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路做贼心虚，当天晚上不得不拼命地讨好老婆。闹到后来，小灵查觉出他不对劲了，揪着他的耳朵问：“你不会是把龙龙害了吧？”方路的小心肝咚咚地跳个不停：“我害它做什么？害了龙龙，白天就剩我一人了。”
早晨方路是被醒鼻涕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小灵用纸巾捏着鼻子正往卫生间跑呢。方路吸了口气，空气的确是有几分干燥。老婆太敏感了。小灵哭丧着脸从跑了回来，狠狠地踢了方路一脚：“你看看，你快看看？”
方路见她诚惶诚恐地举着一张纸巾，纸巾上画着斑斑血迹。方路惊道：“日子不对呀，提前啦？”
小灵又给了他一巴掌：“你个死人头，满脑子是那事。鼻子流血了，流了好多血呢，你看呀！”说着，她将鼻孔伸到方路眼前，一个劲地摇晃脑袋。
方路假装疯魔地掰着她的下巴，嘟囔着说：“上火了。”
小灵自然不信这个江湖郎中，但眼前只有这么一个活物，不信他又信谁呢？“真是上火吗？”
方路坐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阴历进十月份了。深秋时节，空气干燥，另外你的饭量本来就非同寻常，上点火不算什么。”
小灵一把将纸巾砸在他脸上，方路怕脏，翻身便滚到床的另一侧去了。小灵并没有穷追猛打，反而扬着眉毛说：“十月？不对吧，咱俩中秋节在农村过的，还吃了几顿农家饭，想起来就跟昨天似的。”
方路打了个哈欠：“是十月吧？我搞不清日子。天天在家呆着的人，算计日期做什么？反正也没人给我记考勤。”
小灵仰着头，表情变幻莫测：“今天是十一月五号，快到你生日了，你是双子座的。”
方路哼了一声，老婆就喜欢故弄玄虚，什么双子座、金牛座、处女座。什么星象走势，命运前定啊，她相信这套四六不着的东西。星座与人有什么关系？渺小的人类个体，怎么能与直径十万光年的庞大星系具有联系？典型的自大狂。小灵曾说：双子座的人都应该当法官，因为他们为人公平。方路就从不认为自己公正。她还说处女座的人春节，难道处女座出生的人一辈子只能当处女？那处男怎么办？男人至少都做过十几年处男呢，为什么不给处男指定一个星座！他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蒙着头说：“对，我知道我命中注定有两个儿子，我一定努力。将来咱俩混到美国生孩子，美利坚和众国就是咱中国人的产房。你赶紧上班吧，再不走就迟到了。”
“早晚我也天天在家呆着。”小灵哼了一声，拎着上班的十八般武器跑了。
小灵走了，方路偎在小灵的被窝里不愿意起来。
在家三年了，本以为不用上班会激发更大的人生潜力，可笑的是方路连做爱的兴致都没了。他算计过，三个月做爱的次数绝对不超过六回，难道自己要阳痿了？想着想着他又睁不开眼了，跨下那玩意儿竟悄悄地站了起来。
方路迷迷糊糊地觉得进来两个小孩，他们站在床前撕扯着被单，争相把自己唤做爸爸。方路惊得光着身子就跑了出去，门外是一片广阔的草原，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活象剧本中的画外音：“欢迎阁下来到堪萨斯草原，欢迎来到牛崽之乡。”
方路低头一看，快羞死了，自己一丝不挂，腰下那东西像个小棒槌。他心道：我光着身子跑到阿根廷，这一路丢了多少人啊？如果那物如嫪毐一般宏大倒也可以吓一吓外国人，但这玩意太小明明是给中国人丢脸。
