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狠狠地剜了我几眼,她知道劝我要孩子却硬把国家扯进来,未免有些失策了,话锋一转又拉了回来:“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媳妇不愿意要,是不是?现在这群小年轻的,特别是女的,一提起生孩子来就害怕,怕受罪。可哪个女人不得过这一关呢?放心,我开导她。我告诉你,女人都这样,甭管生孩子以前说得多热闹,多坚决。一见了孩子就算见到心头肉啦,美着呢。”
“妈,咱不提要不要孩子这事成不成?您让我清净清净成不成?您看见没有,两孩子外加一神——严明,我们这家都快成托儿所了。您看看……”说着我从卫生间把体重枰提了出来,一步就迈了上去。“一个月前我称过一次,一百五十六斤,您看看现在。”我估计自己体重至少得减轻个七八斤。
老妈和我同时望着指针,一百五十八斤!我急忙跳下来,将体重枰在手里抖落了几下,等到指针复零然后再次蹿上去,居然还是一百五十八斤。老妈点着我的鼻子道:“你还长了两斤了呢,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我一脚把体重枰踢进卫生间,怒道:“这玩意儿不准,绝对不准。你看看,我腰上的肉都薄了。”说着我拉着老妈的手,去抓后腰上的肉。
老妈甩手进了厨房,不阴不阳地说:“随你的便,早晚有你后悔那天。”
我在客厅里来回转悠,越想越生气。十几天了,我连个象样的睡眠都没有,十九层楼几乎是每天都要爬几次,体重怎么会不降反升呢?不会是我的内分泌失调了吧?一念至此,我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了。内分泌失调,接下来就是生物钟混乱,然后所有的内脏器官发生变异。内脏当然不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不是炎症就是癌症,弄出个糖尿病来也不是好玩儿的呀。长此以往,我方路肯定会英年早夭,我和老婆赌咒也就算泡汤了。
有一次我和老婆聊天,老婆跟我说:你说人分三六九等,我认为这话指的是男人,女人应该分成几等呢?我说:有人说女人应该分为可以做爱和和不可以做爱的。老婆说我是流氓,于是我征求她的意见。老婆郑重地说:“女人的最高境界是先生,多悲哀呀。你们男人生下来就是先生,我们女人非要混到最高才能被称为先生。”我觉得老婆的话有道理,在中国能被称为先生的女人屈指可数啊。老婆接着道:“第二等的女人是夫人,也还算说得过去。下一等是太太,基本上是爆发户的老婆。最次等的女人有很多称谓,什么糟糠啊,贱内呀,媳妇呀,屋里的呀,炕上的呀,一个比一个难听。”
我哈哈笑道:“我争取让你混得夫人,当先生就太难了。”
老婆摸着我的脑门:“你是我认识的男人里最聪明的,你为什么不让我混得先生呢?你要是成了鲁迅、老舍那样的人,我就能成先生。”
我坚决反对道:“那得等我死喽,你当遗孀时才能成先生呢。可我一时半晌地死不了,绝对能活到你后面去。”
老婆越发肆无忌惮了,大叫道:“不可能,都是男人先死。”
我说:“我天天锻炼,我练得比泰森都厉害,一定要把你熬死。”
从此我们俩定了一个约定,看谁先死。老婆的愿望是当遗孀,我的愿望是不让老婆当遗孀。此后老婆在一个星期之内,至少有三天是走着上班的。我则买了一个橡皮人,在橡皮人脑门上写上了:泰森。然后搬到阳台上,每天照泰森脑袋上打三百拳。这项约定在豆豆来我们家之前,一直在实施当中。所以我要是早夭了,我就输了。想到这儿,我跑上阳台,照着泰森的额头叮叮当当地打了起来,可只打了一百拳,胳臂就抬不起来了。我恶狠狠地琢磨着,完了,我算是让俩孩子给毁了。
此时小魔女的胖脸出现在阳台门口,她举着几只画笔道:“干爹,你去过长城吗?”
“干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老师让我们画长城的画,可我没去过长城。”小魔女道。
“你都八岁了怎么还没去过?”
