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间,贾七一不想再开电脑了,电脑风扇嗡嗡做响的声音让人厌烦,而且电视里说这两天有个非常厉害的病毒要发作,据说那病毒能把所有文件都变成拉凳的头像。实际上贾七一对网络的兴趣不大,上网的意义仅仅限于收发邮件和看看新闻,至于网络游戏基本上就没参与过。
贾七一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转了几圈儿,然后躺在沙发上抽了半根烟,没有味道。贾七一打开窗户,想透透气,没想到一眼竟看见一条小狗正牵着个老太太在花坛里转悠呢。那是一条没长成型的“小博美”,猫的身躯,狗的爪子,猴的嘴脸,活脱脱一个小怪物。看见那条狗,贾七一竟想起了修车的洋二,世界就是不公平,狗长成了怪胎身价倍增,人要是长成洋二那模样,基本上就完了。
老太太对狗和孩子是同样纵容的,博美在花坛里上蹿下跳,老太太也跟着跳。接着小狗一口气在七个树坑里连撒了七泡尿,老太太背对着小狗,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
贾七一艰难地看了看自己的裤裆,对那条小博美不得不产生了由衷的敬意!此时老太太把狗带出了花坛,贾七一的视线中出现了空白,只得又在屋里转了几圈儿,哎!不上班的日子真没劲。
前几个月他和贾六六聊天时说,非常羡慕哥哥的职业,坐在家里就能挣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日子。贾六六首先研究了一会儿弟弟的表情,最终断定贾七一不是挖苦自己,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在家挣钱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
贾七一很不满,哼哼着道:“哥,就算您是作家吧,眼睛也不能长到脑瓜顶上吧?我的确是凡人,生的不伟大,死了也不见得光荣,可比起您来也不至于差得那么远吧?”
“我不是说你素质低,你在家坐得住吗?在家挣钱的人都得耐得住寂寞,三天不出门,你屁股上不得冒火呀?”贾六六道。
贾七一琢磨了一会儿,发现哥哥的话离真理不远了。不要说把自己关在家里几个月,就是几天自己也受不了。就拿现在来说吧,老板觉得贾七一太辛苦,决定让他单独在家歇息两天,可今天是头一天,自己就没事可干了,真是烦透啦!小时候,有人说他背后有个痦子,是天生受累的命,看来的确如此!
贾七一打开电视,连拨了好几个频道都是广告,最后贾七一下了狠心,想看看这广告到底演到什么时候。于是固定下一个频道,抱着膀子等。
这时电视里出现了张柏芝,她正在为一个减肥品牌的产品做广告,据说那玩意儿有瘦腰隆胸的功能。只见张柏芝单手叉腰,酥胸猛挺,然后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道:为什么不用手扶着?贾七一气得哼了一声,心说,我倒想用手扶着呢,扶的着吗?当然也能扶着,不过那是海燕的,而不是你张柏芝的,但扶着海燕的胸还不如摸自己的呢。
接着贾七一又叹了口气,哎,每次脑子出现这种淫秽的念头,他都会叹气,不过是想想而已。
好象有种说法,叫做七年之痒,大意是说夫妻二人经过了七年婚姻,大多会相互厌烦,裂痕基本上都是这一时期出现的。痒痒就是这种结果,必须得挠,挠舒服了,皆大欢喜,一旦挠破了,搞不好就得出点血!
贾七一认为,所谓“七年之痒”是农业社会的产物,那时候人们生活的节奏缓慢,去趟广州得用好几年,现在一天就能打个来回,所以很多事都需要重新定义。七年之痒?现在两年不痒痒就不错了!