他双手护着羞处，四下张望。好一派草原风光，牛羊成群，猎犬飞奔却看不到一条人影。方路忘了自己还光着身子呢，他站在草原上手舞足蹈，摇头晃脑，盼望着抓一只山羊，骑着玩儿。正胡思乱想着，周围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牛、羊、猎犬，甚至天上白云都哄然散去了。隐约中大地隆隆颤动着，远方似乎在进行炮战，地平线上猛然拱起了一个小山包。方路定睛望去，山包居然是一只比鲸鱼还要庞大的龙猫。龙猫颤巍巍地站起来，极其坚定地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阳光凛冽，风卷流沙，方路能清楚地看到，龙猫生着一嘴一尺多长的獠牙，那牙齿晶晶闪光，口中流出的粘稠液体一直拖到地面上。
方路本能地要逃跑，双腿却像被焊在地上，根本迈不动步子。
地动山摇，龙猫暴烈地晃悠着身子，疾步冲到方路近前，身体顷刻间就升成了半座大山。方路产生了滑稽的感觉，龙猫走起来都是一蹦一跳的，面前这东西不仅会走路，还学会狂奔了，完全是副人的做派！他正要询问，龙猫呲着牙吼了一声，星星点点的唾液喷了过来。方路的脸嘴如被鞭子抽了一样，火燎似的疼起来，嘴唇肿得如两根大香肠，颧骨变成了馒头。
龙猫嘴里吐水，眼中喷火，它抬起前爪，向天空鸣叫了几声。天啊！龙猫简直就是金刚！方路仰望着这只伟大的动物，口鼻中流出了一条条的鲜血。
狂风乍起，云动山摇，方路的耳膜似乎被无数支细针蹂躏着。叫声突然停了，龙猫伏着身，方路吓得泪如泉涌，他几乎想下跪求饶了。龙猫毫无怜悯之意，血盆大口慢慢地张开了，方路暗叫：“完了，做爱的事只能下辈子再考虑了。”
就在龙猫即将咬住方路脑袋的一刹那，奇迹发生了。龙猫如一只气球般毫无征兆地爆炸了，皮毛横飞，鲜血四溅，方路也被炸上了天空，大鸟一样飞了出去。
人在高空，脑子却并没闲着。方路琢磨着：自己会飞了，成鸟啦！江赣要是得知这件事，必定会说这是鹏程万里，是好兆头。
方路掉下来了，身子砰然摔在一株植物上。后背和屁股上疼得厉害，而眼前的景象却变成了荒芜的沙漠。远远的，他看见两匹马跑了过来。他挥着手大声呼救，骏马飞奔而来，两个骑手诧异地看着方路。他大声叫道：“快点救人啊！救人！”对方毫无反应，方路看出那俩家伙不是黄种人，只得用英文喊道：“HELP， HELP！”对方依然没有听明白。方路终于看见了，两名骑手的身后背着顶巨大得有些夸张的草帽。方路立刻断定，对方应该是墨西哥农民，自己从南美洲被炸到中美洲来了。
墨西哥人都说西班牙语，太难为人了，天知道西班牙语的救命该怎么说！
骑手开口了，他们大声叫喊着方路听不懂的语言，四只手一个劲地向他身后指指戳戳。方路回头一看，惊得昏了过去。原来他的身子正好落在一株五六米高的仙人掌顶端，屁股上和后背上插满了半尺多长的利刺，实际上整个身体是插在半空的……
如果不是刘小灵的电话及时吵醒了他，方路还不知道要在仙人掌上插多久。小灵在电话里大叫道：“还没起床呢？真懒！”
方路说：“长话短说，简单扼要。”
小灵气道：“跟你没那么多话。我们同事在非常7+8给我报名了。你也得去，支持我拿大奖，做我的亲友团。二来要积极配合我的活动，献策献计，懂吗？”
非常7+8是个著名的电视节目，以塑造傻瓜和蠢货著称。方路怒叫道：“你脑子进水啦？那节目是逗家庭妇女玩的，你凑什么热闹？”
小灵叫道：“我不管，我要上电视，我还要把那套傻康厨房用具赢回来，七千多块呢！给我记着，没事就到楼下转悠转悠，有人带着龙龙遛弯就给我抢回来。”说完，小灵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方路脑袋肿胀，眼皮沉重，不得不又在床上歇了一会儿。龙猫进肚子了，谁还能带着它遛弯？
刚才的梦境比方路看过的所有恐怖电影还要恐怖，不仅恐怖甚至荒诞。如果将一个人活生生地插在仙人掌上，那是何等残酷的刑罚！方路是越想越害怕，估计九泉之下的龙猫恨自己恨到极点了，所以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整治主人。方路查了查日历，今天是阴历的十月初六，白云观有法事。方路担心龙猫的灵魂继续纠缠自己，决定去一趟白云观，为龙猫超度超度亡灵。
