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首领说:“您什么意思?”
老太太说:“你家客厅的面积真大,够了,要不您也参加合唱团吧,也算有个事干。”
女首领说:“您让我和我儿子商量商量。”
偏巧那天晚上儿子和女儿都回来了,女首领在他们面前扯着嗓子叫了几句,我以为她要打我呢,惊得钻进狗窝里不敢出来。后来她向儿女们征求意见,我这才知道女首领刚才的行为叫做唱歌。
儿子歪着嘴说:“您唱得真好。”
女儿也笑着说:“您要是参加合唱团保证能当领唱。”
我在电视里听过其他人类唱歌,相比而言女首领的歌声纯粹是驴叫,但儿子和女儿为什么要骗她呢?
女首领果然信以为真了,老太太们再来时,她说我们家客厅可以用,但必须让自己担任领唱。老太太们犹豫再三,只得说:“试一试吧。”
后来十几个老人来家里排练,女首领还真当了一回领唱,但一首歌还没唱完众人就全找不着调了。有讨厌的两个老头竟大声咳嗽起来,似乎嗓子里卡了鸡毛了,后来他们喝下好几杯凉水才缓过劲来。其他老太太们希望她做个普通团员就行了,但女首领却说:既然自己水平不错就应该当领唱。后来双方僵持不下,合唱团只得另找排练场所了。事后,女首领逢人便说,自己的歌唱得好极了,合唱团的人拉山头,搞小团体,是成心压制人才。
又有一次,电视里号召大家迎奥运学英语。女首领便迷上了英语。她勤学苦炼了一个月,便认为自己的英语水平可以做英国人的老师了。
有一次我们一起遛弯时碰上个老外,女首领主动上前搭讪。老外立着耳朵听了半天,最后急得脸都憋红了,硬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女首领当时便断定这老外是法国人,不会英语,便用中国话挤兑了人家几句。
谁也没想到,女首领硬把老外的中国话给挤出来了,老外苦笑道:“我以为你是日本人呢?”
女首领急着说:“我中国人,我跟你说英语呢。”
老外说:“我是美国人,我以为你这个日本人迷路了。”
女首领笑道:“我说呢,美国人当然不会英语,算我白说。”
我羞得狗毛都立起来了,调头就跑,女首领也只得跟着我跑。后来总算是看不到老外了,我认为自己是把女首领给救了,但女首领埋怨了我半天,声称要教教美国人说英语。人类用“狗咬吕洞宾来”形容不知好歹,可女首领咬了我又算什么呢?
三 见义勇为
女首领喜欢凑热闹,动不动就嚷嚷着要见义勇为。
盗贼是社会上比较独特的一群人,他们没有工作,也不稀罕找工作,钞票的来源就是从别人手里拿。这一点和我们祖先的做派有点类似,由于获得钞票日益艰难了,盗贼的数量也是有增无减的。
盗贼们光顾自然是不会干好事的,越富裕的小区越怕他们,谁让他们钞票多呢?实际上这些人的钞票也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只不刚方法比较隐蔽。
这个事不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我的祖宗里有一只警犬,曾经见识了所有的内幕。退休后,他把这件事口口相传地告诉后代。实际上我一直认为狗比人聪明,看问题也更加透彻一些。
我居住的小区有半数是高级人类,经济条件比较好,所以盗贼习惯性地光顾我们的小区。业主们人心惶惶,大门小区的保安挣的钱不多,没有抓贼的积极性。业主们干脆自发组织了抓贼队。
女首领自己参与也就罢了,她居然还向抓贼队的成员推荐说:“我们家保罗是干将,嗅觉特灵敏,保证能把贼闻出来。”
抓贼队里全是糊涂虫,他们居然同意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气得差点昏了过去。要知道我是一条京巴儿,属于观赏狗。抓贼,那是警犬的事,这不是让我抢人家的饭碗吗?对于狗族来说,这是最卑劣的行经,要是让保安犬们知道了这事,还能有我的活路吗?
女首领可不管这一套,她每天晚上拉着我出去抓贼,而且还嚷嚷喝号的,惟恐大家不知道京巴儿要干警犬的事。
有天晚上,女首领和三位老太太拽着我,在小区周围的小树林边游弋,我那不争气的鼻子竟闻到了一股金属的臭气。树林里一定藏着人呢,估计还是带着兵器的。沉默寡言的我突然迸发出一股豪气,我的祖先是狼啊,我还能怕了个小蟊贼吗?我奋神威,呼叫着要往林子里冲。
女首领一惊,拼了命想把我拉回来。
此时其他抓贼队的人闻风而来,树林里立刻跳出个人影。这家伙走投无路了,挥舞着一个黑黑的物件,向我们冲了过来。
抓贼队成员离这里有好几百米呢,另外两个老太太“嗷”的一声全跑了。女首领本来也想跑,但我一门心思地要扑上去,她便晚了一步。黑影冲了过来,一脚将我踢飞了。我身在空中,耳朵里却全是女首领绝望的叫喊声,难道女首领也遇害啦?