贾七一和海燕结婚才一年多就开始痒痒了,至少贾七一自己痒痒得厉害,他一直搞不懂海燕的心思,也没有和她一起探讨这个问题的愿望。其实这也怪不得贾七一,海燕的话特少,一天中很少能超过十句。
当然,泱泱多少是有些事例的,就拿做爱这件事来说吧。刚结婚那年,二人干这事多少还有些激情,隔三差五的贾七一就会弄两张毛片,学习学习。但这一年来,二人做爱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其质量也大不如前。
有几次,海燕一边和他干那事,一边观赏电视里的时装表演,还不时地询问贾七一的意见,其结果衣服照旧穿在模特身上,而做爱肯定是草草收场。
后来贾七一也学乖了,反正是公务员吗,将就着干。一旦有客户和朋友打来电话,贾七一干脆就在海燕身上接听,有几笔生意居然就是干那事的时候谈成的。贾七一夸奖海燕是自己的福地,海燕也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是啊,一年多,贾七一心头总萦绕着那句话:寡妇嫁光棍,将就凑合事。
当然,贾七一不是傻子,他怀疑过海燕对自己的忠诚度,为次还跟踪过老婆几回。但海燕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基本上没有其他活动。看来,海燕是性冷淡,而自己也强不到哪儿去,凑合着过吧。
两个小时后,贾七一到修车铺把自行车取了回来。
临走时洋二还热情地招呼道:“兄弟,我修过的车呀,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有毛病再回来啊。”
贾七一搭讪道:“我能不放心吗?您以前是修汽车的,还摆弄不了一辆自行车啊?”
洋二干笑两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要说洋二也的确不是只凡鸟,他在这一带曾经很出名,是市场上的一霸。由于欺行霸市被一群菜商合伙打断了腿,这是意外不仅断送洋二的卖菜生涯,而且消磨了他的意志。此后在美国妹夫的资助下,开了一家汽车修理铺,可洋二自己没手艺,干活的都是农村来的伙计,洋二认为:人应该长挣钱享福的能耐,干活,那是下等人的事,自己是美国人的大舅子,怎么能丢美国人的脸呢?
久而久之,洋二除了拆卸车轮之外就搞不懂汽车上的其他零件了。后来东街拆迁,汽车修理铺被拆了,伙计索性借这个机会跳了槽,由于技术不错,为人老实,小伙子堂堂正正地进了正规修理厂。
洋二的汽车修理铺在另一条假上苦称了一年,但再也找不到技术娴熟、人品可靠的伙计了。据说的确有个技术不错的伙计,但人家把客户送来的汽车开到青海去给卖了,客户将洋二送上了法庭。而此时拉登把洋二的妹夫吓成了神经病,他获取外资的途径没了。
自此洋二再也玩儿不转汽车了,他是残疾人,办事处不得不帮他,可洋二自己不争气,好车都能让他修坏喽。好在洋二是个大丈夫,能曲能伸,修不了汽车咱就修自行车吧。至于修摩托的事,那是想都没敢想的。是啊,带发动机全是费脑筋的活儿,洋二可费不了那个劲。
按下洋二的事不说,再说贾七一。
当天晚上他把自行车的钥匙交给海燕了,号称自行车是个修汽车的师傅修理的,绝对没问题。海燕正好要去超市买饮料,拿起钥匙就跑了。
大约十分钟后,贾七一在三楼的房间里,就听见楼下传来山崩地裂的一声呐喊,紧接着就是女人惨到极处的号啕,简直是绝望的哀鸣。
贾七一听出那是海燕的声音,一串跟头地冲到楼下,几乎是从楼上滚下来的,他认为海燕肯定碰上抢劫的了。
来到楼下,只见海燕缩头乌龟似的趴在地上,四五个饮料瓶子要么摔得粉碎要么滚进了草丛,地上是一大滩洒出来的甜水。
贾七一赶紧心疼不已地把老婆搀起来,结果老婆一抬脸,他就乐了。
原来海燕的半边脸上全是深浅不一黑泥,另一边脸的耳朵上却挂着块儿白菜梆子,神情狼狈而茫然。
海燕屈辱地瞪着他,随后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噔噔噔”地上楼了。
奇怪呀,海燕离楼口还有十几远米呢,怎么会趴在半路上呢?贾七一四下张望几眼才发现,自行车在离楼道口不远的地方躺着呢,几乎是倒立的,样子十分的怪异。贾七一怎么看都觉得自行车的模样太奇怪,却瞧不出怪在哪里。他迷惑地走过去,弯腰把车扶起来,这回明白了,自行车只剩了后轱辘,前轱辘大大方方地躺在远处的草坪里,睡着呢。
“嘿!”贾七一只觉得灵魂顺着脊梁沟往上爬,眼看就要出壳了。
他一手提起已经残疾的自行车,另一手拎着闹分裂的车轱辘,怒气冲冲地跑向修车铺。
老远就看见了,洋二那小子正在上门板,看样子是要关门了。
贾七一万般恼怒地把车轮扔了过去,洋二正好伏着身子,半趴在地上准备锁门呢,车轮的橡胶轮胎不偏不倚地砸到背上,弹起半尺高又砸了回去。洋二腿不行,手上功夫还可以,回身一把就把车轮抓住了,随即哈哈笑起来:“天上掉车轱辘啦,我要发财啦!”