方路起床了，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装上钱包就要往出跑。倒霉的电话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制片人的号码。方路不敢得罪财神爷，只得抓了起来。制片人在电话里大喊道：“方路，下岗女工和大款的事怎么样啦？”方路说就差半集了。根据联合工作会议的精神，下岗女工怀孕了，而且是宫外孕。制片人说：“导演说剧情线索单一，还得加条线索，你得琢磨琢磨。”
方路眼前发花，强压着怒气说：“剧本都快写完了，怎么加线索呀？怎么加都是硬塞进去的。”
制片人道：“怎么塞是你的事，强弓也得硬上马！一条线索就是好几集的戏呀，你放心吧，加多少戏我就给你多少钱。”
方路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换了口气：“从哪方面下手？要不给女工找个弟弟？弟弟一般都喜欢当大款的马弁，天天跟着裹乱，插科打诨。”
制片人不耐烦了：“加弟弟没意思？中国观众不喜欢看男人戏，他们没那个欣赏水平。我们研究过，给下岗女工加一女友，恐怖分子的性格，要利用大款完成不可告人的诡计，这故事就丰富了。”
方路失声道：“恐怖分子？恐怖分子怎么上厕所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写？”
制片人说：“我不管。观众喜欢看阴谋诡计的题材，加了这条线能提高收视率。不管是不是真恐怖分子，只要片花里一忽悠，电视台就会买。”
方路异常的无奈：“这不是让我凭空胡编吗？”
制片人说：“胡编就互编，正经东西观众看不下去。告诉你，这女恐怖分子就照着章子怡的模样塑造，绝对错不了。”最后制片人冒出句英语：“看你的了，OVER！”
方路还想再问问细节，对方没声了，他随口骂了句：“殴你大爷！”
方路认为中国的神仙不可能保佑外国动物，他们的法力无法超越国境。所以白云观和龙猫的事很快就随风飘散了，当务之急依然是剧本。他颓然倒在床上，欲哭无泪，欲骂无词。醒来的结果如此恐怖，还不如在仙人掌上插着呢！
生活的真谛就是一个消息接着一个消息，一个噩耗接着另一个噩耗。人用不着思考未来，未来总会自己找上门来。方路的未来就是把下岗女工的皮条拉得完美，再完美。刘小灵则一门心思地想上电视，想出点儿名。
按说名利都是好东西，对于人来说，名利就是驴眼中的胡萝卜，狗眼里的骨头，不稀罕那才怪呢。虽然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生可享实惠，死受其荣耀。方路认为追逐名利是正常人的正常举措，不追逐名利的人是因为没这个能力。至于淡泊名利的家伙，可分为两种人，功成名就者或名利无望者。前者之所以淡泊，是为了显示自己高风亮节，是做秀。而后者，都是狐狸吃不着葡萄的干嚎。
刘小灵想出名，想把橱具挣回来，方路完全支持，他甚至弄回来几张非常7+8的光盘，供老婆参考。
两天之后江赣发来短信，他为方路的编剧朋友又要到了一笔欠款，并通过那朋友认识了另一群沦落天涯的编剧。江赣声称准备正式辞职，单位领导听到这个这消息，一致给他下了跪，希望江大人再考虑考虑。如今名满单位的江大侠举棋不定，问他是否给领导一个面子。
又两日，金城通知方路，黄金大厦的设计方案得到了各方专家、领导的肯定。两万块钱姓了金了。金妈发现自由职业一样能挣钱，立刻不催他上班了。
另外，小倩的线人生涯也比方路的预想顺利。她买了工交卡，拎着一台廉价的数码相机，游走于京城的各个角落。小倩工作勤勉，在最短的时间内与多家报社、媒体建立了联系。最近一张车祸的现场照片被某大报社评为特别新闻奖，又多挣了好几百块。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身边的朋友顷刻间就全成了自由职业者。有时方路觉得这事有点恐怖，这些家伙不会是受了自己影响吧？万一混不好，不会自己当成万恶的大坏蛋吧？当坏蛋也就罢了，万一他们找自己算账，怎么办？