“我爸爸没带我去过。老师说,画得好就能参加区里的比赛,我想参加比赛。”小魔女道。
我忽然拍了下脑门,一个大胆的念头滋生了。
我好久没去郊区了,要是借游览长城的机会,连锻炼带郊游,还能给小魔女的绘画生涯添一笔光彩,那不是很好吗?于是我拍着小魔女的肩膀道:“宝宝放心,你爸爸没带你去过,干爹带你去。”
二 网友
长城在北中国并不是什么稀罕景致,北方有七、八个省拥有长城,大多是明朝的遗留物。由于年代并不久远,大部分长城保存得比较完整。我从书房找出地图册,在北京周边查找起来。
北京的长城据说有好几百公里,在地图上断断续续的,象树叶上趴了十几只竹节虫。北京长城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八达岭,号称是世界遗产。其后的景点是慕田屿,但这两个地方我都去过,游人太多,找来找去我的眼神便落到司马台上。我知道司马台,从地图上看,离北京只有一百来公里,路上还算好走。于是我打开电脑,上网,找到了关于司马台的网页。司马台长城在密云的古北口,与承德的金山岭长城相连,据说两段长城之间的距离是八公里。最后我拍着桌子决定了,去司马台,然后从司马台爬到金山岭去,再从金山岭回家。郊游、锻炼,配合小魔女的学校教育,一举三得!
我偷偷把这个消息告诉小魔女了,小魔女大叫着说:“干爹,你真伟大!”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了,老婆和严明还没回来。我想给老婆打手机,想和她商量商量。结果是占线,放下又打,又是占线,我恼怒地在书房里走溜,电话响了,是老婆打来的。我还没来得及质问她,老婆便叫道:“你是不是又跟那个李爱嘉通电话了?”我愤怒地叫起来:“你胡说。”老婆道:“我打了好几次,都是占线。”我说:“我正给你打电话呢。”老婆的口气这才缓和下来,但她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嚷嚷着道:“严明跑了,要去美国大使馆,要办签证去美国。”
“什么?”我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美国人是好相与的?严明这个精神分裂者要是把美国人惹急了,扭脸就炸你大使馆,搞不好还得把咱们的飞机撞下来。严明这不是害国害民吗?“现在呢?”
“让我抓回来了。”老婆惊魂未定地说。“她已经到大使馆门口了,人家说:使馆休息,严明张嘴就骂人。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严明非让武警抓起来不可。”
“把她带回来。让她照顾豆豆,你告诉她,豆豆正等着她呢。”我道。
老婆说:“我就是这么说的,要不她还不回来呢。”
放下电话,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神经病就是神经病,他们的特点是分不出轻重缓急,严明想招惹美国人,胆子也太大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不能招惹,****极其子孙,美国人极其同党。前几天我收到一个短信,大致内容是:美国人是想打谁就打谁,****是就打美国人。法国人是美国人打谁我就不打谁,俄国人是谁打我,我打谁。中国人是谁打我,我骂谁,君子动口不动手。严明也真是的,师迁已经去美国了,去了美国就是半个美国人,找师迁报仇,基本上和****就是同伙啦。
十几分钟后,我在阳台上看见老婆与严明推推搡搡地进了住宅楼,便拉着豆豆到电梯门。豆豆不明白怎么回事,我教唆道:“一会儿严明阿姨出来,就抱着她的大腿别撒手,听明白没有?”豆豆当然不明白,逛悠着眼珠子象观察怪物似的观察我。此时电梯门开了,老婆和严明站在里面。我招豆豆屁股上捏了一把,豆豆奋不顾身地跑上去,一把抱住严明的大腿,大声叫了起来。“阿姨呀,阿姨!”
严明先是一愣,然后竟抱着豆豆哭了起来。再之后,豆豆也哭了,一边哭一边看我。我和老婆不得不规劝双方,不要太难过,要想开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等等,等等。我们俩足足用了十分钟,这个荒诞的会面仪式才终告结束。我们搀扶着严明,笼络着豆豆,总算把她们哄进了家门。
吃午饭前,我将去司马台的决定告诉了老婆,老婆担心豆豆的身体情况。我说:老妈说了,水痘一出来,孩子就活蹦乱跳了,跟好人一样。老婆说:从司马台到金山岭等于是从北京到了河北,她担心大家不能承受这种长途跋涉。我告诉她,实际距离只有八公里。老妈每天在天坛里遛弯,一遛就是四公里,八公里实在算不了什么。老婆最后又问:从北京到司马台有多远,我说有一百多公里。老婆苦笑道:“咱俩都不会开车,总不能坐长途车去吧?”我胸有成竹地告诉他:“找周胖子呀!我早想好了。”这下老婆放心了。
周胖子在汽车租赁公司工作,而且是管理人员。当年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惊得下巴险些脱了臼。周胖子是有大本学历的,但那是体育大学的学历,90%的运动员都有。他是除了摔交以外就会开车,另外一项技能就是骂人,周胖子能不带脏字地把你骂上三个钟头,真够本事!后来我又认识了几个运动员,发现运动员是中国人中嘴皮子最好使的一批,绝对比央视的主持人话多。当然这些就是周胖子的全部优点了,他干违法犯罪的事,我不会奇怪,他干坑蒙拐骗的事,我也认为是当然。但这小子当上了汽车租赁公司的管理人员,这一点就大大地令人费解了。周胖子应该是被管理的主儿,怎么能管理别人呢?