“发财?我今天叫你发面!”贾七一扔掉残破的自行车,一把揪住洋二的脖领子,把他生生提了起来。然后鼻子对鼻子,嘴对嘴的喊道:“您看看,您看看,我就补个车胎。您倒好,把车轱辘都给修掉了。就您这样的还修车呢,我今儿修理修理你吧。”说着,贾七一怒不可扼地想揍他。
洋二闪身躲过一拳,然后伸直脖子,眼珠子向上一翻,唾沫火山爆发似的喷了贾七一一脸,同时声嘶力竭地喊道:“打人啦,打死人啦,打残疾人啦!快拨110啊,快呀……”
贾七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臭无赖还想报警呢。先揍了你再说,等警察来了,再讲理也不晚。
他抡着拳头一下下地打了过去,洋二挺有招儿,钟摆似的地飞快地左右摇晃着身子,嘴里不住地叫唤。
贾七一连打了几拳都放了空炮,此时洋二身体摆动的幅度更大,简直有点疯狂的意思了。如此一来贾七一找不准下手的方位了,高举着拳头却打不下去,一时中颇有些无可奈何。
此时贾七一身后传来了笑声:“哈哈,打呀,使劲打,把这小子打成自行车,人见人骑,满地滚。”
贾七一和洋二同时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家伙叉着腰,一脸怂恿地站在不远处。
贾七一和洋二异口同声地叫道:“方路,怎么是你小子?”
而后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贾七一稍微松了松手。
洋二是个猴精,贾七一的手指稍一松动,他便泥鳅般地钻了出去,一直跑到方路身后才停下。
贾七一还没来得及瞪眼,洋二就气势汹汹地扯着嗓子喊道:“打呀,有本事你打呀,今儿你不打死我,你都是孙子。”
贾七一浑身冒汗,气得骨头缝里都疼,这不是叫板吗?他捏着拳头冲了过去。洋二得意洋洋站在方路身后,没想到方路突然笑着闪开了。贾七一偌大的身躯整个撞上了上去,要知道贾七一有一百八十多斤,体重应该是洋二的两倍,这一撞的威力非同小可。洋二像只破风筝一样,平地飞出去五、六米远,径直摔进了花坛,当时就没动静了。
贾七一还要冲过去继续扑打,方路一把揪住他:“真打呀,万一捅出娄子来怎么办?给他偿命可不值。”
贾七一朝地上的洋二狠狠啐了一口:“这个臭流氓!舔着脸的还修车呢,你看看我这辆车,本事就是车胎扎了,让他修了修就变成这样了。骑出去没几步就把我老婆玩了个大马趴,都摔成大花脸了。”
“谁让你在他这修的?嘿嘿……”方路笑着看了看草丛里四仰八叉地洋二。“就这位可不是凡人,以前还敢修汽车呢。后来他让自己的伙计踹了,瞧他这点儿出息。”
贾七一狠狠地道:“谁在他那儿修车可就惨了,奔驰能修成夏利。”
“那就不错啦,没把奔驰修车狗骑兔子(农用三轮)就对得起你。”说着方路慢悠悠地走到洋二近前,蹲在他身边道:“二爷,你能不能把这辆车再拾掇拾掇啊?让人家骑着一个轱辘上街,那不成马戏团的啦?”
