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唾弃
做人,烦了。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怎么着都烦。
混日子,还要处理方方面面的关系。相对而言,我们与大人物之间的关系倒是容易处理。既然大家都是掩耳盗铃,只要咱们不明目张胆地与大人物做对,按时向他们交保护费,一般来说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但普通人之间的关系就要复杂多了,因为大家都希望多弄些钱,都希望爬到别人脑袋上去,于是见利忘义,争权夺利,刺刀见红的事时有发生。
在众多的人际关系中,最难理解也最难处理的就是所谓的亲戚了,亲戚就是红白喜事中经常碰面的一群家伙。大家见了面往往勾肩搭背、无话不说,亲密得连只蚊子都钻不进去。可一旦分了手便再无音信了,谁也不会挂念对方,谁也不会主动打个电话。当然了,亲戚总是要继续来往的,因为红白喜事每年都要上演几次,到时候所谓的亲戚就又跳出来了。
我们要处理的关系太复杂了,难得处处周到,所以大多数人都感到孤独。为此,孤独的我们总盼着能找个雌性来做伴,所以勾引异性便成了我们最为常见的消遣方式。而异性经常是名花有了主的,质量又大多不过关,实际上可供选择的异性远不如想象的充足。于是有些家伙孤独得实在难耐了,只得寻找同性的安慰,所谓的同性恋就这样出现了……
幸好我不是同性恋,因为我老早的就抢占了一个雌性伴侣,她就是我的女朋友。在现代社会中,男人找女朋友或者女人找男朋友,其实都挺简单的,只要你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往他(她)后背上淬口唾沫,这个异性人就是你的了。
我就是早年间在女朋友后背上吐了一口,结果我们双方就都被固定在现有的位置上了。
虽然我和女朋友同居了四年了,但我们谁也不愿意结婚,原因是大家都有点不甘心,可谁也不愿意把层窗户纸捅破。女朋友是希望找个钞票富裕的,我则希望勾引个雌性味道更足的。所谓的骑马找马,就是这个意思。
女朋友这个人有个坏习惯,她洗澡的时候总喜欢拉上个人,一起洗。她说,独自闷在洗澡间里太孤单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拉着别人一起洗过,反正我在家的时候全是我陪她洗。其实我觉得凉水往身上一冲,身上的皮肤又凉又腻还疙疙瘩瘩的。两个人的皮肤一旦接触上就急着想躲开,那感觉就别提多难受了。没办法,我不希望关系破裂,只好依着她。
那天她又拉着我一起洗澡,浓浓水雾中我尽量不和她接触,同居四年了,不洗澡都不愿意躺在同一张床上,何况是洗澡呢。
我决定挖苦挖苦她,哼哼着说:“万一我出差去了外地,没人跟你洗澡了,你难道就臭着吗?”
女友狠狠啐了我一口:“小扫把,你才臭着呢?”
我不乐意了,把我叫做小扫把也就算了,还敢向我光溜溜的躯体上啐唾沫?“你敢啐我?”我也不含糊,照着她肩膀上也是一口痰。
女友怒极了,一连回啐了三口。
我当仁不让,“呸呸呸”地啐了六口。
后来我俩就像争夺奥运冠军一样,在卫生间里对着啐唾沫,啐到后来完全是游戏了。
我当然不能让女人抢了上风,于是决定拿出看家本领,我叉着腰,闭着眼,把喉管里的所有东西抽到嘴里,然后机关枪般地向她身上连啐了三十多口,到后来几乎都停不下来了。
女朋友终于被我淬败了,她大叫着蹲在角落里。我正要乘胜追击,忽然觉得胸膛中一阵恶心,一口气竟赌住了。我眼前一黑,腿一软便直直地坐在地上了。
女友吓坏了,再也没心思报复我了。她赶紧把我搀到床上,又是捶背又是按摩胸口,好一会儿我的脸上才隐隐有了血色。
女朋友美美地说:“你是活该!得报应了吧?”
我惶恐地说:“不会是得了癌症了吧,要不就是白血病,要不,我,我不不发烧吧?”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千万别是非典呀!那样我就成毒王了。
女友曾经是红十字会员,救援过几只宠物。她一把按住我的嘴,假装内行地说:“你就是大脑缺氧了,卫生间里本来就氧气不足,你又玩了命地啐人,这是缺氧性暂时昏厥。”
我苦笑着说:“你说我要是死在卫生间里,保险公司能赔偿吗?”
女友是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就明白了。即使我上了一百万的意外保险也与她没有关系,想到这一点女朋友脸上骤然变色:“你爱死不死,谁稀罕你的保险金呀?你不就是上了二十万意外险吗?”
