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笑着说:“其实有多一半的钱有着落了。你弟弟肯定要赔偿我,保险公司也会赔偿一部分,我自己手里也还有点儿存货。估计明天开春就能动工了。”
我回眼看了看老婆,老婆正一个劲向我点头呢。我轻松地说:“快动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有钱的帮个钱场,有人的帮个人场!”
中年人哈哈大笑道:“你放心,修好了这一段我们也不会卖票的。”
又聊了一会儿,中年人道:“走吧,再不走你们就赶不上在北京吃午饭了。”
大家上车,中年人挥舞着小红旗向我们道别。面包车缓慢地开出旅游区,周胖子忽然说:“这两天过得真快,怎么就跟做了个梦似的?”
我们扭脸向大山望去,旅游区门口只剩下一个猩红的小点,不住地招摇着。人生如梦!人生就是一场大梦,而这两天的司马台之行不过是一场小梦,如果从豆豆到我们家开始算的话,这十来天就是一场中梦了。
大山很快就变成了盆景,我下意识地向车厢后侧看了一眼,豆豆趴在严明怀里睡着了。老妈也累了,歪着脖子睡了。只有小魔女和老婆还算精神,她们俩精神矍铄地坐在一起,小魔女指着老婆的鬓角道:“干妈,你这里有一根白头发。”老婆把脑袋探了过去:“帮干妈揪下来。”小魔女仔细地挑选着,最后手指一弹,高兴地说:“干妈你看,揪下来了,一半白的一半黑的。”老婆欣慰地搂着小魔女的肩膀:“宝宝真棒!”
小魔女忽然侧着头道:“干妈,人为什么要长白头发呢?”
老婆想了想,说:“人一长大就有白头发了。”
“长大了有用吗?”
老婆显然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被难住了。好一会儿才道:“长大了?长大了好象也没什么用。”
小魔女欣慰地摇了摇脑袋:“不好,长大了不好,我最好永远这么大。”
老婆笑着说:“好,宝宝永远这么大,干妈也永远这么大。就让你干爹一个人长,越长越老,最后他就成老头了。”
小魔女认真地说:“老头不好看,干爹也不要长了,就这样吧。”
我呵呵地笑出了声:“对,那样的话咱们三个就全成妖精啦!”
二 女体盛与金粒餐
从金山岭到司马台,周胖子只开了二十分钟。我望着司马台狠狠骂了几声,周胖子说:“你还是学开车吧,学会了开车,干什么都方便。”我盯着他的肚子,阴阳怪气地说:“我要是学会了开车,是不是就能长成你这样了?”周胖子怒道:“我身量胖不是在车里坐的,是累的。”
老婆在后座上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没听说过,人胖是累的。”
周胖子争辩道:“真的,我告诉你们,人胖主要是因为内分泌失调,人一累内分泌就失调,一失调就长肉。你们说,我是老婆年轻孩子小,父母全有,丈母娘、老丈人一个都不缺,还得天天上班,我能闲得住吗?我这个胖呀就是累的,天下的胖子大部分都是累的。”
周胖子这么一说,我和老婆竟频频点头,这家伙的负担挺大的,难道他真是累胖的?我正要琢磨些别的理由,手机却响了,是李爱嘉打来的。虽然我和李爱嘉并没有什么,但当着老婆的面还是有点心虚。我大声道:“你呀?什么事?”
李爱嘉说:“今天小魔女怎么没来学校呀?你为什么也不在家?”
“咳!我还真是给忘了,应该打电话告诉你一声。我们全家被困在司马台上了,今天早上才被营救下来。宝宝跟我在一起呢。”我说。
李爱嘉说:“你们家为什么总有新鲜事啊?”
“没办法,一失足差一点成了千古恨。”
“行啦,那就让小魔女休息一天吧。你——下午四点有事吗?”李爱嘉说到一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有个同学聚会,你要没事,咱们一起去。”
“同学聚会?”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在我的印象里同学全是另一个世界的动物了。
“你来吗?”李爱嘉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我用眼睛的余光扫了老婆一眼,老婆半闭着眼,似乎在养神。我放低声调道:“现在说不准,还没到北京呢。下午,下午我给你打电话。”
李爱嘉挂掉了电话,我又看了老婆一眼,她依然是那副悠哉游哉的样子。我放心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老婆呢。
周胖子是个老司机,安全意识强,再加上没休息好,所以行车的速度并不快。一路上不时地有小车按着喇叭呼啸而过,周胖子鄙夷地说:“这些人就是没出过事,让人撞一回就全老实了。”我笑着问:“你是不是也是让人家撞老实的?”周胖子说:“人生啊没有经验,全是教训。”
车到顺义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我命令周胖子停车,然后告诉大家,咱们在顺义吃午饭。周胖子说,顺义有一家涮肉馆不错,号称是京北第一涮。我决定,中午就吃涮羊肉了。
涮肉馆在顺义城北,是座四层楼的宏大饭馆。我们在二层的一个包间坐了,豆豆、小魔女要上厕所,严明和老妈要去洗手,周胖子号称要拉肚子。众人散去,包间里只剩下我和老婆。由于李爱嘉电话的关系,我一直不敢与老婆的眼神相碰。大家走后,我干脆点了一支烟,望着天花板发呆。
老婆忽然冷笑一声:“有个同学聚会吧?”