自由职业的生涯往往是磕磕绊绊的，外人是看见了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大家都认为他方路能挣钱，却没几个看到他要经受自杀念头的考验。方路琢磨着，一旦时机成熟应该提醒大家，自由职业是要承受一定代价的，千万别以为回了家馅饼就从天上掉下来了，没准掉下来的是铁饼。
不过有一件事，方路还是比较欣慰的。对面的望远镜再未出现过。那个叫雅宾的就如一个精灵，露了一面便沉到水下去了。如此最好，那家伙狂妄而无礼，最好让他妈直接把他打死。
半个月后方路终于按照制片人的要求，加了一条新的故事线索。他当然不会把人物写成基地组织的成员或者拉登的助手，管理部门肯定会把这样的剧本付之一炬。中国人的逻辑是，一旦中国人作品里写到基地组织，那就说明中国人与拉登有关，怕跟美国人说不清楚。大老美不是好相与的，人家才不管别国执政者的形象工程呢，万一再把大使馆炸了，怎么办？所以方路干脆塑造了一个商业女间谍，她的目的是窃取中国芯片的商业秘密。她潜到女工身边，寻找与大款接触的机会，大款则与IT业有着千丝万屡的联系。
方路亲自跑到影视公司，将自己的设想和盘托出。制片人听到一半就开始大声叫好，他认为女间谍这么一折腾不仅能丰富故事线索，还可以迎合观众们虚无的民族自尊心，领导看着也能高兴，是上下都买好的事。制片人大大方方地给了方路封了几个无上光荣的称号，方路却说：“故事梗概早就定下来了，现在要加戏必须单算钱。我的意思是每集加三千，要么就按照多出来的集数算钱。”
制片人囔囔着鼻子说：“一条线索就三千？太贵了吧！”
方路冷笑道：“你知道我琢磨出这条线索来有多不容易吗？大脑袋上都快挤出个小脑袋来了。”
制片人不屑地说：“高科技间谍司空见惯，没什么新鲜的？”
方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点了点制片人的头：“商业间谍不新鲜，关键是人家偷什么？人家能偷你什么？你怎么就不琢磨琢磨？咱们国家的企业有什么机密值得人家偷？人家最担心的是自己的知识版权。说实话吧，中国企业没有自主创新的能力，要把这件事编得像模像样、自圆其说，还得让外行看不出问题来，让内行说不出话来，你知道我死了多少脑细胞吗？三千，要四千都不多。”
制片人怒道：“危言耸听，咱们国家提倡企业自主创新，创新光荣，大家都琢磨着创新呢。”
“琢磨创新就能创新？五几年咱们还琢磨着超英赶美大跃进呢，那是做梦！”方路哈哈笑了起来，“如果您是一猛男，我在您面前推销伟哥，您会一脚把我踢出去，这东西对你没用。如果您是个阳痿的人，那不得天天地琢磨这事啊？你想想，咱们中国人要是有创新能力，还用得着提倡吗？高科技产品的核心专利权都在外国人手里攥着呢，找出一样咱们发明的东西比找拉登都难。全中国的编剧里你也挑不出几个我这样的，多不容易啊。三千不多，怎么样？”
“照你这么说，中国人都是笨蛋！”制片人快让他气乐了。
“不是笨蛋，让人家打了一百多年还不了手？不是笨蛋，随便来个少数民族，就统治你二三百年？”方路的手指头在房间里一转圈：“你自己看看，身边这些东西有几样东西是中国人发明的？”
制片人觉得方路挺可怜的，只好点头同意了。
从影视公司出来，方路躲在楼道的角落里，心满意足地点了支烟。事实上方路是有点儿兴奋，二十集的戏，每集加了三千一共就是六万块！这写剧本的买卖还可以，只要脑子够用，蒙点钱花还是不难的。
这层写字楼中只有两家公司，另一家是搞网络开发公司，就在影视公司的斜对面。方路见过他们的招牌，却并不清楚网络开发是干什么的，反正与自己的行业无关。他靠在墙角里，美美地抽着烟，忽然网络公司的玻璃门里闪出两条人影，其中一条人影似曾相识。