洋二跟没听见似的,躺在那儿不动。
“这小子是不是要耍死狗啊?”贾七一表面上愤怒,心里却有点打鼓了,万一把这小子撞坏了,那就是大百天碰上扫帚星了,太倒霉了。
方路冲他眨了眨眼,担忧地说:“坏了,弄不好真让你撞成植物人了。快去,快去拿把锥子来,扎他两下,看他还有没有反应。”
“锥子太小了,还是拿钳子吧,用钳子夹他的手指头,如果没反应就是植物人。”贾七一认真地说。
“也行,去拿吧,修车铺里就有。”方路道。
贾七一在地上狠狠跺了两下脚,洋二好象被蜜蜂蛰了似的,“噌”地蹿了起来。他悲愤地揪住方路:“方路,你小子太不是东西了,你们家开小卖部的时候,我没少帮忙吧?你太损了你。”
“嘿嘿。”方路哈笑几声:“谁让你躺那儿不起来的?老老实实地把人家的车修好喽,大伙都是朋友,没事。”
“我也没说不给他修啊,我说过‘有事再来’,咱把丑话已经说在前头啦。可这小子胡搅蛮缠,上来就要打我。”洋二气愤地瞪着贾七一。
“你不欠打啊?你知道把我老婆摔成什么样了吗?我现在还想打你呢。”贾七一作势又要冲过去。
洋二惊恐地叫了一声,方路伸出双手把二人分开,微笑着说:“拉倒,拉倒拉倒,瞧我的面子行不行?”说着他点着洋二的脑门,数落道:“你,赶紧把人家的车修好喽,把人家媳妇摔了终归是不对,现在赶紧赔不是。”接着他又转向贾七一:“咱俩好几年没见了,今儿就看我的面子,把他当个屁,放了吧。刚才撞那下,够受的了。”
“那是,我腿都瘸了。”洋二叫道。
“少废话,你的腿也不是人家撞瘸的。七一啊,改日,我请你和弟妹吃饭,咱们叙叙旧。”说完方路拽了洋二一把。
洋二赶紧装模做样地鞠了个小躬,嘴里道:“我真不是成心的,没准轱辘早就活动了,咱们都没注意到。”
贾七一使劲揉了揉脑门:“照您的意思,这车是我们自己弄坏的?”
“也不能那么说。”洋二干笑两声,振振有辞地说:“反正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有责任,你们也有责任,至少你当时没说什么。出了事啊,原因是双方面的,一分为二吗,是吧?”
贾七一的眉毛、眼睛、鼻子都离开了原先的位置,手又抬起来了。
方路一把按住洋二道:“二爷,您修不修吧?”
“修,修!都是朋友嘛!”洋二赶紧点头。
方路够意思,他怕贾七一在场,洋二再扔出诨话来。当下把洋二和自行车一起扔进修车铺,拉着贾七一去喝酒了。
方路似乎比贾七一大两岁,他们早年曾在涂料公司做过一年同事。
那时贾七一是刚毕业的矛头小伙子,在公司里就象个穿开裆裤的孩子,谁见谁欺负,方路的确提携过他。后来方路跳槽到别的公司当上了副总经理,自此二人就再没见过面。
贾七一倒是听到不少关于方路的传闻,据说他在工程招标中向湖南某高干的儿子行贿,揽下了一笔很大的生意。后来高干出事被抓,把方路也牵连进去了。再之后,就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二人在一家小酒馆落座后,方路问贾七一:“你家也住在附近?我怎么记得你们家在天桥一带?”
“搬迁,我们家在天桥的房子给拆了,这才搬到这儿来,前后得有七八年了。”贾七一道。
方路点点头:“怪不得呢!我是94年跳槽的,过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贾七一清楚地记得方路跳槽的事,据说另一个公司的老总是个女的,看上了方路的能力,当然这个能力是双方面的,听说人家女老板是工作、生活两不误的人。于是女老板千方百计地把方路挖走了,而且给了个副总的高位。之后一年,贾七一脱离了涂料行业,到了现在这家公司寻求发展,所以方路到底是如何二进宫的,自己就不清楚了。
贾七一干笑两声:“真快呀,咱们有快十年没见了吧?”
方路仰头想了想:“咱们好象是94年分开的,真是快十年啦。估计一条狗都活不到十年,咱们这叫恍如隔世啊。”
贾七一的身子一下子趴在桌子上,乐得不行了。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解释“恍如隔世”的,原来竟是狗的一世!