我忽然感到一丝侥幸,我这条命好歹也能值上二十万呢,还不算是最便宜的。前几天有辆汽车撞死了一个交通协管员,只赔了十六万。我叹息着说:“人命就值不上多少钱,干脆你和马结婚吧。”
女友急眼了,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吼道:“你才嫁给牲口呢。”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马命比人命值钱,差距特大。马要是死了你就发大财了。”
女友说:“你放屁,一匹马才几千块的钱,我去过农村。”
我嘿嘿笑道:“你说的那是农村拉车的马,是卑贱品种。你知道一匹马高加索马值多少钱吗?50万美元!一匹英国纯血马能值100万英镑,相当于一架武装直升机了。那么多钱够你花上几辈子了。”
女友“啊”的一声惨叫:“真的?”
我说:“当然是真的!”
女友的目光里全是憧憬,嫁人还是嫁马,这是个问题啊!
100万英镑的确能买一架高性能的直升飞机,却也不见得就能买一匹纯血赛马。但这些钱又能买多少人呢?估计都算不清楚了。
在这一刻,我猛然意识到当牛做马也不是件坏事啊,当牛的确不值得考虑,平常干点儿农活倒不打紧,万一要是生在西班牙就算倒了大霉了。但做马的前景肯定是不容忽视的,做一匹骏马那是多么光荣而富贵的差使啊!想到这儿,我不禁大大地叹息了一声。
其实我对马一直有着特殊的感情,可以说是钟爱。
我是个体育迷,研究过所有的体育比赛项目,特别是奥运会。我发现了一个惯例,不管是残疾人还是正常人,拿了奥运冠军的都跟吃了烟袋油子似的,疯了。
只有一种生物除外,马。那才叫宠辱不惊呢,人家拿了冠军就跟没那回事一样,风度绝对翩翩!所以我喜欢马。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脑袋往枕头上一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变成了一匹骏马——
二 英雄出处
我是个孤儿。
据说我还不到半岁时,母亲拉着车去城里赶集。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狼群,牧民丢下母亲和车辆就跑了。跑到半路牧民就觉得颇是奇怪了,听说狼群早就被人类的围剿下死光光了,哪来的狼群呢?他向路人一打听才知道,狼群原来是城市管理队化妆的,专门跑到乡下抢大车。
后来他偷偷跑回现场收拾残局,车辆还在,但母亲却变成了一把骨头,货物也不易而飞了。
至于我的父亲吗,说来惭愧,我从不知道父亲是谁,估计连牧民本人也不大清楚。由于牧民在关键时刻逃跑了,我一直鄙视这家伙卑劣的行径,也从没把他当成真正的主人。牧民有个顽劣的儿子,看到他儿子讨厌的做派,我就知道那牧民小时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草原上的水源地分布零散,打一桶水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我曾经看见有个邻居大老远的往家里担水,而牧民的儿子躲在大树后。等邻居靠近时他突然跳了出来,将一把沙土扔进邻居的水桶里,然后转身就跑。邻居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当场就犯了心脏病,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没准就死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啊,如果我们马族中出现了这样一匹害群的小马,大家即使不把它踢死,也会让他牢牢地记住教训。可牧民是表面上向人家赔不是,回家后却拉着儿子的手说:“小鬼扔得好,去年他家借了咱家一把斧子,用了三个月才还回来。哼,活该,死了也是活该!”
从此儿子在牧民的鼓励下,越发的嚣张了,周围人送给他一个响亮的绰号:小霸王!看样子牧民一家对小霸王的表现都挺满意的。
我觉得不可理解,人类之间为什么要相互坑害呢?难道他们的躯体不是血肉长成的?还好,人类的事与我无关,谁也别想打我的主意。
有一天我在牧场上吃草。小霸王远远跑过来,看到我身型高大,棕毛飘逸,便指着我说:“我要骑它转几圈儿。”
牧民说:“不到一岁呢,还没上过鞍子呢。”
小霸王扭着身子说:“我就要骑我就要骑我就要骑。”
牧民拗不过儿子,只好把我关进畜栏。他本想给我装上鞍子,但试了几次都让我甩掉了。
最后小霸王竟挺着胸脯说:“我就不信制不了它,铲骑。”
牧民哈哈笑道:“对,我儿子是马背上长起来的,骑老虎都行。”
我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相互吹捧,心里却憋足了劲。他们俩将我挤到畜栏角落里,牧民抱起小霸王直接扔在我背上了。
小霸王大笑道:“好,看我的。”说着这小子双脚向内侧一磕,我的肋骨猛然被撞了一下,疼得原地跳了起来。本来我只是想象征性地教训教训这小子,可徐制是他自己找死啊。我暴怒地直上直下地跳跃着,没两下就把这个小畜生扔到畜栏外面去了。这小子大头朝下,吃了满嘴的脏泥,坐起身来便哇哇大哭。
这一来牧民不答应了,他抄起鞭子劈劈啪啪地打了过来,口中骂着:“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我被打得无处可去,便不停地嘶鸣,跳跃,围着畜拦奔跑。但鞭子如流星,我跑到哪儿它就追到哪儿,后背和屁股上被打出了无数条血口子。我想跳出去,但畜栏太高了,忍无可忍时我便动了杀心。
我琢磨着,干脆一脚把牧民踢死吧,然后再踩成一滩烂肉,直接喂蚂蚁。至于那个小霸王,他要是敢进来,就连他一起踩。
鞭子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脚下开始调整步伐,身体里酝酿着能量。牧民又扑了上来,我马上就要采取行动了,忽然听到有人在畜栏外大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有你这么对付马的吗?瞧你那点儿出息!”
