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准备好所有下井的物品,贾七一和周胖子背着满身的家伙式,手电、小氧气瓶、刀子,水壶、干粮袋等等,应有尽有。二人穿戴起来,就跟美国特种兵似的,走起路来混身叮当做响。刘小灵认为这样进去矿井肯定会被敌人发现的,于是发挥了女性特有的优势,将二人重新打扮一番。于是所有的物件都归位了,走路的噪音也至少降低了50%。贾七一和周胖子又发了一通感慨,有些东西经没经过女人的手,结果它就是不一样,尤其是男人。
哥俩在王老五的指点下,从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进入了矿区。
那是一条通向矿井口的崎岖小路,绕过垃圾堆、废料山和一大片“沼泽”,是村里的孩子们为了拣煤块而偷偷踩出来的。当然,所谓的拣跟偷差不多,所以连矿主都不知道这条小路的存在。
二人来到矿井口,贾七一、周胖子先用钢锯把封闭井口的铁条锯开,然后偷偷钻了进去。
从地理位置上看,这个矿井口是非常隐蔽的,从矿区门口的角度上根本看不到,只有从食堂窗户里才能看见。但王老五告诉他们,老板、师爷带着不少人去县城迎接省里的安全检查团去了,而绝大部分保安,正在村里逐个劝导个别不服气的家属,其中就包括大巴子的婆姨。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闹得最凶,她居然敢骂老板是畜生,要日老板的奶奶,而且还想用菜刀砍老板,这不是要砍全村的财神爷吗?所以同是村中居民的保安把她关了起来,听说是让她过过凉风,醒醒脑子。当然还有层意思就是不能让省里考察团的领导看见她,不能给县里的工作摸黑。正是这许多的原因加在一起,才促成了贾七一、周胖子有条件私下矿井,最少几小时内是安全的。
刘小灵曾问王老五,难道他们就不怕这几个北京人捣乱吗?
王老五胸有成竹地说:“外地人在狗子沟能掀起多大风浪来?这是老区,死了人往矿井里一扔,谁也不知道。所以外地人从来不敢在狗子沟闹事,当年小鬼子鬼迷了心窍,想上太行山,一个中将就是在附近被打死的。日本鬼子都没戏,何况你们几个北京人。”
听了这话,贾七一闷哼一声,周胖子顺便在后腰里插了把铁扳子,二人都是一脸的不屑。酒足饭饱后,贾七一、周胖子雄赳赳地踏上了漫漫征程。刘小灵和小赵悄悄藏在小卖部里,只等检查团的同志大驾光临。
贾七一他们走后,小赵一直在摆弄自己的笔记本,刘小灵知道他在写稿子,只得不错眼珠地盯着通往矿区的道路。
大约三点钟的时候,刘小灵终于看见了,保安头带着另一个保安,骑着两辆摩托车率先出现在山坡上,二人向左近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发动摩托车急速冲下山来。此后几辆高级轿车出现了,小心翼翼地开上山坡,又小心翼翼地从山坡上飘了下来。刘小灵紧张得直哆嗦,嘴唇都紫了。他回头看了看小赵,只见这个小伙子也是满脸通红,口中直冒热气,眼睛直勾勾的,瞳仁根本不会转动。
刘小灵比他大好了几岁,只好安慰道:“小赵,别害怕,他们都是政府官员,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小赵嘿嘿笑道:“刘姐,我这是兴奋的。我当了三年多记者,头一次碰上这么传奇的事,我能获奖啦。这事真得谢谢你。”
“能吗?”
“能!你放心吧,今年的北京市好新闻评选的获奖名单里肯定有我了。嘿嘿,我非把这小煤窑折腾得关张了不可,嘿嘿!告诉你,我已经把第一篇稿子传回报社了,编辑说明天就能见报,题目是:山西小煤窑草菅人命,二十七个矿工兄弟下落不明。不错吧?”