“你笑什么?老祖宗没说这是人的一世还是狗的一世啊?”方路道。
“不说了,不说这事了。”贾七一乐得双手乱摇,好一会儿才道:“我听说后来你在另一家涂料公司当副总了?”
方路研究了一会儿贾七一的面孔,然后无所谓地说:“当了三个月副总我就进去了,法院差点儿判了我。好在我有个当律师的朋友,最后弄了个监外执行,算是拣了个便宜。”
贾七一放心了,方路没拿自己当外人,索性把话挑明了:“我知道那事,你是行贿的,对吧?”
“嘿嘿!”方路竟狞笑了一声。“我行贿丢人吗?不丢人!受贿的才丢人呢,咱这是属于被逼无奈,谁愿意把钱送给别人啊?我告诉你,别瞧我是行贿的,可哥们狠透贪官了,天上打雷先劈他们。我还告诉你,电视里一说要枪毙贪官,我这心就说不出来的痛快!该杀!打一枪都不够,要是让我去行刑,我怎么着也得打他五六枪,我让他们受点儿罪!有收钱的本事,怎么没长嘴严的本事啊?让人家逮着了吧。”方路说得唾沫星子横飞,脸都红了。
“可我听说那家公司的老总是个女的……”贾七一不想再提行贿的事,由于现在自己也身在商场,这种事大多难免,听起来多少有点胆寒。
“女的怎么了?”方路有些不满了。“女人她也是商人,关键时刻即使她就是给你生过六个崽子该把你卖出去也一样卖出去。”
“那你后来呢?”方路说起话来不带喘气的,贾七一怕他一口气上不来,把自己噎死,赶紧转换话题。
方路果然大喘了几口气:“我后来,我后来干嘛啦?”
贾七一刚好喝下一口酒,结果从鼻子眼里喷出来了,方路应该去说相声。“你后来干嘛了,问我呀?”
方路使劲敲了敲脑门:“对了,我出来后就找不到工作了,谁也不敢要我了。后来我跟我妈开了两年小卖部,那个洋二就是我开小卖部的时候认识的。再后来小卖部拆了,我又干了两年广告。”
“你还干广告了呢?”贾七一不得不用手指按住嘴唇,后面的一句话才没说出来,他本来要说:你会干吗?但仔细一想,方路干广告有什么奇怪的?贾六六一个下岗职工还当了作家了呢。
方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兄弟,咱别小看人,我这脑子里全是创意,以前在小公司里是没发挥出来,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啦。你信不信,前年我策划了一个国家级汽车赛事,一百多辆车,好几百口子人被哥哥我从北京弄到新疆去了,中央台的体育新闻是天天报道,随行的有三十多个记者……”
贾七一想起来了,他的确听说过这事,但传闻与方路说的不太一样,于是赶紧打断他:“我是听说过这事,可我听说你们的车队跑到阿富汗去了,还碰上塔利班了呢。”
方路一把按住他的嘴:“别说塔利班,你再说塔利班,我跟你急。”
贾七一不名所以地望着他。
方路的眼珠上下左右的乱转,脖子却原地不动。好一会儿,他觉得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俩,才压低声调道:“是有一辆车被恐怖分子弄到阿富汗去了,还差点儿死了人呢,别提多悬了!”
“不对呀。”贾七一依然觉得方路的话不靠谱。“我听说是立功啦。两个偷运生化武器原料的恐怖分子都没跑了,安全局还给车手发了奖状和奖金呢。”
“你——你怎么知道的?”方路异常惊恐地望着他。
“我认识周建国,那小子是我同学。”
“周胖子呀!”方路无奈地拍了拍桌子:“这小子的嘴怎么就没把门的,这种事能往外瞎说吗?”