人没露面，几句经典对白从门里飘了出来。老成的声音道：“小伙子，你潜力不错，想法可以，但是我不看好这东西的市场前景。”另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我相信，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一定会来求我的。”老成的声音呆了一下，音调提高了八度。“你这孩子有点儿狂，我就是要了饭也不会要你门上。”年轻的声音说：“求人的方式非常多，间接地求我或者用我的作品也是求我。记住，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不过你失去了与我合作的机会，你遗憾吧。”话声落地一条身影从网络公司里气宇轩昂地走了出来。
方路先是听傻了，然后又变成对眼了。这小子是雅宾，他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来了？
雅宾的脸气得如同一张白纸，他昂首阔步地从方路身前走了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墙角里站着个大活人。三秒钟后，雅宾拐弯了，下楼了。
方路向网络公司望去，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叉着腰、掂着脚，嘴唇蝴蝶翅膀般上下翻飞着却没声。方路知道，那家伙骂人呢又不好意思出声，只得默默表演，泄泄私愤。方路望着他嘿嘿笑了两声，那家伙气呼呼地钻回去了。
80后的年轻人是老天爷的干儿子！是战天斗地的好青年！是能跳大神的半仙！方路估计雅宾是求人办事，中年人没答应他的要求。雅宾这小子居然当着面敢威胁人家，那意思是你过了这个村你就没这个店了，你后悔吧！
方路在记忆中搜索着，从古至今只听说李白做过这等事。当年李白跑到一个官员家里寻求帮助，说什么一旦我弹剑西京，你就没有与我交游的机会了。今天雅宾让历史重演了！方路是真自卑，即使在心里咒骂制片人的祖宗，表面上从来都是燕语莺声的，人家雅宾却根本不给老板们这个脸，后生可畏！
从写字楼出来，方路心事重重地打车回家。刚上车手机便显示一生疏的号码，方路估计可能是骚扰电话，他举着电话喊道：“我什么都不缺我就缺钱，除非你是卖钞票的，我用五块钱买你的十块钱，要不你就赶紧把电话给我挂上。”
对方不仅没有挂电话，反而哼了一声：“猖狂，假币你也敢要？”
方路说：“能花的钱我就要。”
对方道：“我们这儿有个大活人，叫江赣，想卖给你，你要不要？”
方路啊了一声：“你是哪位？”
“公安局，我是警察。你赶紧来一趟，有事找你。”说着对方就要挂电话，话筒在半空里还饶上了一句：“怎么都跟神经病似的！”
方路想了一会儿，警察不会无缘无故地找自己，不会是江赣这小子把债务人的孩子绑架了？或者这家伙和人家动手啦？即使是打恐吓电话也是犯法的。江赣心歪人不正，迟早会被公安局当成座上客。对这一点方路是有准备的，但江赣犯事和这有什么关系？想着想着，方路的汗腺突然张开了，汗珠子仆簌簌地往外冒，衣领子被打湿了，怂恿江赣做自由职业的是自己。这小子被警察抓了，是不是想找个垫背的？弄不好说自己是教唆犯也是有可能的。方路不敢再想下去了，立刻命令司机掉头去公安局，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把问题说清楚。
警察接待了方路，见了面就说：“马上交罚金，一千元。”
方路双手按着钱包嚷嚷道：“凭什么让我交罚金？我为什么要交罚金？您把话说清楚。”
警察说：“没你的事，交了钱你就走。”
方路气得鼻涕都冒出来了。“我没事你们都让我交钱，我要是有点事，你们不得给我灌辣椒水啊？”
警察不耐烦地说：“江赣是不是你朋友？”
方路说：“就是同学，关系一般，没什么来往。”
