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累极的眸，飞花看着许久未见的主子许平君，干涸的唇动了动，却是无话。
“你是飞花！”触及回忆中飞花那双熟悉的双眸，许平君肯定地说道。
听到飞花，原本被震得忘了反应的月落忙奔上前，蹲下，她看着全身是血的黄门，泪在瞬间落下，悲痛地唤着：“飞花！飞花你不会有事的！”
飞花看着眼底那一头白发那一双血瞳的人儿，是他心中的挚爱啊！可为何会变成这样？
飞花眼底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许平君的解答，直到月落的泪滴在他的脸上，他慢慢转眸看着为他伤心落泪的月落。
“月落，莫为我哭……不值……”飞花想笑，安抚一下哭得伤心的月落，可他却使尽了力气也笑不出来。
听到他说此话，月落泪落得更凶。
“那么，为本宫舍了性命就值么？”许平君指尖缓缓触上飞花嘴角的血，看着指腹的胭红，她的心弦某处被触动。
飞花的眸重新落在许平君那即使是妖，也美得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上，“值！为小姐，飞花就算是万死，也值！”
在场中，任谁都听得出飞花虚弱的声音中有着坚持，有着固执，有着难以磨灭的情意。
而这情意，无疑是对他口中的小姐许平君！
刘询眸中怒火中燃，就算他再对这个皇后毫无感情，他也容不得别的男子当着他的面对着他的皇后如此深情表白！
“放肆！”刘询一把拉起蹲在飞花身旁的许平君，将她拉至身后，举锏对着飞花狠狠斥道：“她是朕的皇后！自有朕来处置，哪容得你一小黄门逞什么英雄！”
“陛下息怒！”王玲珑虽因飞花瞒了她这么久的真实身份而微微恼怒，但他舍身救了她最在意的姐姐，便也不与计较了。
于是听到刘询大怒，她不由地出声求情。
王玲珑刚求完情，刘询正想着许平君会不会也替这小黄门求情，便听到身后吃吃的笑声，他转身，许平君正笑得欢。
“皇后？陛下忘了么？陛下口中的皇后正是陛下口中的妖孽啊！”
同时听到此话的数人皆不由地倒抽了口气，他们皆知此时的陛下正在气头上，而他们的皇后娘娘何尝不是正在气头上？
只是那白发血瞳，那浑身的妖气又是怎么回事？
除却绝壁与远行，在场的月落莺歌，王玲珑及忘却前尘情事的刘询皆不得而解。
“你！找死！”将阻神锏架于许平君的玉颈上，刘询眸中的簇火愈盛。
“陛下！”月落莺歌与王玲珑三人同时惊呼，深怕刘询真杀了许平君。
“死？”许平君含笑轻复，任白丝飞扬，遮过她的双眸，“臣妾早该死了……”
“小姐！”
“君姐姐！”
“皇后娘娘！”
月落莺歌王玲珑三人再次同时惊唤，此时许平君火上浇油，无疑是自寻死路。
“小姐莫说这样的丧气话……飞花再不能护小姐左右了……”
月落摊坐于雪地上，手里扶着气息已是出多入少的飞花，听着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劝阻着自家小姐莫再说晦气的话。
“飞花，你不要这么说……你会没事的……”泪再次落下，月落伤心的面容看在不远处远行的眼里，是多么的刺目。
手慢慢地攥紧成拳，远行愤怒的心并不明白这样的心情便是人界相爱男女互相会吃的醋意。
许平君挣脱开刘询钳制的手，就算再冷淡的她此时也无法再默视飞花舍身相护的情。
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刘询讶然，他不知道许平君是怎么挣开他的钳制的，那么快的手法几乎让他不察，果然是妖！
此时，他再重看着那背对着他慢慢走向那名小黄门的倩影，黑眸中的杀气愈来愈浓。
慢慢地靠近，缓缓地蹲下，许平君看着已被月落抱在怀里的飞花，白发在慢慢变幻，眸中的血色慢慢褪去。
不过瞬间，白发血瞳已消失，恢复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与一双灵秀美致的琉璃眸。
“对不起！是本宫对不起你！”许平君心中是深深的歉意。
飞花想伸起手触碰眼前这张令他日思夜想却又不敢造次的容颜，可伸到一半，他终究只是凄凉一笑，不管是今时还是往日，他终究不敢造次！
平生唯一的一次造次，让他失去了侍候她左右的机会。
他怎么敢再造次？
他怕，怕连最后话别的机会也在最后一次造次而失去。
许平君没有去握飞花明显伸起来的手，只是任心中的懊恼铺天盖地。
若非因她，飞花不会舍弃大好前程做了这天下男儿都避着不及的小黄门！
若非因她，飞花不会舍弃大好年华拼命相救，只为了救曾经将他赶离她身边的小姐！
“小姐没有对不起飞花……一切皆是飞花……”猛然一口鲜血呕出，飞花已支撑不下去。
