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平君的坚持下,刘询只好与她一同微服驾临霍府。
霍府举家大小闻声皆速到门口迎接,诚惶诚恐。
刘询扫了一圈里里外外的霍家人,唯不见霍光身影的他不禁冷哼了一声。
许平君含笑对他轻轻摇首,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人,她示意他应让他们起来了,他却有些孩子气地撇开了头,惹得她不禁笑意愈深。
靠近他,她小声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朝堂尚离不了霍光,你便忍忍吧。”
她说得语重深长,他听得暗生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都起吧。”刘询闷闷地道了一声。
“谢陛下!”霍家叩首谢恩后,便起身站到两旁,迎刘询与许平君一行人入府。
所幸二人乃微服出访,并不招摇,一行人也就十数人,也不多。
入了霍府待客之处鸿儒堂,许平君大观四周,布局虽气派非凡,古玩名画也不少,但古香古色的氛围却不让人感到嚣张与压力,矮桌座垫一切亦皆以舒适为首,这让她不禁浮起赞赏之色。
相较于她,刘询便无了观赏的心情。
他入了鸿儒堂首座,许平君则在左上座入座。
刘询也没兴致旁敲侧击,而是直切话题,开金口便问了霍光的病情,岂料他们皆面露难色,皆道霍光已病得起了不榻。
刘询一听此话,本就冷着的脸愈发寒气凛人,吓得他们纷纷跪地恕罪。
“无防。陛下便是知晓霍大司马大将军病重,方与本宫亲临霍府探视,都起身吧。”许平君缓缓而道,柔美的声音在霍家人此刻听来就如天外飞来的仙乐。
众人皆对这位貌胜天仙的一国之母心怀感激,却见少帝一脸冰寒,他们还是不敢冒然起身,生怕一不小心便惹来杀身之祸。
许平君见状,不由用眼神示意刘询稍安勿燥,且先让他们起身也好说话。
刘询也不是不知此行目的,只是因霍光装病装得连他与皇后亲临皆不予理会而心生愤愤之气。
待稍下怒气之后,他方道:“起吧。”
众人谢恩过后,许平君方接着对刘询说道:“陛下,霍大司马大将军既然病得起不了榻,而陛下与臣妾又已是亲临霍府,岂有入宝山却空手而回的道理?”
“那依皇后之见?”已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有些愤愤不平,却也明白这话还得顺着她的话下。
“霍大司马大将军既行动不便,那便劳各位带路,引陛下与臣妾至霍大司马大将军寝居亲自探望,如何?”她笑着询问,笑着看刘询因她的话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及因她的话而神色大变的堂内众霍家人。
“好,甚好!”刘询已知她意,嘴角微扬浅笑,大与赞同。
他的话刚落,身旁的张得胜尖细的声音未起,另一个颇为苍老无力的声音响起:“老臣接驾来迟!还望陛下与皇后娘娘恕罪!”
看着由人扶入鸿儒堂的霍光,许平君眉目含笑,当她说及要亲自至霍光寝居探望时,她可没忽略有个奴仆在霍家主母霍显的眼色下偷偷退出了鸿儒堂去通风报信。
刘询轻抬手,面容无一丝惊讶,轻道:“霍爱卿请起吧。”
“老臣谢陛下!”
“赐坐。”接到许平君投过来的眼神,刘询只好又道。
“谢陛下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虽年事颇高,但霍光可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许平君与刘询间的互动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心想,此番亲临他霍府应也是这位皇后娘娘的主意。
待坐定,刘询也让一些无关人等退下,只余他与许平君及随侍的黄门张得胜与宫人莺歌,霍光与其长子在鸿儒堂之上。
霍光倚老卖倚,在官场上数十年,倒是一脸淡然,毫不受帝君亲临霍府的天威影响。
而霍光的长子便无此番坦荡自在,其父是装病他自是再清楚不过,此次少帝皇后亲临,饶是他平日威风惯了,在此刻也是唯唯喏喏,满容忧丝,深怕天威一个不测,他便要受其父牵连落个满门抄斩。
暗观霍光两父子的区别,许平君暗自婉惜,霍光一世英明,也是三朝元老,其丰功伟业自是让汉朝百姓所为津津乐道之事,只可惜其子却是这般模样。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霍家虎门却非如此,当真可惜了。
“霍大人的病可好些了?”许平君见刘询仍有些赌气,她便先开了口,望能缓一缓霍光与他之间的紧张气氛。
“老臣一身老骨头已是不中用,还让陛下与皇后娘娘挂心,实乃老臣无用。”霍光三言两语不离自身重病,表明那日梅宴之上他开口辞官并非戏言。
“霍大人何出此言?偶有病痛乃人之常情,哪是什么不中用了?若真要这么说,那依本宫三天两头喝药膳的身子岂非更不中用了?”许平君温和地说道,面容亦是清清淡淡,看不出她说此话到底是何意。
霍光长子便让这一番言语吓得桌下的手直哆嗦,霍光睨了一眼没用的长子,心中暗叹没出息之余,不禁抬首重新审视左上座之上的皇后娘娘。
她此番话下来,他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无论他如何回答,皆中了她话中的圈套。
之前,霍光只知许平君不简单,并未与之正面交锋过。
此刻一见,当真不易对付,怪不得上次他的小女成君会落了个被打的下场。
比起许平君这般气度从容,小女成君便非她的对手。
“老臣惶恐。”末了,霍光只能在长子的搀扶下,下跪请罪。
“霍大人这是何故?本宫说此话别无他意,霍大人身子尚未全愈,快快请起吧!”许平君连忙说道,神情露出几分焦急。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比起刘询的一脸冰寒,她此举对霍光来说却是十分受用:“谢皇后娘娘!”
“霍爱卿乃三朝元老,又是首辅大臣,日夜操劳方累了身子,这也是朕的不是,只记得霍爱卿忠心爱国,不辞劳累,却忘了爱卿年事已一年比一年高了,真乃朕的疏忽了。”始终沉默的刘询心知许平君表态还不够,还需他表态方能请得霍光重新临朝。
“陛下厚爱,老臣万死不辞!只是这身子骨真是一年不比一年了,如今连下榻皆是十分吃力,只怕老臣有心为陛下分忧,也是力不从心啊!”霍光听得刘询示弱的言语,已觉顺气,只是又觉得不能太易便让少帝重新请回朝。
若不然,少帝年轻气盛,日后像梅宴那日那般突然欲收回实权之举随时皆可发生,他装得了一次重病,可装不了第二次重病。
“你……”
刘询欲动怒,却让身侧的许平君阻了去:“陛下!”
他看了一眼对他微微摇首的许平君,低哼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霍大人不必担忧,想我大汉人才济济,这医术超凡之人也颇为不少,宫中有幸便网罗了这天下不少名医。”许平君缓缓而道,虽未言明,刘询与霍光却皆已知她意。
刘询挑眉,冷容缓了不少,他等着看霍光之厮如何收场。
霍光腰杆挺直,状似丝毫不受许平君之言影响,只是他那有些闪烁不定的眸光却出卖了他,他是有些紧张了。
顿了一下,许平君满意地看到效果,方接着道:“莺歌,快些请张太医进鸿儒堂来,好给霍大人好好地诊治一番。”
“诺。”莺歌应道,便轻步出了鸿儒堂,不稍一会,便领进来了也是一身平民装扮的张老太医。
“臣叩见陛下与皇后娘娘!”张老太医自接到要与少帝少后微服出巡之时,便始终心存不安,后一听乃亲临霍府,他更是心惊胆颤。
无论是哪一方,他皆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