警察哈哈笑道：“你不把人家当好朋友，江赣把你当成好朋友了。我们让他交罚金，这小子说他身上没带钱。我们说不交罚金就不能起到警示作用，不能放他，后来他说他有个好朋友，就把您供出来了。”
方路十分不满：“您说话注意，什么叫供出来了？我不是他同伙。”
警察没想到对面这家伙如此难缠，转了几下眼珠子，只得点头道：“您说的对，不应该说是供出来。江赣说你是文化人，文化人果然是爱抠字眼儿，我向您道歉。这一千元的罚金您交不交？如果您不交，我们要么通知他家里来领人，要么就直接送分局。”
方路静下心来想了想，如果不帮忙未免太小气，连这警察都看不起自己。再说江赣好歹也是二十年的朋友，因为一千块钱送了分局，也不好交代。方路道：“Sir，那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
警察脸上全是恶心，他的拳头在桌子上使劲敲了一下：“堕落，道德败坏，什么玩意儿啊？干脆，我给您看一段录象，让您这一千块钱也花个明白。”说着警察从电脑里找出一段视频来，把电脑的音响也打开了。
方路坐到警察的位子上，聚精会神地观看视频录像。
不一会儿电脑屏幕上便出现了江赣的影像，这家伙坐在墙角里，四肢缩成一团，如一只全力备战的乌龟。有个画外音威严地问：“这是第几次啦？”江赣垂着头，眼睛翻到了脑门子上：“N次！”话外音哼了一声：“老实交代，你们家地址？”江赣目光闪烁，脸上是痴痴呆呆的表情：“sina.com。”画外音气急败坏了：“好小子！有你的！你们家的电话号码？”江赣继续装傻：“sohu.net。”
看到这儿，方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江赣的风格，无赖外加不要脸，还总能达到最新的时尚效果。
审讯依然在进行，画外音里有些怂恿的味道。“你的姓名叫什么呀？阿猫还是阿狗啊？”江赣小声嘟囔着：“QQ。”
方路哈哈笑了起来，江赣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视频中升起个后脑勺来，估计是审问江赣的警察。“你装傻是不是？蹬鼻子上脸啦？你要想清楚再装下去的后果，说，那女人到底是谁？”江赣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张柏芝。”连画外音都笑出来了：“你真是好样的，我再问问你，你是哪单位的？你们单位领导的叫什么名字？”江赣这回特痛快，想都没想便招供道：“方路。”
方路的腿一软，人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了，身子还没坐直口中便惊呼道：“他胡说，他放屁，他有病他，早晚他让鸭子踹死。”
警察哈哈笑着把他扶起来：“您别激动，我们知道这事跟您没关系。江赣在网吧里搞淫秽活动，被我们当场抓住了。其实他坦白交代，批评教育几句就完了，这种事现在连拘留的资格都够不上。可这小子不老实，一句实话都没有，也亏他想得出来。”
方路觉得这话有问题：“在网吧里怎么能搞淫秽活动呢？歌厅、洗浴中心还差不多。”
警察笑道：“您门儿清啊，是不是老去？”
方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了，索性放着胆子说：“我是觉得，你们的说法里有漏洞，抓人总得有真凭实据吧。”
警察说：“没凭据不能乱抓人，他在网吧里租了个小房间搞网上裸聊。幸好只是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单独进行，如果他是组织者这小子就完了。”
方路马上产生了随地吐痰的欲望，但想起小学生便将痰咽回去了。“这孙子！变态！”