倒霉呀,我落进了一个黑糊糊的窟窿里,我眼看着头顶的星光骤然缩小,而后我便给摔昏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苏醒过来,这时我发现自己落在一根管道里,浑身疼痛,臭气熏天,而且正随着管道中浓稠的液体缓缓流动着。我心里恼怒女首领多管闲事,但又不得不考虑尽快脱身的办法。液体流动得很慢,管道黑糊糊的也看不到其他出路,无奈我便沿着管道一直爬了下去。也不知爬了多远,终于听到了人声。
管道的尽头是一条河,夜深了,河水泛着磷光。河岸上方是一道水泥堤坝,管道口就嵌在堤坝上,离水面大约有一米多高,离堤坝顶端也有一米多远。我探出脑袋来,拿不准是上是下,我盼着有人救自己,便随口叫了几声。
果然听到头顶上有人说:“狗,是条狗。”
另一个人说:“弄上来,肥的话就宰了它。”
突然我觉得头皮一紧,身子立刻悬空了。
我面前出现了两张怪异的面孔,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人的头发如烂草堆一般七岔八岔的,居然还直立着,全然就是一道名菜——狮子头。另一家伙则是满脸麻点。二人的脸上都是一条一条的黑印,像两只西瓜。
我给吓坏了,我从没见过这么肮脏的人类,他们这么不讲卫生,细菌杀手怎么不来收拾他们呢?
此时这两家伙哈哈笑了起来,其中狮子头脏人道:“这条破狗可真够脏的,你看,脑袋上还挂着擦屁股纸呢。”
我使劲晃了荒头,果然有几张烂纸片落了下来。惭愧呀,我想起女首领常说的一句话:“老鸹站在猪身上,就看见人家黑。”这两个家伙还有脸说我脏呢?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
另一个麻子脏人走了过来,他举着个塑料盆,从河里弄了一盆脏水。我条件反射地把脑袋伸了过去,麻子脏人欣喜地说:“嘿,这狗通人性嘿。”说完,二人一起动手,不一会儿我就恢复了本来面目。
狮子头脏人摇着头道:“这狗东西也太难看了,怎么就跟弱智似的?”
我异常的愤怒,宁做富贵犬,不做贫困人。这俩家伙的身份我已经弄明白了,他们就是传说中的乞丐,属于最低级的人类,连起码的社会保障都没有,只能算半个人。嘿嘿,两个臭乞丐居然还敢看不起我,简直是岂有此理?
麻子脏人倒是有些见识,笑着说:“这个你就不懂了,狗啊是难看越值钱,猫是越标致越值钱。明天,咱们去狗市把它卖喽,好歹也能值个几百块。”说着麻子脏人看到了我脖子下的狗牌,吃惊地说:“嘿嘿,它还有牌儿呢?”说完他伸手就要摘。
我把全身的力气都顶在嘴上,那牌子是我的身份证。只要他敢动我的身份证,我就把他的手指头咬下来。
狮子头脏人猛然站了起来,小声说:“快藏起来,赶紧把它藏起来。”
两脏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心照不宣地把我塞进河边一个土洞里。麻子脏人一屁股坐在洞口,这一来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此时外面传来了刹车声。女首领的儿子也有一辆车,是别克。所以我一立耳朵就能从发动机的声音里听出来,停在附近的应该是辆别克,不会是女主人的儿子来找我了吧?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问道:“收成怎么样呀?”
麻子脏人没好气地说:“竞争太激烈了,今天我们俩连偷带要的,一共才进了四百多块。”
“一般般啊。”来人有点不满。
狮子头脏人忽然叹了口气:“现在世道不成了,当年我们入行的时候,一年就给家里盖起五间大北房。”
来人笑道:“算了算了,谁还能天天吃饺子呀?把今天的流水交上来。”
这时麻子脏人又开口了:“我们算计着呢,下个月就要分红利了,这回你可别拖啦。”
来人道:“我知道你们俩是股东,哪回也没少了你们的,放心吧。”
麻子脏人接着说:“我他妈能放心吗?我真担心,一天到晚地总是假装瘸子,以后不会走路了可怎么办?”