“是二十六的,贾七一他哥不是矿工。”刘小灵纠正道。
小赵琢磨了一下:“没事,先这么着吧,以后再详细说明,反正我还准备再做几回连续报道呢。嘿嘿!我要让所有的北京人全知道狗子沟这个地方,我要让那个老板比刘文采都有著名。”小赵的声音很低,却越说越开心,连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你怎么传回去的?”刘小灵很惊奇,没看见小赵打电话啊,更没见他动过小卖部的电话线。
“您真老土,该退休了。我的笔记本采用的是INTER迅弛移动技术,无线你的无限!嘿嘿,这叫无线传输。”小赵的拳头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捶了一下。“打死他们也想不到,让老板他们先高兴高兴吧。现在北京的编辑已经在排版啦,他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
摩托车已经冲进了矿区,在保安头的招呼下,一大群保安鬼魅般地涌了出来,他们争先恐后地冲到矿区门口,打出了“欢迎上级领导指导工作”的巨额横幅。此时车队进门了,这些傻瓜还拼命鼓掌、欢呼呢。
刘小灵领着小赵,贼一样的溜出小卖部的后门。小卖部后门边上有个佛龛,王老五战战兢兢、唠唠叨叨地跪在佛龛前磕头呢。两人没搭理他,绕过平房区的垃圾堆,沿着贾七一、周胖子的光辉足迹钻进了矿区。
一进矿区,刘小灵就下意识地向矿井口方向看了看,还好在这个角度能看见井口。真不错,没人了,估计贾七一他们已经进去了。
矿区里有不少残破的建筑,有的建筑只修了一半,用苫布勉强搭了个屋顶,建筑里残存着铺盖卷之类的民工用品,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还有些建筑是早就废弃的,一丝人气都没有。
二人在废旧建筑中绕来绕去,偶尔也能看到食堂的前门,刘小灵发现前们堆了不少人,而“事故处理中心”的纸牌子早就不见了。大约转悠了五分钟,最后终于摸到了食堂的后窗下。
小赵向食堂前门探了探头,赶紧又缩了回来。然后向刘小灵伸出六个手指头。刘小灵明白,前面有六个看门的保安,二人只得老老实实地在窗下蹲着。
食堂的窗户很大而且透风,蹲在外面,里面的谈话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老板正在致欢迎辞呢,朗朗的声音自窗缝中传了出来。
“首先我代表狗子沟煤矿的全体职工,衷心地感谢省里领导的光临指导,感谢各级领导的关怀。希望你们在我们狗子沟,吃好玩儿好喝好,看看我们狗子沟的发展变化,享受享受咱们狗子沟改革开放的丰——页(硕)成果,啊!这个,我们这个煤窑虽然是个民营企业,规模不大,但却是咱们县的纳税大户啊!国营大煤矿是国家的,人家的税收是直接交给国家的,跟咱县里没关系。我们才是县里的骨干呢,这两年,咱们县的……”
有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老板的慷慨陈辞,只听那个声音说道:“我们是劳动部门的煤矿安全生产调查团,你交不交税不归我们管,那是税务局的事。我们这次在全省范围内巡查,就是调查一下民营煤矿的安全情况,要摸个底,争取做到心里有数。我看,还是谈谈你们煤矿的安全管理吧。”
老板尴尬地笑了两声:“各位领导,我们煤矿的安全措施很齐全,安全教育很到位,我们的安全章程有五十多篇呢,全是白纸黑字。为了工人的安全,该想的招儿我们是都想过了。连续三年来,我们一直是县里的安全标兵,从没死过人。你——,把咱们的锦旗抱过来。”接着屋里传出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老板又接着道:“大家看看,这是县里发的奖状和锦旗。三年来我们煤矿从来没出过重大安全事故,在附近这片是有口——日——日碑”这时食堂里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老板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小声嘟囔道:“日什么不好,干嘛要日碑啊?日得动吗?”
刘小灵和小赵同时捂住嘴,差点把午饭喷出来。
屋里忽然传出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刘小灵听得出,那是师爷的声音。“皆碑,是有口皆碑。”
“对,有口皆——碑!”老板道。
还是那个曾经打断过他的声音:“真的一次事故都没有吗?”