一次哥几个凑在一起喝酒,我借着酒劲,把这个问题摆了出来。周胖子踌躇满志地说:“知道我在公司管什么吗?资产部副主任,管要帐!专门找那些赖帐不还的,往他们家一坐,您就得把钱拿出来。自从我干上这摊儿,我们公司的欠款率下降了50%。我们老板美得连鼻涕泡都出来了。”朋友断定,周胖子保证用武力威胁人家来着。周胖子发誓说:“坚决没有,要是吓唬人家我就是地上趴的。”这一来大家更想不通了,凭什么周胖子一去,人家就给钱呢?按周胖子自己的说法是,大家看他长得喜兴,一高兴就把钱给了。我老婆认为债务人是觉得他面目凶恶,不象好人,不敢不给钱。
别管怎么说,周胖子的工作比徐大光塌实多了。
老婆也认为周胖子找辆车不成问题,但问题是我们俩都没有驾照。我拍着胸脯道:“弄辆面包车,让周胖子当短工。”说着我给周胖子打电话,这小子还真在家呢。我把我们的计划述说了一遍,周胖子豪爽地答应了。然后道:“中午我有个饭局,下午我把车开回我们家来。明天早上八点半出发,怎么样?”我夸奖他道:“老爷们儿做事就应该这样,干净,利落,脆!”周胖子大笑着把电话挂了。
朋友给面子,我自然得意,命令老婆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出发。老婆说:“咱们别太独裁了,最好听听老妈和严明的意见。”
我马上决定,中午饭兼家庭会议。
家庭会议在中午十二点正式召开了,与会者有老妈、老婆、严明、小魔女,豆豆和我。会议之初,我发表了重要讲话,主要内容是这次郊游是必要的,必须的,非去不可的。为此我总结了三句话。首先:在家里憋得时间太长,人的心理容易出问题。我们最近在家里呆得太久,应该去散心。其次:小魔女要画长城,家庭应该配合学校教育。再次:大家应该出去锻炼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最后我又加了一句:“奶奶回来了,豆豆将来就要搬到奶奶家去了,一定要听奶奶的话。”没想到,这句话刚说完,豆豆就把手举了起来。我和老婆相互看了一眼,这小家伙不会在我们家住上瘾了吧?我只得指着他说:“豆豆,是不是又要撒尿啊?赶紧去。”
豆豆却说:“三大爷,我不撒尿,我想问你个事。”
“说。”我心道:坏了,豆豆没准跟我真有感情了。
豆豆道:“三大爷,你明明说好了只说三句,为什么又加了一句呢?”
小魔女也跟着起哄,叫道:“对呀,那不是四句吗?干爹说话不算数。”
这两个胡搅蛮缠的小坏蛋,我被问得哑口无言,老婆则幸灾乐祸地捂着嘴。我尴尬地咳嗽几声:“咱们就说去司马台的事,别的事不说。”
严明不反对去郊游,老妈问:司马台好玩儿吗?我说:当然好玩儿,那是戚继光修的,梯型垛口是长城一绝!小魔女问什么叫梯形垛口,我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老婆终于站出来,给我解围道:“咱们从司马台到金山岭,要走八公里,大家走得了吗?”小魔女和豆豆不知道八公里是什么概念,但老妈和严明却认为八公里没问题。于是郊游的事就这么定了。
大约在两点钟,我忽然收到了周胖子的电话,让我赶紧到饭馆去一趟,带点钱来,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我骂道:“这个鸡贼!”老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怒道:“周胖子真是个要帐的,车还没开出来呢,就向我要钱了,孙子!”老婆没说什么了。周胖子是我的朋友,她能说什么呀?
我揣上几百块钱和一肚子挖苦人的闲话,赶到饭馆。一进门我就乐了,周胖子果然在,而且以一种罕见的姿态靠着墙站着呢。之所以罕见是因为周胖子一条腿在桌子,另一条腿也弯成90度,呈半蹲式,样子与劈叉差不多。远远看去周胖子就如同一个粗大的圆规劈到了最大限度,而且还是活动的。我进门时,周胖子正喊呢:“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是国家级运动员,是进过国家队的,我能骗你们?”他的听众是一群服务员和后厨杂工,这些人大瞪着眼睛,有人手中还提着笊篱和菜刀。
周胖子看见我进来,抬腿就从桌子上下来了,指着我道:“看看,掏钱的来啦,就是他。”
众人一窝蜂地把我围上了,有个经理模样的家伙伸着手道:“425。”
“什么东西425啊?”我一听就急了,425块在这家饭馆能吃海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