来人朗声笑道:“瘸子又怎么了?只要能要来钱,瘸就瘸吧,反正你的腿也没什么用。得了,赶紧把今天营业额都交上来,老板还等着结帐呢。”
接着外面就传来一片稀稀簌簌的声音,似乎是在数钞票。
我真奇怪呀,听他们的口吻明明是做大生意的,可为什么要假扮乞丐呢?难道这是乞丐内部的运做模式?人类的某些行为我们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狗族要控制局面,必须要加大工作力度。
别克车开走了,麻子脏人起身时放了个臭屁,熏得我直翻白眼。
后来他们找来根绳子,把我捆了。然后就动手做晚饭。我在下水道里呆了一天了,惊吓过度了,根本没有觉出饿来,于是看着他们做饭。
此时脏人们从草丛里拎出煤油炉,点了火,之后又拿出几袋方便面来。麻子脏人正要打开包装,狮子头脏人给了他一巴掌,说道:“你也注意点个人卫生。”
麻子脏人瞪他一眼,又从草丛里弄出瓶二锅头来,对着瓶子口把手洗了。我远远就能闻到酒精的香味,真是大是钦佩啊。女首领他们家都没有他们这么讲究,特别是女首领的女儿,从厕所出来就敢到冰箱里偷东西吃,真恶心!
四 人类的女儿
当夜,我和两个职业乞丐在河边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他们洗了脸,又换了身得体的衣服,那样子似乎是去看望朋友。后来二人抱着我上了一座过街天桥,桥上都是人,有卖光盘的,卖文具的,卖盗版书的,有卖猫的,也有卖狗的。
麻子脏人瞅准个中年人,走上去问道:“您要狗吗?”
中年人看了我一眼,不屑地说:“少蒙我,我懂!这条狗的毛是不是你们俩粘上去的?”
麻子脏人立刻不高兴了:“是真的,不信你揪揪。”说着,他一把拉住我脖子下的毛,使劲揪了一把,我疼得嗷嗷乱叫。
中年人则哈哈笑着说:“没想到是真毛。不对呀,你这条狗还有牌呢?”说着他捏住我的狗牌,仔细瞧了一眼。“保罗!?这条狗是你们俩小子偷的吧?有户口吗?”
麻子脏人道:“是我们养的,我们就这么叫它,就叫,叫什么来着?”
中年人一把将我抢了过来:“嘿嘿,我认识这条狗。昨晚上电视新闻里说它光荣牺牲了,叫保罗,原来没死啊。”
两个脏人有点慌了:“你胡说,人才能说牺牲呢!狗怎么会牺牲。”
“反正电视里就是这么说的,它是替保安死的,是英雄狗。你们俩就是电视里说的歹徒吧?把狗给我,你们走你们的,我就当没看见你们。要不,嘿嘿。”不知为什么,中年人的笑声就像踩了猫尾巴一样难听。
俩脏人怒道:“我们是要饭的,我们和歹徒不是一个系统的。你少管闲事啊,把我们惹急了,天天到你们家门口坐着去。”
中年人正要说什么,忽然我看见女首领和她儿子出现在桥面上。我冲着她们俩大喊大叫起来,女首领一眼就看见我了。出于本能,我奋力从中年人手里挣脱出来,三跳两跳地冲到女首领面前,她一把将我抱起来,正要说什么。儿子却大声说:“这是保罗的弟弟,扫罗。扫罗,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我和女首领都非常奇怪,不约而同地望着他。
俩脏人做贼心虚,猛然间就没影了。此时中年人走过来,满脸不信任地说:“昨天电视里说,这狗为了抓贼英勇牺牲了,怎么又活过来啦?”
女首领没敢说话,儿子道:“保罗是牺牲了,这是保罗的弟弟。俩狗一模样,也都是我们家的狗,走丢了。”
中年人扫了我们一眼,冷笑着走了。
回家时,女首领问儿子:“明明就是保罗啊!”
儿子左右看了几眼:“您都上电视啦,您现在是抓贼的名人了。昨天您在电视上说保罗已经因公殉职了,要是让人家知道咱家保罗没死,您就是撒谎啦。你想想,现在上头正抓虚假新闻呢,咱可不能当典型。”
女首领似乎还是不大明白:“难道非得死了才能当英雄狗吗?”
儿子怒道:“不死,能做英雄吗?”
女首领看到儿子直瞪眼,只得道:“这么说,咱们要给保罗改名啦?”
“对,叫扫罗,是保罗的弟弟。”儿子说得斩钉截铁。
从此我就叫扫罗了。
事后我才弄清楚,那天晚上我们果然是碰上盗贼了,我被贼人一脚踢到下水道里去了,女首领逃跑时自己摔了一跤,庞大的身躯恰巧把贼人拌了个大跟头。此时闻声而来的保安和抓贼队赶到了,他们抓住了贼人还误把女首领当了抓贼女英雄。
女首领找不到我了,便以为我被贼人害死了,当着众人大哭不止。
后来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女首领向记者哀诉我的去世经过,她说我是和盗贼搏斗时牺牲的。电视台信了,便把我的照片登了上去,还配上了哀乐,说是忠狗千秋,死得其所。
虽然大家把我当成了见义勇为青年狗给予缅怀,但女首领仍然对我是念念不忘。第二天她在儿子的陪同下去了狗市,想买一条和我一模一样的伴侣,没想到却把我救了回来,也算是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