“啊!那,那折胳膊断腿的事自然难免,煤矿吗,还能有不出事的?不过我们没死过人那,只有死了人才能叫——重大安全事故呢,是吧?”老板拿不准了,有点儿磕巴。
师爷补充道:“对,没错。死了四个人以上属于特大事故。我们矿上跟重大和特大都不沾边,没出过大事。”
“是的,是的。”这个声音是第一次出现,颇有些拿腔作势。“我们县政府对煤矿的安全工作历来是非常重视的,安全工作是我们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所以历任领导都经常督促他们搞好安全工作,大会小会地说,嘴皮子都磨薄啦!每年都要到下面来搞几次调查,他们都怕我们啦!呵呵……”
食堂里传出一阵高低不一的哄笑。刘小灵和小赵同时冽了冽嘴,刘小灵又做了个要呕吐的动作。
打断老板的声音又出现了,这回声音中出现了严厉的味道:“刚才从矿区门口到办公区时这段路,我并没有下车,但我用眼睛一扫就看到了不少安全隐患。厂区连一个消防栓都没有,消防栓哪去了?是拿到家里当了摆设?还是根本就没有配备呀?啊?我相信,一旦我走出这个门去,随时随处就能发现一大堆问题,情况很不乐观啊,这种生产状况是很难保证工人安全的。”
老板抢着道:“绝对安全,有隐患的矿井我们都封了,人不下去,自然出不了事啊。反正咱们这里到处都是煤,再挖一个坑不就完啦。”
“你——什么文化?”声音里已经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了。
“我小学五年级——可——”老板的口气越来越局促了。
这时师爷又答腔了:“团长,我们老板可是远近闻名的能人啊,是响应国家号召,最先富起来的人。别看我们老板学历不高,可这狗子沟的人都指望我们老板活着呢。你去问问,狗子沟的一多半人指着矿上生活,没有我矿就没有狗子沟,我们煤矿的贡献别提有多大了。”
“是啊,是啊。”装腔做事的声音再次出现了。“是啊,民应企业是国家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民应企业家对当地经济的贡献是不可小视的。至于安全问题吗,当然重要,当然重要,我们一定要好好督促他们,把安全工作做到位,做到家。好在,他们没出过什么重大安全事故,还是可以原谅的吗!”
刘小灵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从地上抄起块砖头,看得没看,回手就照着食堂大玻璃窗砸了过去。“哗啦”的一声,窗玻璃被打得粉碎,碎玻璃飞溅出好几米远,接着刘小灵抬腿就把窗户踹开了。这个破食堂可真不结实,在刘小灵的大力破坏下,整栋房子都晃悠了几下。
屋里“嗡”的一声炸了窝,立刻传出掀桌子,摔椅子的动静。有人高喊道:“地震啦,地震啦,快跑啊。”
刘小灵刚要从窗户跳进去,小赵使劲揪住她,然后拉着刘小灵径直跑向食堂前门。刚从墙角拐出来,刘小灵就明白了,原来屋里的所有人都跑出来了,正望着食堂里发呆呢。
老板气急败坏地大声安慰着众位领导:“不要慌吗,跑什么跑?这个房子就是塌了也砸不死人,房顶是石棉瓦的,没多大分量。”
此时小赵冲到大家面前,凛然道:“哪位是调查团的领导。”
“你是什么东西?走,走走!”老板显然没认出小赵来,他上午的注意力全在贾七一和周胖子身上了。
“我要见检查团的领导。”小赵把普通话说得极为正规,跟播音员差不多。
有位面目威严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我就是团长,这是怎么回事?”
刘小灵跑到小赵前面,嚷道:“玻璃是我们砸的,就是要和你们见一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们。”
老板这回可认出来了,他兔子一样蹿到刘小灵面前,恶狠狠地说:“不是告诉你们了吗,咱们的事晚上再说,别在这儿捣乱!保安!保安!”保安头双手拎着两根警棍,狂犬一样冲到老板面前。老板怒斥道:“他们怎么进来的?你们的眼睛就是管吃饭的?快轰出去,轰出去。”
保安头纵身上来,刘小灵巧妙地闪身躲过保安头的撕扯,嘴里嚷道:“他们刚才是胡说,几年来矿井里出了七次重大事故,死了很多人,他们都没有上报。就在前天,矿井里发生了瓦斯爆炸,二十七个人被埋在井下。可他们把井口封了,根本不去救援。”
“这女人是疯子!她疯了她,他诬赖好人——”老板伸手又要往腰里摸,师爷拼命地拉住他。
在团长庄严目光的威视下,保安头终于溜到人群后面去了。团长盯着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胡说,他们是疯子,他们根本就不是山西人,他们想讹我的钱,他们——他们——”老板‘他们’了半天,估计是想骂人又不敢骂出口。
此时小赵郑重走到团长面前,亮出了记者证,解释道:“我是北京报社的记者,特地来山西调查狗子沟煤矿隐报重大事故真相,瞒报死亡人数的事。昨天我们赶到现场才发现,他们还存在着见死不救的事实,简直是惨绝人寰。”
此时另一个穿西装的人嘟囔道:“你北京的,凭什么管我们山西的事?”