“别说了，飞花！你省点力气，不会有事的！”飞花对小姐的情意，月落一直看在眼里。
当小姐将飞花赶离小姐身边，她却知道飞花仍旧在远处默默守护着小姐，直到小姐落下断魂崖，生死未卜之时，她才失去了飞花的踪影，在寻遍一年未果之后，小姐归来，她方放下了对飞花的找寻。
然，她却未曾想过再相见时，竟是飞花生命走到尽头之际！
“飞花……心甘情愿……”满口的鲜血并不能掩去飞花最后一刻，那刻画在嘴角的笑容，是他真正的开怀。
他终究能为小姐而死，他此生已无憾。
当那伸至半空的手突然落下，许平君有些慌张地接住，握着渐渐冷去的手，她脑海里皆是飞花含笑闭上眼的那一刻。
泪慢慢地滑下，不再是血色胭红，晶莹剔透的泪滴在她握着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无力，天地间的雪白似乎变得灰暗。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因我而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能为小姐死，是八大护卫的使命，更是九大护卫的福分！”月落缓缓说道，语中的坚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若再有一次，她月落必也会与飞花一般义无反顾！
“陛下，月落犯了大不敬之罪，与皇后娘娘无关。请陛下治奴婢的罪吧！”放下飞花，月落爬起身改为双膝跪地，目光坚定地看着一脸杀气的刘询。
“不！月落……”许平君惊慌开口，却让刘询打断。
“好！来人！”刘询大喝一声。
“陛下！”未吓昏过去而散在周围的黄门望了眼昏劂未醒的张公公，只是一眼，他们连忙上前齐齐应道。
“将皇后与这贱婢押下天牢，严加看管！若有闪失，尔等提头来见！”刘询令道。
“诺！”
冷哼一声，刘询大步离开昭阳殿前。
此时，雪竟是飘了起来，且有越落越大之势。
“陛下！这与皇后娘娘无关啊！”月落大喊，无奈刘询并不理会于她，转眼已消失在一片茫茫雪中。
“好了，月落。”许平君平静地唤着，唇畔是一抹淡淡的笑。
“可是娘娘……”
“无碍！不过是天牢而已，你家小姐我何时怕过？”
月落安静了下来，她知道小姐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除了接受，那就是拼尽性命，她也要护小姐周全！
“走吧，皇后娘娘！”数名黄门已围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请道。
莫说方才他们看到另一个皇后娘娘妖孽般地吓人，就说皇后娘娘一向温厚，待人亲和，他们便不能失了礼。
“娘娘！”莺歌含着泪唤道。
“好好照顾小皇子，本宫不会有事的。”就算她生无可恋，她也不能再累及月落。
故而，天牢她不会待久。
“诺！”莺歌应命。
“姐姐！玲珑无用，玲珑会去求陛下，就算死也不会让君姐姐久待天牢的！”王玲珑也是泪流满面，为自己的无用而恼，也为许平君所受委屈而心疼。
许平君轻轻摇首，“此事无关玲珑，怎会是玲珑无用呢？若说无用，也是姐姐无用！姐姐累及你们了！”
“君姐姐……”
“皇后娘娘，还是走吧！莫为难了奴婢。”其中候在一旁的黄门着急地说道，陛下正在盛怒上，他怕再耽搁，陛下便要治他们的罪了，这也是他们几人的心声。
“是本宫的不是了，走吧！”许平君温和而道，柔美的面容让人寻不到一丝方才那可怖面容的踪影。
临走前，许平君回身看了眼站在昭阳殿不远处转角的绝壁，便随着黄门往天牢走去。
目送着许平君数人渐渐离去的身影，远行终是忍不住问道：“魔少，小姐与月落……”
“放心，不会有事的。”绝壁沉静的声音扬起，安下远行七上八下的心。
远行相信，只要是魔少说的，她们便真的不会有事，就算有事，魔少也会想法子让有事变无事！
“那些吓昏过去与未吓昏的黄门宫人，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绝壁转身迈步，轻声说道。
“知道。”远行也转身随在绝壁身侧，往太医院方向走去。
就在带着许平君与月落囚禁天牢之后，那数名押着她们前往的黄门一出天牢，便皆不知缘由地倒地昏劂，醒来后皆不记得昭阳殿前那一片雪地上所发生的事情。
就连那些因看到许平君成妖后的白发血瞳而吓昏过去的黄门宫人及张得胜，也在醒后将所看到的忘得一干二净。
这一切，无人起疑。
皇宫事非本就多，别说只是十数人有异样，就是全突然暴病身亡，也无人在意。
唯有一人心存疑惑，那就是少帝刘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