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慧盘坐在床上,她每天都很倦怠,有时打坐都能睡着,但最后总是又醒了过来,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完成。前些日子,她梦到了山公,山公浑身是火,身上不停地冒着一个个水泡,他不住惨叫,表情悲切地望着圆慧。圆慧见此惨状,不顾一切伸手去扑山公身上的火,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他。圆慧只能流着眼泪,眼睁睁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山公身上的火终于停了,山公的身体也恢复了原状,他唤着圆慧说:“我这就要走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与你相遇。希望下一次我们不要再错过了。”说完,山公的身形慢慢变淡,如雾气般消散了。
圆慧叫着山公山公却醒了,才发现是个梦。但她却隐隐觉得这是真的。
圆慧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自己修行了一辈子,剪断了满头青丝,断绝了许多俗世念头,到了最后,竟还是有些事情放不下,也不知道释迦尼会不会接收她。她给鹦鹉打了几个电话,却都无人回应。她不知道这时鹦鹉已遭雷击,被张闻九接走了。圆慧虽然担心鹦鹉,但她最终只能暗叹一口气,她联系不到鹦鹉,也找寻不到她的行踪,而自己恐怕真的要走了。交待了徒弟几句后,傍晚时分,圆慧盘坐在床上,此时夕阳西下,印红了半边天,窗外竹叶籁籁地轻响,尤如有人在呢喃,圆慧眼角滑下一滴眼泪,突然就平静下来,双手在膝上慢慢摊开。
圆慧圆寂了。
张闻九觉得自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那鹦鹉先是半死不活的,还时常痛苦得五官扭曲不停呻吟,张闻九心肠软,担心她死掉,每日尽心照看,虽然他并不清楚鹦鹉目前的状况,但也付出了不少心力。这样过了两个星期后,鹦鹉奇迹般地好了,但身体仍很虚弱,张闻九只得如一个家庭煮夫般每天下班就赶紧回家给她做各种好吃的。看着鹦鹉蹲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用两只小爪子撕 扯着一块牛肉,张闻九就有些恍惚,捉妖人与妖精也能如此和平相处?
答案是否定的。当鹦鹉能恢复人形时,张闻九劝她早日归隐山林潜心修练,鹦鹉双手突然闪出一道闪电,把他劈得头发倒竖,鼻孔冒烟。鹦鹉嚣张地笑道:“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有了技能,怎么会去山林呢,就好像中了大奖却跑到偏僻山村一样,都是干傻事。”
张闻九无话可说,因为他现在完全不是鹦鹉的对手,他只能一边鼻孔喷着烟一边恨恨地叫道:“果然对妖精是不能心软的。”鹦鹉却停了手,一本正经地向张闻九道谢。
张闻九倒不好意思起来,忙摆手说:“谢就不用了,既然你现在好了,你该干吗就干吗去吧,我一个大男人总归不能和一个小姑娘总待在一起。”
鹦鹉笑道:“这你放心,我自有去处。”
这时有人敲门,原来是李为雄来了。自张闻九接了鹦鹉过来,李为雄来过好几趟,后来看似乎救不活的样子,便不再来了,张闻九干脆就骗他说狐狸病重而死,李为雄又惋惜了一番丢了千把块钱。但鹦鹉不知道李为雄是为了将她卖钱,她只以为李为雄是个好心肠的男人,再加上天遣时是由李为雄所救,所以心中对他非常感激。
李为雄看到鹦鹉,明显神情惊艳了一下,鹦鹉本来就长得美,经过雷电的洗礼获得新生后气质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无形之中多了些妩媚、自信的风韵,比之以前更像一个狐狸精了。李为雄盯着鹦鹉,让张闻九快介绍一下,张闻九吱唔了几声,鹦鹉便接过话,说自己是张闻九的师妹。李为雄惊异道:“茅山道士还有女的?”鹦鹉笑了起来,张闻九面色不善,有些不耐烦地说:“当然有女的了,你太少见多怪了。”
李为雄笑道:“现在这个社会,见到个真正的茅山道士就已经很稀奇了。”
又向鹦鹉问道:“我要怎么称呼您呢?”
鹦鹉说我叫胡鹦鹉,你直接叫我鹦鹉好了。
李为雄又问鹦鹉这么年轻,学了哪些本领。
鹦鹉答道年幼贪玩,并没有学什么。
李为雄又好奇地问了很多事,鹦鹉作为几百年的狐妖,随意就将李为雄敷衍了过去,李为雄本来就能言善道,因对鹦鹉好奇加上有心攀谈,自然话题不断,鹦鹉认为李为雄是她的救命恩人,对他很有好感,所以两人聊得非常融洽,倒把张闻九晾在了一边。最后张闻九忍不住了,终于插嘴道:“师妹,你不是还要回你的住处去么?”一边说着话,一边给鹦鹉打着眼色。
鹦鹉还未答话,李为雄便接话说:“张哥我们兄弟之间可别见外啊,你的师妹我自然要照顾好的,鹦鹉住在哪里?不如我送她回去吧,我做事你放心啊。”
张闻九忙道:“这倒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跟师妹说。”
李为雄也没有勉强,心想既然是张闻九的师妹,还怕以为没有机会联系么,便对两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后便告辞了。
见李为雄走了,张闻九就有些不开心地责备鹦鹉不应该说是自己的师妹,他虽然现在不至于见妖必除,但心底仍是将鹦鹉当作异类,生怕师父会从地底下爬起来喝斥他不守祖训。鹦鹉见他如此,心里想张闻九这一个月里那样照顾她,不过只是对一只将死的畜牲动了些侧隐之心罢了,自己怎么能将这个道士真的当作朋友呢,不免心中一阵难过,便无话可说,向张闻九告辞而去。
经过了一番生死历练,鹦鹉在这段时间里也反复思索了与柴华的一段情,正如付女士所说,多情最是无情人,柴华即便对自己用了心,可还是抵挡不住外界的诱 惑,虽然现在自己有了力量,有好几种方法将柴华再次拉回自己身边,可是她并不想这样做,她需要的是毫无杂念爱她的人,柴华显然差得太远了。
鹦鹉随后去了尚山庙,才发现早已换了主持,圆慧已不在了。新主持虽也和鹦鹉熟悉,但毕竟不是像圆慧那样知道她是妖物还对她如常人般地好。鹦鹉想着几十年前就跟随着圆慧,为了照顾鹦鹉,圆慧一路辗转,从北至南,不让人识破真相。圆慧虽性格内敛不善表达,对着鹦鹉也没有多少话讲,但她以一颗慈母般的心一直关怀着小狐妖。只是鹦鹉喜欢尘世的喧闹,使她以前从来没有领会到圆慧的苦心。另一方面因狐狸精悠长的寿命,令她也没有意识到圆慧已活太老随时就会死亡。
圆慧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件物给鹦鹉,就这样说走就走了,虽然鹦鹉眼下获得了力量,可是她心里却异常悲苦,比当初收养她的老夫妻去世还要难过。鹦鹉忍受不了悲抑的心情,她随即召唤了一片雨云,小范围的地方下起大雨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无所顾忌地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