团长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梗着脖子溜到人群后面全了。
接着,小赵把这半天来的见闻,详实地叙述了一遍,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议论。最后他指着老板道:“他亲口说的,三年来出了七次有伤亡的重大事故,而且一次都没救援过。也没有上报过。”
“胡说,我根本没说,你儿子才说了呢。”老板扎着膀子连续地跳高,似乎在从事某种特定的运动项目。
“我有录音,你想听听吗?”小赵拍了拍口袋,几乎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这回咱看看要消谁的户口。”
老板死死盯着师爷,师爷狠狠瞪着保安头,保安头委屈地说:“你们不就是说要注意录象机吗?他那录音机那么小,我怎么能找到呢?”
“这个地方,要是能安全就怪了!”团长的脖子粗了一圈儿,哭笑不得地瞪着老板:“咱们山西啊!咱们山西怎么老出你这号儿的?啊?”接着他瞪着人群后的那个穿西装的家伙:“你是主管安全生产的副县长吧,这就是你的标兵单位?这就是你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没出过事,我看他早晚要把太行山挖塌喽。”
副县长大大方方地说:“我们的工作不是十全十美的,但他们说的事还需要再调查调查。记者吗,总是惟恐天下——天下——”
刘小灵冷笑着说:“我们是惟恐天下不乱,对不对,可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会落泪吗?你有那颗落泪的心吗?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同行的两个人已经下井去了,等他们把尸体抬上来,我看你怎么说?”
团长突然怒吼起来:“还不赶紧组织人去抢救,看看还有没有活的。”
老板照保安头的屁股就是一脚:“快去,带人下去。”
保安头惊恐地瞪圆了眼珠子:“你不是说,瓦斯气体还没散出来吗?我不去送死,要去你自己去。”
“你敢不听我的。”老板急了。
团长被这两个臭婆娘似的男人激怒了,他吼道:“放屁,三天了,瓦斯早就散光啦!快去救人。”
保安头自然知道谁的权利大。他不敢和团长争辩,凭空一招手,立刻冲过来十几个人。保安头带着大家冲向井口,边跑嘴里边喊道:“通电,赶紧通电,弄点亮儿出来。”
此时副县长悄悄走到团长面前,难过地说:“我们县在工作中有失误的地方,我接受组织的批评。可我是真没想到啊,这些小矿主简直是又可恨又狡猾,专门欺瞒基层干部,看来我们还是需要加强学习。”
老板大大地咧着嘴,整张脸都气变形了。
团长铁青着连没说话,背着手向井口走去。
此时井口突然爆发出一阵嚎叫,保安头带去的人鸭子似的跑了回来,然后呈放射状,四散奔逃,转眼就不见了。
老板顾不得在心里咒骂副县长了,一把揪住保安头道:“怎么啦?怎么啦?难道又爆炸啦?”
“炸啦!炸啦,大巴子炸尸啦。”保安头将老板甩了个趔趄,飞也似的地向外面跑去。
团长和刘小灵等人很是惊奇,立刻快步跑到井口。刘小灵看到铁条早被锯开了,井口里有不少黑影晃动着,很快一个从头黑到脚的身影出现在矿井口,目光电一样射向纷纷聚来的人群。
老板也到了,他“啊”的叫了一声:“大巴子!大巴子,我,我,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老婆,我对不起呀。”说着老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了,脑袋一个劲往烂泥里撞。“我,我是把你老婆关起来啦,我想等调查团的头头们一走就把她给放喽啊,我可没想把她怎么样啊?我还想多给你们家五千块呢,我可不是有意害你呀。瓦斯爆炸,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点的……”说着说着老板已经泣不成声了,青黄色的鼻涕一直流到膝盖上。
黑面人从铁条里钻出来,一脚把老板踢翻了:“人家已经告诉我了,你这个狗东西,你不救我也就算了,你还敢关我老婆?”
这时铁条中又闪出几个人影,刘小灵在人影中发现了贾七一和周胖子,他们俩驾着一个男人走出来。刘小灵迎上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贾七一满脸泪痕地说:“这就是我哥!他没死!”
