该去看看这个家伙。

首都机场正在进行大规模扩建呢,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刚从出站口出来,老四海就吃了一嘴的土,放眼望去,机场几乎就坐落在工地里。他赶紧叫一了辆出租车,上车就拿出大哥大来,正在播号时。司机却瞪着眼说:“我靠,我什么时候能混上一大哥大呀,看着就提气。”

当时大哥大刚刚流行,还不叫手机。为了业务方便,也是为了烘托气象,老四海在广州时买的一台,花掉了一万四块,据说这东西在北京价钱更贵。老四海触到了一丝优越感,笑着说:“你别着急呀,出不了三年大家就全用上了。”

出租司机的舌头在嘴唇上转了一圈,好象是刚刚听了一段评书。“你就说吧,这东西北京卖一万七呢,不是大款您只能干瞪眼。”

老四海说:“三年后,没准就卖三千了。”

司机瞥了他一眼,那神情是你小子就别放屁了!老四海不愿意与他废话了,对这样的北京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也许是中国社会是停滞得太长久了,人们对世界的看法往往也是静态的,所以一般中国人都是鼠目寸光。老四海在车上给理查打了电话,理查正在等他呢。

实际上老四海在西宁就已经打过电话了,他通告诉理查说,自己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环保事件,有人在自然保护区里开造纸厂。理查叹着气说:“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赶紧来吧,咱们面谈。机票和其他费用我给你报销。”

老四海在平房去里转了半天,最后发现联合国的环境规划署的办事处居然设在东城区的一个普通的四合院里。大门口挂着个不起眼的小牌子,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几乎就错过去了。

院子里只有三间正房和西厢房,理查的办公室就在西厢房里。白发老头正在办公室里等他呢,老四海一见面就抱怨道:“我找了一个多小时,这个地方真不容易找啊。农村的一个镇政府都比这里气派多了,你们好歹也是代表联合国的,为什么不找个阔气些的地方呢?”

理查从文件堆里找出把椅子,放到老四海屁股下面。“我们联合国经费太紧张了,阔气的地方租金也不便宜啊。我们被派出之前,总干事再三提醒我们:咱们花的是世界人民的血汗钱,不要让各国人民说咱们是些败家子。”老四海觉得这话太刺耳了,可不好说什么了。

坐定之后,老四海在办公室里环视了几眼。理查的办公室太乱了,到处都摆着民间工艺品,从南美洲的图腾,印度的佛像到云南的鬼脸,应有尽有,看来理查这家伙喜欢收藏啊。

此时理查端来一杯咖啡,老四海便把自己在青海湖的遭遇详细阐述了一遍。听到后来,理查竟有些不信了:“青海湖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早就明文规定不许建工厂了,他们怎么敢建造纸厂呢?”

老四海解释说:“中国的造纸厂大多建在中部地区,所有中部的河流全被污染了。西部的厂子特别少,主要是缺乏工业用水。可一旦建起来就特别赚钱。可是污染严重啊,已经有七十多人中毒了,好在还没有出人命呢。”说着,他把自己拍摄的照片全都拿了出来。

理查一张一张地看着,白脸逐渐变成红脸了。最后他把照片摔在桌子,用英语叫道:“你太不专业了!很多应该拍摄的细节都被忽略了。”说着他飞快地冲进里屋。从房间里拎出个大背包来。那背包足可以装下一个孩子,理查把背包往肩膀上一挎,向老四海一招大手:“GO!”老四海诧异地说:“去哪儿啊?”理查说:“青海湖。现在就去!”老四海坐在那儿没动地方,不满地说:“我很久没有来过北京了,我想在北京住一夜,顺便看看朋友。”理查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另一手把老四海的背包也拎起来:“住一夜?住了一夜几十吨的污水就要流进青海湖了,咱们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