警察摇着头说：“我们也觉得这种人心理变，这年头，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您是看见了，江赣一句实话都没有，但他不说也没用，我们照样能搞清楚。要弄清楚一个人的底细是非常简单的事。另外我们提倡人性化执法，头头说：为了这事把他老婆叫来，两口子一打架，弄不好这家庭就完了，会增加社会的不安定因素，所以碰上这种事罚点儿钱就过去了，可江赣说他身上没钱。我就问他：谁能给你交罚金？他说：领导能交。我们这才把您请来，您交钱吧。”
在心里方路把江赣的祖宗全部骂了一遍，最后只得拿出一千块钱，特点向警察要了收据。警察笑道：“这张收据您不能放在自己身上，万一让夫人发现了，您就说不清楚了。”
方路感激他的好意，小声说：“总得有个证据吧，万一那小子不还钱，我就把这张收据给他老婆。”
警察玩儿命点头：“对，应该留个证据。”
过了二十分钟，警察把灰头土脸的江赣带出来了。方路真想扑上去，打他两个耳刮子，但身在警察局，他还真没有那么大胆量。警察将他们送到门口，嘿嘿笑着说：“江赣，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这回放了你是便宜，以后再让我们抓住，你就是惯犯了。”
江赣撇着嘴不说话，警察一转身，他忽然抓住方路的胳膊，怒火冲天地说：“你小子把我供出去了，你是朋友吗你？”
方路本来就一肚子气，听了这话连头发都立起来了。他用鞋尖照他踝子骨磕了一下，江赣疼得大叫一声，抱着脚脖子跳了好几十下，表情苦不勘言。方路骂道：“你个脏心烂肺的东西，我帮你交了罚金，你还敢说我揭发你？我怎么知道你去网吧啦？”
江赣坐在马路牙子上，揉着踝骨：“那他们怎么知道我叫江赣？我没说。”
方路哼了一声：“警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你叫江赣，你以为警察都是吃白饭的？你以为你的身份是国家机密？”
江赣直着眼道：“他们不会给我们单位打电话了吧？”
方路说：“反正你也辞职了，你怕什么？”
江赣说：“跟你说实话，我就是请了几个礼拜的病假，万一自由职业干不下去，我还得回去呢。他们要是找了我们单位，这事就不好办了。”
“活该！你这样的最好是直接送监狱。干点儿什么不好？真他妈让我恶心，在网上裸聊？我觉得干这种事的人都是吃屎长大的。”
江赣急道：“我没脱，网吧的电脑没装摄影头，是她自己要脱的。”
“谁呀？你那个瑕思？”方路想起哨所酒吧那个女人，不禁开始怜悯邵云了。这个江赣简直是个畜生，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
江赣眨巴眨巴眼睛：“我们俩不干那种事，今天去网吧，是为了工作。”
方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裸体聊天是为了工作？江赣是把自己当成傻子了。他狞笑着举起一只拳头，在江赣面前晃了晃：“是为了工作？孙子，你要是说不清楚，我非把你的槽牙拔光了不可。你信不信？”
江赣见方路真急了，赶紧摆着手说：“骗你，我是你孙子。”
方路道：“你是崇孙子！你说不说，说不明白咱们今天没完。”
江赣忽然哈哈笑起来，“告诉你，两万四到手了！他敢不给我钱，我就让全世界欣赏他老婆的……他老婆身上那些东西，狗杂种！”
方路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江赣在网上裸聊的确是为了工作，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在方路的介绍下认识了一群编剧，都是债权缠身的苦命人。经过接洽，他与一个女编剧达成协议，只要江赣把八万元欠款要回来，他就可以提走两万四的佣金。江赣觉得这笔利润太诱人了，当下便应承下来，就等着数钱了。第二天他找到债务人，实施要账计划。债务人是个挺牛的大老板，听了江赣来意，便叫来几个保安就把他揍了一顿，扔出去了。