我暗自叫了声“苦”,什么事都逃不给她的眼睛。小金库的事让她发觉了,假项链的说让她知道了,李爱嘉与我没什么关系,她就死死地咬上了。我这个老婆,简直就是女巫!想到这儿,我无可奈何地晃着脑袋:“你不要逼良为娼。我和李爱嘉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是有个同学聚会,人家问我去不去。”
“我又没说你跟她有事,你紧张什么?”老婆单手托着下巴,似乎很欣赏我的表现。
“我没紧张,我只不过觉得无聊。”
“你要想去你就去,我没拦着你。只不过是问问您老人家的日程安排。咱们家现在有两个孩子呢,应该合理安排时间。”老婆的语气平静得能滴下水来。
“我去,我很久没参加过同学聚会了。”我知道自己在赌气,但名正言顺!
老婆微笑道:“参加同学聚会再正常不过了,你可别有心理负担啊!”
我一口咬住自己的小手指,这个精明透顶的女人!我真是拿她没办法。完了,这辈子算是落到她的陷阱里啦。
此时小魔女高高兴兴地跑了回来,把两只小胖手伸到我们俩面前:“干爹,干妈,我的手干净吗?”
我说:“太干净了,一个细菌都看不见。”
老婆嬉笑着给了我一巴掌:“没正经的,谁能看见细菌啊?”
小魔女道:“没准我干爹就能看见。”
老婆诧异地嘿嘿了一声:“个人崇拜就是这么产生的。”
中国是火锅的国度,中国人好吃火锅,而且种类繁多。据说中国火锅分成四大派,四川麻辣火锅、广东锅仔火锅、东北酸菜火锅和北京的羊肉火锅,全是一等一的美食!在座的都是北京人,吃起羊肉火锅自然颇有心得。我一口气要了三盘羊肉、两盘肥牛和一盘百叶,周胖子偷偷拉了我一把,不满足地说:“我能不能要一盘羊蛋呢?”我说:“那玩意儿没滋没味的,有什么可吃的?”周胖子无辜地说:“我三十七了,我需要补养。”我开心地大笑,凭空又多了一层优越感。这就是不要孩子的好处啊,我只比周胖子小三岁,但从没想过补养的事。
风卷残云,红肉横飞,仅仅半个小时的功夫,六、七盘羊肉就全被吃光了。
小魔女打了个饱嗝道:“干爹,我吃多了,我要去卫生间。”
我说:“去吧,别摔着。”
小魔女挺着肚子走了,我观察着小魔女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回手拉住老婆,小声道:“你说怪不怪?我现在觉得小魔女不象以前那么难看了,为什么?”老婆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讨厌一个人,看见的全是他的缺点,喜欢一个人,看见的全是他的优点。”
我摸着自己的下巴,有点拿不准:“难道我喜欢小魔女啦?”
“你自己知道。”说完,老婆也站起来,手在肚子上揉搓几下:“我也要去卫生间。”
“吃货!”我在心里这么说的,没敢出声。
趁老婆出去的机会,我给李爱嘉回了电话,告诉她,我四点钟肯定到。李爱嘉的声音很兴奋,一个劲地说:“好、好,好!”
大约三点半的时候,面包车开进了市区。周胖子问我是不是直接回家,我说我半路下车,参加一个同学聚会,你把她们送回去。周胖子说:没问题。这时我在反光镜里看见,老婆凶残地啃着自己的手指头,越啃越上瘾。一直到我下车,她居然一个字都没说。
其实我对同学聚会没多大兴趣,同学聚在一起要么是相互攀比,要么心怀鬼胎,看谁有钱就给谁一刀,要么是求大家帮忙,找个借口见面而已。至于李爱嘉吗,实话实说,我是真没瞧上她,也不想和她发现什么纠缠。但正如猫见了老鼠,不一定想吃它,但一定会好好地把老鼠戏弄个半死一样,哪个男人不希望老鼠在自己身边转悠呢?何况这是同学聚会,李爱嘉就是有那个心,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四点差五分,我出现在李爱嘉家楼下。我估计所谓的聚会大概就是茶话会一样的东西,喝足茶水,把肠子刮干净了,然后找个地方吃一顿。没想到我刚走到楼门口,有位三十来岁的家庭妇女急匆匆走过来,冲着我道:“您是方先生吗?”我说:“我是。”家庭妇女拿出一把钥匙:“这是李女士家的钥匙,您直接上去吧。”我不解地问:“她不在家吗?”家庭妇女怪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脖子忽然凭空延伸了一倍,看样子是咽了一大口唾沫。“我是小时工,帮她打扫房间的。她让我在门口等着您,要您直接上去。”我更不明白了,疑惑地说:“她在家?”妇女点头道:“在家,您赶紧去吧。”说完,家庭妇女不由分说地把钥匙塞进我手里,一溜烟地跑了。
我茫然地攥着钥匙,一时间摸不清李爱嘉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了,不会是万艾可吧?
