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县处于长安城郊外,虽是小县,但毕竟是天下脚下之地,也不乏繁荣昌盛,娱乐消遣更是层出不穷。
许平君独自在大街上逛着,百般无聊。
一会拈拈胭脂水粉照照镜子,一会拿着据说是秦始皇用的玉枕端详了好半天,一会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边逛边吃。
突然看到刘病已的身影,她忙从小贩手里又买了一串,欣喜地步向刘病已,不料他竟是没看到她,径自转入了一个巷口渐渐没了身影。
她一急便小跑了起来也随着入了巷,一片喧嚷吵杂的声音即时涌入她的耳中。
斗鸡?
莫不是他也站在其中?
许平君悄悄上前,望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她有点发晕,她最不喜欢人挤人的地方了。想着轻足一点,她上了巷内两旁房舍的瓦檐,从上往下一看清晰极了,果然看到了刘病已驻足于斗鸡场之前,正全神贯于圈内斗鸡的战况。
以竹笆围了约半丈有余的圈子,里面两只斗鸡正斗得难舍难分,宛若生死仇敌般势不两立。一方身材苗条,筋骨发达,凶猛善斗,弹跳力强;另一方则身高腿壮颈长,嘴巴粗短,胸肌发达,眼大冠小,极具攻击力。
依她看,那身材苗条的斗鸡必败无疑!
果然不消半会,许平君手中的两串冰糖葫芦已吃得一点不剩,而那苗条的斗鸡也已倒地不起,那身高腿壮颈长的斗鸡趾高气扬地绕了竹笆一圈,似在炫耀着它的丰功伟绩。
“你输了,可要记得履行你的承诺。”刘病已看向输的一方斗鸡的主人,那人玉冠束发,绫衣绸缎,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的主。
那人撇撇嘴极为不情愿,瞥着那只战胜的斗鸡问道:“你这斗鸡是哪里来的?竟是如此地厉害?把我的常胜将军都给斗残了!”
待离了斗鸡场出了巷口,刘病已方缓缓回道:“那是赏从高昌那边寻来的品种,说是骁勇善战得很。经此一战,果真不假。”
“二哥?”那人闻声愕然不已,接着大恼:“二哥也忒不够意思!有此良品竟是没我的份,还赠与你,让你胜了我!”
刘病已哦了一声,风轻云淡地接下那人的话语:“如此说来,赏的确不够意思。要不我替金三公子去找他理理论?”
“别别别……”那人急得忙拉住已走在他前面的刘病已,赔笑道:“别呀!二哥要是知道我又斗鸡,肯定饶不得我!”
“那答应我的事?”
“行!”那人把应声拉了个老长,显然地不高兴,走不到数步便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何必呢?她根本就无需你挂心呐……”
刘病已驻步,脸色在瞬间变色。
那人似是未察觉刘病已的异状,继续边走边碎碎念道:“且不说她乃堂堂一国之母,就说她是霍大司马大将军的外孙女,便已是一生无忧了……”
待那人发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之时,刘病已早没了踪影,他不由怔愣着:“二哥说得不错,真是孽缘啊……”
跟着此人入了长安城后,许平君方知此人名为金建,乃是已故四大辅臣之一的金日磾之子,乃驸马都尉兼侍中。
而金建口中的“她”又与刘病已有何牵扯么?
如今刘病已拒她于千里之外,从不与她多说半句,去问他只会是自讨无趣罢了。
就算她无意中破坏了他的事,他也半句不提,而她一主动提起,他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摸着她的头,浅笑道:“小平君似乎长大了……”
即使她不止一次地表明,她可以帮忙捉到妖狐!听到他耳里却仍是水过无痕,全当没听到!不然,便干脆施以连她也跟不上的轻功闪得没半个人影,徒留她在原地大生闷气!
早知道如此,她在浮灵山习轻功时就不应该偷懒!本来嘛,玄法为主,武功为辅,轻功就更辅了!谁晓得下了山回到许家,这刘病已竟变成了闷葫芦,还成了个轻功高手!
许平君举目往长安城的西南方望去,而“她”便居于那座红墙碧瓦的夯墙之内。
也许,她该去会会“她”……
刚入院门,刘病已坐在杨树下,有几片残叶飘落于他的肩上、发上及手心上,他正看得专注,专注得让她以为那是一片金叶子,一片足以让她家衣食无忧好几年光景的金叶子!
拾起他肩上发上的落叶,最后抽走那一片快让他看得烧起来的残叶,许平君随手一洒让它们归于风中,飘于院落的地面上。
刘病已却不以为然,抬首抿笑:“小平君回来了。”
许平君颔首,随他一起坐在杨树下的石桌旁,共赏黄昏尽头那一片夕阳炙红。
“无论作什么,小平君都不能亏待了自己。”突如其来地,他说了这么一句。
她嘻嘻笑开,转过笑脸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小时,为了见她,他受了她一拳;命危时,为保她性命,他愿自损寿命。但无论作什么,他都似天上的那一抹朝阳,笑得灿烂明媚。尔今,却莫名地笼罩着一层郁郁不振的薄雾。
“病已知道……”她偷偷跟在后面?许平君不雅地嘟起小嘴,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明明她再差劲应该也不会被他发现……吧?
“小平君即想帮我捉那妖狐,我再多加阻拦也是无用。”他侧过脸对上她泄露了太多疑问的眼眸,轻晒一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巧鼻,极为宠溺地笑道:“只是啊,千万别再坏我的事了哦!”
许平君即时松了口气,幸好她还不至于那么无济,否则还真对不起师父五年来的谆谆教诲。举手极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被他刮过的鼻尖,嗔道:“人家才不会呢!”
看着她娇柔的女儿羞赫,刘病已不由自主地伸手轻扫开她额前的散发,神情怔愣地轻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不觉,小平君已快到君子好逑的豆蔻年华了……”
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如此盛颜仙姿,不出两三年,小平君引来的名士俊才必踏破许家的门槛。那时,还有他区区一庶人的立足之地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两句话,许平君曾在浮灵山洞内的书籍上见过,自然明白个中意思。一时间,面容愈发滚烫炙红。
“病已,平君她……”许夫人烧好晚膳踏出厨房正想问刘病已,女儿是否回来了?却在见到两人亲昵的模样时僵住了身形。
刘病已首先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唤了许夫人一声,便往厨房帮忙端出晚间的膳食。
许平君不明所以,但见母亲脸色不对劲,便默默地随在刘病已身后想去帮忙,却教母亲拦住带往别处。本以为母亲有话要说,母亲却看着她半天,愣是一字未出。
“娘亲?”
“平君啊,你与病已……”
许平君望了一眼在堂上与厨房两边往返的紫色身影,回眸盯着一脸欲言又止的母亲,轻声问道:“娘亲这会是怎么了?女儿与病已哥哥有何不妥么?”
“哥哥?”许夫人复而喃道。
“是啊!”许平君笑道,“病已是女儿最好最好的哥哥了!”
听着女儿天真烂漫的话语,许夫人放心地轻荡开了笑容。女儿还小,怎懂得儿女情长,真是她多心了,只是病已……
砰的一声,厨房内传来碗匙落地的清脆声响,许平君忙跑至厨房内看着满地的碎片,“这是怎么了?”
“手滑。”刘病已轻道,人已蹲下身慢慢拾起碎片。
“手滑?”许平君感到莫名,手边帮忙拾起碎片边喃道:“今日都是怎么了?娘亲奇奇怪怪的,你也奇奇怪怪的。”
刘病已微掀眼帘,看着眼前许平君细致精美的面容,心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