此后江赣把能想出的招数全用上了，但这家伙烟火不进、水米不沾。愿意在门口骂就随便骂，声称去法院便劝你现在就去，敢破坏卫生就找人揍你小子。几天下累了个半死，也被打了个半死，几乎就要死了。
之后他找到女编剧商量，探讨大老板的人性弱点。女编剧说：“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弱点，那家伙好象没弱点。”江赣说：“好色吗？”女编剧难堪地笑了一声：“他要是好色，我早就把钱要回来了。”江赣又询问他家里的情况？女编剧说：“他有个老婆，可这小子身边都是女演员，很少回家。听说他老婆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江赣思索着说：“他老婆总比咱们了解他，从他老婆身上总能找到线索。认识他老婆吗？”女编剧说：“见过两面，在网上聊过天，就是一留守夫人，除了买东西不会干别的。”
江赣当下就把老婆的QQ号要来了，他倒没琢磨别的，主要是想从这女人嘴里套出老板的隐私来。别看江赣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心思却比针眼都精细，之所以选择在网吧下手自，有他的理由。一来，江赣担心在家聊天迟早会被邵云发现，二来IP地址也会暴露身份。于是他找了家小网吧，租了个小房间，专心对付老板老婆。
世间事大多是不能事先设计的，因为谁也无法预料到事情的发现。江赣与老板的老婆建立了联系，他大约说了四五句赞美讨好的话，那女人竟控制不住了。接二连三地请求视频，江赣同意了，出现在屏幕上的却是个半裸的徐娘，并再三要求江赣怂恿自己。江赣便夸她身材好，长得漂亮，他夸一句那女人就脱一件衣服，最后这女人干脆就全脱了，都开始哼哼了。这时警察视察网吧，江赣被抓了个现形。
方路大喘了几口气，他想象着当时的情景，跨下那玩意儿蠢蠢欲动地爬了起来。他喃喃地说：“女人怎么比男的还不要脸啊？”
江赣道：“留守夫人，半年见不到老公一面。其实我挺同情那女人，不敢在外面找人，只好在网上自我安慰！唉！所以在警察局里，我是打死都不说，我铁嘴钢牙，我铮铮铁骨，我惜香怜玉——我这叫英雄救美。”
“你以为警察找不到那女的？一查IP地址，那女人就跑不了了。警察是不愿意跟你们这狗男女较劲，你还真把自己当英雄了。臭美！”
“反正我是不能把她供出去，我留着那女人有大用。”方路又要骂人，江赣接着说：“工作，主要是为了工作。我在网吧的电脑上装了个外挂硬盘，我把聊天的记录和图象全存进去了。嘿嘿，现在我就回网吧，我把硬盘取回来，那玩意是我的宝贝。”
方路吸了口凉气，一把拉住他：“你小子要干什么？”
江赣大言不惭地说：“还用问？老板再不给钱，我就把他老婆的光辉形象贴到所有的网站上，包括他们公司，我让这小子出名，我让大家都认识认识他老婆。”
方路明白了，江赣对那女人谈不上丝毫同情，他完全是别有用心的。他要利用人家的老婆，拿走人家的钱，这家伙真够狠！方路松了手，有气无力地说：“这还叫惜香怜玉呢？你小子不要账你这辈子都糟践了。”
江赣大喜道：“我在这方面特有天赋！”
方路点着头：“对，你天赋太高了，你无敌了，你知道你无敌的原因吗？”江赣茫然地摇头，方路苦笑着：“因为你这人不要脸，你是我认识的最不要脸的人。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所以你是无敌于天下，你所向披靡！”
江赣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这种人就会耍嘴皮子，什么事让你一说都成西游记了。我当不了英雄我还当不了流氓？早晚我当一回让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