“这么说周胖子是满天刷糨糊,糊云(胡说)呢?”贾七一疑惑问。
方路叹息道:“他倒是没胡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跟我们车队没关系。我们到喀什就回来了,就周胖子那一辆车给弄到阿富汗去了。”
“那人家不是瞎说啊。”
“说吧,到处去嚷嚷吧,等这事让拉登知道,周胖子还活得了吗?”说着说着,方路竟真有些担心了,眼睛不住地往外看。
“对!”贾七一大点其头。“对,这事还是别说了,那你这两年干什么呢?”(周胖子和方路去新疆的故事见《危险旅程》)
方路又叹了口气:“唉!搞大型活动太难了,有些事是你根本预见不到的。你想啊,谁能想到车队里混进走私生化武器原料的亡命徒啊,幸亏是把人给抓住了,要不,我们不就成恐怖分子的帮凶啦。当然,他们肯定是冲美国人去的,可美国人好歹也是人吧,咱总不能看着人家罐头似的闷死在大楼里吧?唉!弄个大型活动实在太难了,咱们玩儿不起。从新疆回来我就改行了,干旅游了。”
“你不会是当了人贩子吧?”贾七一笑道。他觉得方路这种骗子当蛇头是最恰当的,保证是借旅游的名义贩卖人口。
“不是那种旅游,哥们开发的是旅游产业,绝对挣钱!”方路神秘地向上方看了一眼,似乎大把大把的钞票正往下飞呢。
贾七一摇摇头:“现在搞旅游竞争太激烈,不好干。”
方路得意地笑起来:“谁让你去当导游了,那是小瘪三干的事,知道我怎么干的吗?告诉你也没事,反正现在大家都学会了。我跟你说啊,我们在十几个佛门净土里同时包了块营业场地,也就一百来平米,十几个地方的租金加一块也就十来万块钱,稍微布置布置,弄出点文化起来,然后就能开张啦。当然,庙啊是香火越盛地方地方越好,必须得保证一定的人流量。”
“卖什么?”贾七一问。
“你怎么就知道卖东西啊?咱不卖东西,咱卖思想,我这脑子里全是思想。”方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算命?”贾七一更不明白了。
“那还得把我弄成瞎子,成本太高了。”方路无奈地挥了挥手,似乎在说:你小子脑子太笨。然后再次压低声调:“我们在每一个庙里都编上一个故事,要么是某个活佛在这个地方坐过禅,要么是佛牙是从这里挖出来的,要么在这儿出土过唐僧从印度背回来的经文,反正都是福地,都得有点儿讲究。然后我们在场地里挖个小坑儿,添上水,愣说是万年不冬泉,谁要是能把硬币扔进去,谁就大吉大利,一窝生八个大儿子。我们几个管事的不出面,白天顾几个讲解员,晚上就开着车到坑里去摸钱,硬币太多了,得用汽车运,一年就挣了好几百万。我操,那钱来的太容易了,简直就是白拣!当然,水坑一定得有专人看管,晚上最好有狼狗,要不连和尚都偷。”
贾七一惊得瞳孔都散了,他也在不少旅游景点见过类似的地方,难道都是方路开的?“人家能信你们的瞎话?”
“那群傻瓜什么不信呀?我说唐僧的儿子埋这儿,他们都信。再说了,我们不说那是胡编的,谁知道那是假的,时间一长就全成真的啦!我告诉你,那帮孙子,一块钱面值的钢蹦儿,一把一把地往里扔,有人一天就能扔几百进去,谁不想图个吉利啊。”方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怎么样,这就是哥哥的主意,一年就翻过身来了,比干什么买卖都挣钱。”
“现在还干着呢?”
“现在是不行了,庙里的和尚都会了,人家把地方都收回去了。我现在玩儿电视剧呢,专搞发行。”
贾七一拧着脖子也想不明白,电视剧发行是个什么行业。
此时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出现在酒馆门口,贾七一眼睛一亮,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女人。
他飞快地动员起所有脑细胞,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但的确眼熟得很,应该认识很久了。贾七一呆呆地看着她进来,呆呆地看着她把一缕头发甩到脑后,呆呆地看着她手电筒似的目光照过来,一下子将自己照出了原形,呆呆的,贾七一的血压瞬间升到了210……
女子在门口稍做停留,便径直朝他们的桌子走来,方路也看见她了。他起身微笑,女人竟大大方方地坐在方路身边。
方路介绍道:“这位是贾七一,哥们儿!这位是在下的内人,刘小灵!”
贾七一恍惚地点了点头,他依然在琢磨这女人的面孔,那是一股极其遥远的回忆,遥远得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