牧民和我都停了下来。
畜栏外面站着个大胖子,他戴着顶网球帽,身后是一辆方头方脑的越野车。牧民立着眼睛说:“怎么啦?对待畜生就得打,不打它能听话吗?”
大胖子冷笑道:“你们这种人啊,素质太低了!你们是什么都不懂啊!你们这帮人要是进了城,肯定得把城门楼子全拆喽。”
牧民瞪着眼道:“碍你屁事!”
大胖子从栏杆下钻了进来,他看了看我的牙口又敲了敲我的后腿,然后哼哼了两声说:“我就讨厌大活人欺负哑巴牲口,看不顺眼。我告诉你小子,不许你再欺负这匹马。”
我心里太感动了,人类不全是两条腿的畜生啊,人类也是有马心的。但牧民根本不信这个邪,他炫耀似的回手又给了我一鞭子,打得我后腿一蹬就蹿出了好几丈远。
牧民歪着眼说:“打了,我的马,我就是打死了也用不着你心疼。”
大胖子黑了脸,突然他义愤填膺地嚷嚷起来:“我就不信了!这匹马我买了,你开个价吧。”
此时小霸王已经把嘴里的泥土清理干净了,他冲到牧民面前,混帐地说:“就不卖,我们就是打死它也不卖给你,我还要好好整治它呢。”
牧民也哈哈笑道:“哎呀,儿子你别听他瞎咧咧呢,这号人我见得多了。他要给一万块的钱我就卖了,可他拿得出来吗?他们就是想当着咱乡下人吹吹大泡牛牛×!”
大胖子轻蔑地看了这爷俩一眼,回头向越野车的方向喊道:“给我拿一万块的钱来。”半分钟后,车里跑出个小伙子,他把一打子纸片交到大胖子手里。大胖子掂量着纸片道:“给你一万,我把马带走。”
牧民看看钞票又看看我,小眼睛挤成了两粒香喷喷的黄豆。几秒钟后,他阴险地说:“我刚才是说着玩儿呢,我这匹马怎么着也得卖个三四万。”
胖子把纸片当空扔了起来,然后又接住了。他满脸是和善的微笑:“有你的!嘿嘿,你这小子说话不算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现在就给你们县长打电话,我收了你的牧场你信不信?”
牧民惊得倒吸几口冷气,他弄不清对方的来路,只好赔笑道:“老总,我们牧民养匹马也不容易,一万块的钱是不是少了点?”
大胖子瞪着眼说:“养马不容易?养人就容易?在四川我这点钱就能买个大姑娘了。你要是再废话,我就不买了,你自己瞧着办。”
一来牧民真是有点害怕了,他担心大胖子找人报复。二来呢,一万块的钱也绝对是个大数字了。牧民只得假装豪爽地说:“一万就一万!”说着他忽然往前一探,身影如一道魅光,转眼间纸片就飞到他手里了。牧民使劲咽了几口唾沫,脖子以下的皮肤全红了。
此时小霸王大声叫道:“不卖,它刚才摔我了,我还没打够呢。”说着他就要抢鞭子。
牧民回手给了他一个嘴巴,面目凶恶地说:“我他妈打死你,你和你妈加一块儿也卖不出一万块钱。”
小霸王可能长这么大是头一次挨打,立刻傻了。
我不明白,我真是不明白,那打花花绿绿的票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它怎么能决定我的命运呢?为了它牧民居然还揍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这些纸片不会有特殊的魔力吧?我决定今后还是离那些纸片远一些,以免中了它的邪。
不管怎么说,我的命运即将彻底改变了,我认为那个大胖子绝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我决定这辈子都要追随他的足迹,无论他走到海角天涯。
大胖子和助手找来一辆卡车,然后在车尾铺上木版。我是不用扬鞭自奋蹄,自己便冲到车上去了。
牧民捧着纸片,怒气冲冲地说:“畜生就是没良心,白喂了它一年多。”
大胖子指着他儿子说:“你养什么东西都得养成白眼狼,你根本就不会培养,嘿嘿!”
卡车开动了,草原竟自己移动起来,大地似乎在为我送行,又好象要拦住我的去路。我知道自己从此将离开这片牧场了,等待我的将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