刘小灵突然扑上去,一把抱住贾七一肥硕的身子,在他脸上恶毒地亲了一口:“你真伟大,你才是干大事的呢。”
贾七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昏了,周胖子更是惊得连打了几个喷嚏。好在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没人关注这个细节。
人们陆续从井口钻了出来,一共是七个人,如果把贾七一和周胖子刨除掉,总共回来了五个。
原来贾七一和周胖子老早就偷偷摸到了井口,二人决定先把铁条锯开。贾七自告奋勇,但锯折了两根锯条都不见成效。
周胖子一把将他推开,亲自动手。原来锯铁条必须得有把子力气,而且锯到中途时角度觉不能能有丝毫偏差,否则锯条是必折无疑。他们俩担心矿上的人发现自己,锯到一半时,周胖子发神威,硬是将铁条生生扭断了。之后,二人义无返顾地塌进了矿井。
说实话,一走进黑沉沉的井口,两人都有点儿害怕了。
黑呀,黑透了!这才叫伸手不见五指呢,不要说五指了,连自己的鼻子头都看不见了。两人仗着胆子往前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手电的光亮比萤火虫的屁股亮不了多少,而且极其渺小。
可怕的不光是黑,矿井里还安静呢,静到了极点,静到二人总能听到些希奇古怪的声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跟响雷似的。刚进来时,周胖子硬说前方有人说话,两人静听了几次也无法断定,最后用手电一照才看明白,原来是两只耗子在聊天呢。
贾七一他们磕磕绊绊地走了半个钟头,地上全是砖头瓦块,翻倒的小铁车,四散的工具,还有更多的障碍物则根本叫不上名字。最后二人同时停下了,同时大出了口气,同时靠在洞壁上,不敢动了。
贾七一惊恐地问道:“胖子,咱们走多远了?”
“有半里地吗?”周胖子回头看了看井口,真可怜,偌大的井口就跟针眼似的,几乎都看不到了。周胖子咽了口唾沫:“井口那么小,应该有一里路了。妈的,这里面真有点儿吓人,怎么这么深呢,这得走到哪年哪月是一站呢?”
贾七一干脆蹲在地上了,扣着脑门使劲想办法,最后想得肠子里都有反应了。他赶紧找出些纸来,痛痛快快地来了一次,周胖子不得不走得远点儿,以免踩上他的排泄物。其实贾七一的胆子还没有周胖子大呢,他早就有进退维谷的感觉却不甘心就此回去。贾七一现在已经不奢望能把贾六六救出来了,只要发现点儿有价值的线索,然后和周胖子安全回去就行。至于哥哥吗,没办法了,不是兄弟不救你呀,我贾七一现在是真害怕了。这种地方似乎都不人应该来的,这是鬼的地界,再走下去,肯定又多了两个鬼。
正在二人彷徨无措的时候,忽然似乎听到点儿动静,两人不由得浑身一颤,刚要做出反应。周胖子便道:“肯定是耗子,不是耗子就是蝙蝠。留神,蝙蝠吸人血,把脸护好喽。”
贾七一不自觉地用胳膊肘护住了脸,然后侧耳倾听,怪了,狗屁声音都没了。
二人站起来,准备再走一程,突然黑暗中个极其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把贾七一的耳朵刺得异常痒痒。
“手电,我看见手电的光啦,有人来救咱们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七一的第一感觉是:这是人的笑声吗?
那声音空洞得如天上的响雷,而且歇斯底里似乎永远不会间断了。一股一股的声浪冲过来,一阵强似一阵,似乎要把二人彻底压扁。
周胖子脑子比较清楚,他抢过手电,一个劲地向里面晃悠,嘴里喊道:“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就在这儿呢!”
大约二十分钟后,几条身影出现在灿烂的手电光芒中,贾七一在人群中发现了哥哥,兄弟两人喜出望外,抱头痛哭。
旁边的周胖子把外面的事告诉了领头逃出来的大巴子,大巴子听说婆姨被老板关起来了,立刻祖宗奶奶地骂了起来。
原来,前天瓦斯爆炸时,贾六六和工头大巴子等人在矿井的一个岔井里休息,几人匍匐在井里躲过了几轮爆炸的冲击波,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爆炸过后,贾六六说在原地等救援,大巴子知道煤矿的底细,便提议自行逃出去。大巴子是矿井里的老人,经验丰富,众人自然愿意跟着他走。
瓦斯爆炸的能量很大,矿井被炸了个乱七八糟,不少隧道根本走不通了。好在大巴子在这个井里呆了三年多,对地形极其熟悉,于是带领大家从一个废弃的矿井绕路跑了回来。众人在黑暗中整整摸索了两天,矿灯没电了,干粮吃完了,水喝光了,眼睛熬蓝了。就在众人几乎绝望的时候,大巴子看见了贾七一、周胖子的手电光芒,于是豁着命地跑了过来。
大家把贾七一他们身上的干粮和水一扫而空,然后发誓要找老板算帐。
就这样,半个小时后大家在井口碰上了保安头等人。那群保安也挺实在的,认出是大巴子,还以为是炸尸了呢,当场就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