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似乎无日无夜的日子,在旁人眼里是多么短暂,但在许平君看来却是那么漫长,漫长到她几乎忘了她在这人界里,她还有年迈的父亲,年幼的儿子。
现在每日过的每个时辰每一刻,她的心里她的脑海中全都是刘病已的影子,全是她如何能为他解毒的方法。
直到除夕夜,未央红火高悬,她穿着一身大红宫装,盛装出席年夜宫宴。
病已登位后的首个年宴,她总不能依旧清汤挂面,她是一国之后,就算他对她不再有爱,对她不再有怜惜,她也不能让他因她而不高兴。
让月落为穿上一袭大红凤袍,让莺歌在她脸上东描西抹,穿戴整齐,浓妆艳抹,她不喜束缚,不喜隆重,却因他,她不得不为。
迈着优雅缓慢的步伐,月落在左,莺歌在右,身后还有一大堆随行侍候的宫人黄门,有这么多的人在保护着她,有这么多的人为她拼了命在努力。
是以,她也应该用尽全力。
停止步伐,她转出长长的檐廊,脚下即时传来吱吱的踏雪声,雪还真是大呢。
伸出手展开手心,她接住慢慢飘落的雪花,看着雪花在她手心慢慢变为透明,化为一小滩冰凉的水。
即使再冰冻的手也有温度,也足以融化那一片小小的雪花。
她的身子再冷,她的心也因一丝希冀而保存着一点点温暖,仰首望着满是星光的夜空,她低声呢喃:“病已,你的心是否也还保存着对我的一点点眷恋?”
“小姐!”
停留了片刻,身后传来月落轻轻的叫唤声,她微微颔首,月落的意思她明白,不就是年宴开始的时辰快到了,容不得她再耽搁。
“走吧。”
“诺。”
转入檐廊,一行人浩浩荡荡重新往宣室殿迈进。
未踏入宣室殿,她便远远听到喧哗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大臣与大臣的寒喧,妃嫔与妃嫔的互赞,往日庄严神圣的朝堂此刻倒成了大臣妃嫔王公贵族的相聚之地。
未央深宫,入了宫的妃嫔一年到头也难见宫外家人一面,上次她劝说病已设下梅宴,原意便是想让妃嫔与她们的家人有片刻的相聚,却不料结果竟是不欢而散。
此次年宴,也算是圆上次之意。
“皇后娘娘驾到!”随着一声尖细的通报声,她踏入宣室大殿。
“臣等叩见皇后娘娘!”
“臣妾叩见皇后姐姐!”
宣室喧哗顿时静默,众大臣与妃嫔纷纷下跪拜见一国之后。
“都起吧。”步上殿上龙座左侧上座,她转身挥袖,声音清雅。
“谢皇后娘娘!”
许平君扫了大殿内一眼,宫里宫外,大臣与妃嫔该到的都到了,唯独少了病已与霍成君,莫非他们二人……
还未待她落座,殿外又传来一声尖细的通报声:“陛下驾到,霍婕妤娘娘驾到!”
“臣等叩见陛下!婕妤娘娘!”
她缓步轻行,到他面前曲膝跪下:“臣妾叩见陛下!”
刘询看着跪于眼前的大红身影,那顶耀眼的凤冠提醒着他,她才是他的糟糠他的皇后,却也仅此而已。
抬首过大殿内的所有大臣妃嫔,他轻道:“都起吧!”
“谢陛下!”她与众大臣妃嫔高呼谢恩。
霍成君盈盈一笑,温腕地向许平君行跪拜之礼:“臣妾叩见皇后姐姐!”
“妹妹多礼了,起吧。”她微笑地看着霍成君得意地起身,看着他与霍成君从她面前走过,走向龙座与右上座,他与霍成君相应落座。
“娘娘……”
月落担忧的声音传来,她抿唇轻笑,轻步上前,数步便在左上座落座,月落与莺歌随侍于她身后。
“今夜乃除夕夜,亦是朕登基以来首个年宴,众爱卿与众爱妃不必拘礼,尽情尽兴便好。”众人本皆默,就是等刘询开金口,他这一落话,众人纷纷应诺。
“皇后,近来身子可有好些?”转首,他问候着她,问得极为亲昵自然。
“劳陛下挂心了,臣妾的身子经绝太医这近个月里的细心调养已是好多了。”她轻言回着,凝视着他的琉璃眸满是深情,他却冷漠以待,让她的心在瞬间似是受尽千枝箭。
没有情,没有半丝半毫!
痛,在无限蔓延。
“那便好。”他无关紧要的应着,似乎关心她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转而又对首座下坐于左侧后座的绝壁赞道:“绝太医果真乃是神医!”
“陛下谬赞了,皇后娘娘乃真凤,凤体自是安康,偶有病痛也是人之常情。至于旧患,臣必全力为皇后娘娘医治,为陛下分忧。”绝壁起身回道,语气不卑不亢。
“好!朕没看错人。”刘询听着大喜,皇后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个不算陌生的熟悉人,但终究是他大汉一国之母,他身为一国之君怎能不予理会,此时听到皇后旧患治愈有望,自是欢喜。
然瞬间他又拧起了眉宇,这皇后旧患是什么?是何时因何而创?他却是模模糊糊有些记不清了。
看着扶着额神情疑惑不解的病已,她也随着蹙起了娥眉,担忧的眸看了他一会,便转向座下站着答话的绝壁。
她的眼神在问,病已怎么了?
绝壁知道,却不愿回答,撇开眼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也没意会到。
在这一个月里,她清楚地知道绝壁身为魔少,虽魔功被自身封禁,但他终究是魔王之子,就算没运用魔功,他仍强得让她刮目相看。
武功是,医术亦是。
如此了得的绝壁怎会不知晓她在问什么?怎会不知晓病已此时的状况?
只是啊,绝壁既不愿说,她又能如何?
接下来的歌舞升平,她再也无心思欣赏,眼里心底装的满满都是病已。
他对霍成君的笑,他对她的冷漠,皆看在她眼里痛在她心底。
却无论如何,她只想知道他的毒如何能解,只想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真的已是半点不存了么?
这些问题,唯有绝壁可以为她解惑。
或许,病已的毒如何能解也唯有绝壁知晓。
只是无论她如何追问,绝壁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是不愿说,还是真的无解,她一定会弄明白的。
“成君,这美酒虽闻着美醇可口,但有些小烈,不可多饮,你莫贪杯了。”刘询含笑嘱咐着浅尝美酒的霍成君。
“诺。”霍成君应着,一脸春风得意。
“最近你都瘦了,应多吃些菜!”刘询又道。
闻言,霍成君含情脉脉地对上刘询的俊容,道:“臣妾谢陛下关怀!”
听着这样关怀的话语,看着这样浓情的场面,许平君无法做到毫不动容,毫不伤情,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酒猛灌下肚,以烈酒来麻醉那似是无孔不入的心痛。
片刻一壶见底,她却仍犹意未尽。
看着座下数名美貌舞姬的翩翩舞姿,她突然来了兴致,起身道:“陛下,今日乃除夕之夜,臣妾突然想起还未入宫之前,也是在这么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臣妾曾为陛下在雪中独舞。”
“哦?”自醒后便一直对许平君不曾上过心的刘询此时听到她说起从前,一时来了兴趣,更多的是疑惑,为何她说的事他竟是半点印象也没有?
“臣妾斗胆,臣妾想在今夜再为陛下舞上一舞,望陛下能成全臣妾之请!”她请求着,眸直视于他半点未动。
“准。”沉思了一会,他终是道。
“谢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