这十来天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我曾经徒手抓捕过砸汽车的歹徒,曾经面对蜂拥而来的警察,用肘击的办法撞折了其中一人的肋骨,我曾经被诬陷成贪污犯的同伙而凛然不惧,我曾经在狼鸣四起,暗无天日的深山中独自奔跑了大半个晚上。难道我还怕李爱嘉不成?想到这儿,我豪气干云,挺着腰板就上楼了。
跑到李爱嘉的门口,我还是有点紧张,最后不得不大吸口凉气,哆哆嗦嗦地捅开了房门。门厅中没人,我探头探脑地在客厅里溜了几眼,客厅里很安静,不象要搞同学聚会的样子。我不得不揪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喊:“有人吗?李爱嘉,你在家吗?”
餐厅里传来一个优美的女声:“我在餐厅里。”
我一步一探地往餐厅方向走,似乎一不留神就掉到陷阱里去。
餐厅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李爱嘉的前夫真是个画画的,她把餐厅布置成了一幅无比灿烂的油画。整面墙上挂着金黄色的缎子窗帘,把餐厅内的光线映衬得异常辉煌。屋顶四角的射灯齐齐地对准了餐桌,李爱嘉竟然四仰八叉地躺在餐桌上,一双媚眼直直地勾着我的胸口。确切地说,我不知道李爱嘉穿没穿衣服,她虽然露着雪白的胳膊和大腿,但身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蔬菜、熟肉和动物内脏。
我用右手小拇指的指甲在耳朵里旋转了一圈儿,然后左手中指在头发根处拼命抓挠了几把。这是真的?李爱嘉在玩儿什么把戏?
李爱嘉的眼神落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我傻忽忽地坐下,面前是精致的瓷盘、竹制筷子和一个做成光屁股小孩形状的牙签杯。李爱嘉是真会玩儿啊!她用几片巨大的生菜叶子将把只高耸的酥胸彻底掩盖了,腹部上方趴着几朵盛开的玫瑰,小肚子摆满了熟食店买来的猪肝、羊腰子和牛肠,再往下则是一大丛枝枝杈杈的藤蒿,象小森林一样。他的右侧大腿上平铺着切成薄片的西红柿,左膝弯曲,膝盖顶端趴着一只螃蟹。右膝平伸着,竟然顶着一大朵西兰花。我刚要说什么,李爱嘉的手却动了一下,似乎要引起我的注意。我回眼一看,差点笑出来,李爱嘉左手举着一只酱猪蹄,右手握着一只白水羊蹄。
李爱嘉嘴里并没有东西,微笑着说:“怎么样?”
我指着膝盖上的西兰花道:“这东西是怎么摆上的?”
“你自己看。”李爱嘉道。
我将西兰花拿起来,发现西兰花下面的根被掏空了,做成一个碗的形状,原来是倒扣在膝盖上的。我匪夷所思地摇晃着脑袋,李爱嘉到底要干什么呀?
李爱嘉知道,自己导演的这出戏把我镇住了,欣慰地说:“新奇吗?”我说:“新奇极了。”李爱嘉说:“我就是想让你享受新奇,知道这叫什么吗?”我说:“这是女体盛,你是不是去过日本啊?”李爱嘉吃惊地说:“真是女体盛,不过我没去过日本。我前夫去过,你也去过吧?”
我使劲摇头,心道:日本男人是集体变态,你以为我方路也变态呀?我忽然产生了挖苦挖苦李爱嘉的欲望,日本的女体盛一定要由处女担当,你李爱嘉已经离婚了,这不是假冒伪劣吗?李爱嘉看出我有话要说,满脸期待地说:“你有什么感想?说!”
我笑着说:“女体盛并不是日本最新鲜的吃法,你听说过金粒餐吗?”
“金粒餐?”李爱嘉下意识地晃了晃头,身上的蔬菜也跟着晃悠起来,立刻不敢再动了。
我正襟危坐,眼睛根本不往李爱嘉身上看。“据说金粒餐是日本的传统吃法。饭馆从民间买来七、八岁的少女,然后豢养起来,所有的吃到肚子里的东西都由饭馆提供,听说那配方是保密的,而且女孩是坚决不能吃别的东西。等到女孩长到十三、四岁,饭馆就拿她们挣钱了。”
“怎么挣钱?”李爱嘉问。
“饭馆把女孩的大便收集起来,经过特殊腌制,再裹上调料,放在油锅里炸。炸好了,就能给客人吃了。听说这东西是大补,还能壮阳呢,日本男人都喜欢。”我说得特正经,一点笑模样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