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远行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总之刘询来了。
一入冷宫,许平君与新月柔星已跪了一地。
“臣妾叩见陛下!”
“奴婢叩见陛下!”
他冷眸微闪,似有雪山终年不化的冰,毫无感情地盯着跪于他面前身怀六甲的女人。
她,便是他的皇后!
然,他却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皇后本事大得很!”
他怒气滔滔,她仍低着首,猜想着他为了何事动怒?莫非是远行请他来冷宫时惹他不快了?
突然叹了一声,她觉得自己比那救济世人的大夫还要憋屈。
至少,大夫是受人爱戴与尊敬的,而她得到的只是鄙夷与莫名的怒气。
“臣妾本事若是大,也不必想见陛下一面都那么难了。”
听着她直言不讳的反驳,他紧皱的眉宇越发深,新月柔星更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皇后与绝壁是何关系?”
瞪着她,他沉吟片刻,终是问出了心中所疑。
他再不喜她,也不容许他人染指他的女人!事关他身为男人更为天子的尊严!
闻言,她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虽低着首,他见不到她的面容,却清楚地听到她的嗤笑。
“说!”
利喝一声,他上前一步,一把扯起跪在地面的许平君,却因用力过猛,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回冰冷的地面去。
幸而他还是拉了她一把,稳稳地扶着她,眸移至她高耸的腹部,心中有喜有愤。
看到这一幕的新月柔星更是将心提到了喉咙口,惊得没了魂。
“谢陛下!”
虽然若非他,她不会有跌倒的机会,可他最后终是拉了她一把,这谢还是要的。
他抿紧薄唇,不发一言,冷冷地盯着她。
她轻晒一笑,都忘了对她的情了,却还在意她与旁的男子有几回亲近之举。
“陛下,若臣妾记得没错,那绝太医可是陛下亲下皇榜为臣妾寻来的。”
言下之意,那并非她宫外的情夫。
“那又如何?所谓日久生情!”
几乎没有停顿,他冲口而出,想来在他心中已是认定了许久。
她不禁笑意加深,只是有些苍白,“照陛下如此说来,那宫中日久生情的人可就多了。”
可不是,要真算起来,那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有一个日久生情的对象,还都是侍候他的后宫妃嫔。
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他不觉底气弱了些,却仍不死心地再问:“那为何他对你如此上心?不惜自请出宫!”
“陛下对臣妾就这么不信任么?何况臣妾是皇后,绝太医只是陛下指派到臣妾身边,为臣妾悉心照料病情的太医,仅此而已。”
她回得轻巧,无喜无怒。
相较于他,她平静得不象话,让他心中越发烦躁,恨不得撕了她这张恬静秀美的表面!
“真的仅此而已么?”
听他再问,她不觉又叹了口气,“陛下,绝太医自请出宫,陛下便饶了他的性命,如此轻易地信了他,却为何不信臣妾半分?”
提起绝壁贬为庶民出宫之事,刘询至今仍是半迷半醒,仍旧想不透当日他怎么鬼迷了心窃,竟让绝壁安然出宫!
待到他醒悟过来,宫里宫外已遍寻不到绝壁的踪影。
其疑点诸多,让他更加想寻到绝壁问个清楚,可偏偏就是半点踪迹都寻不到!
直到昨夜亥时三刻,一名黑衣男子夜闯宣室,直言让他隔日便到冷宫看望皇后,否则日后有他后悔的!
似是没发生过,待那名黑衣男子消失于宣室,前后不过一分。
待到他冷静下来,心知那黑衣男子对他也无恶意,只是欲引他前住冷宫一趟罢了。
也方想起,他已有数月未许平君这个皇后了。
磨至隔日,也就是今日午后,他终究按捺不住,长身而起,未惊动任何人,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张得胜也让他抛下,独身入了冷宫。
不知不觉地,神使鬼差似地,让他直到此刻也无法想透他为何会站在此地?与这个他一向不喜的皇后说着废话!
“哼!”
末了,无话可说,他只能冷哼一声。
见他如此,她也看出了些许端倪,兴许绝壁并未说服他。
只是当时绝壁已动用了魔功,索性便再用魔功迷惑他,让他在迷迷糊糊中下了皇令,让绝壁得而安然并堂而皇之地出宫去。
许平君沉默着,心中百转。
刘询也未再言语,只是一双黑眸扫遍殿内四周,发现这殿内除了几张矮桌软垫,竟堪比家徒四壁!
再转眸看向她挺着的大肚子,身上的厚棉衣似乎有些旧了,外面披着的狐毛大衣倒是新颖贵气,是以难得的白狐缝制而成,看这模样应是新的。
“这白狐大衣倒不失为一件珍品,想不到皇后在这冷宫也过得颇为不错。”
“托陛下鸿福,臣妾在冷宫过得倒也安稳。”知他是故意嗤讽,她也不恼,顺理成章地归功于他的天子威严。
“皇后与绝壁真有半点关系?”
又是再一次的重复,听得她有些无力之感,“陛下若不信臣妾,又何必一问再问?”
“那绝壁是哪里人?皇后可知?”心底虽是仍有疑,但她说得半点漏,让他无从疑起,转而只好问些别的。
她睁大一双琉璃眸,好不疑惑地盯着面前的他,眸里满是不可置信:“绝太医不是陛下寻来的么?怎么会连其底细都不知晓?”
半眯起眼,他审视着她,试图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却是徒劳无功。
那一双清透明亮的琉璃眸盛满了讶异与疑惑,似是未染人世风雨的璞玉,吸人心魂。
“皇后真不知?”末了,他只重问了这么一句。
绝壁自报乃昌邑山阳人氏,之前他令人查证,也确实是。
可当绝壁出宫,他心生疑惑再查之时,却已是查无此人!
就算再笨的人,在此时也应当知晓,绝壁此人是有备而来,且来历不明,背景应也是不小的来头!
“臣妾真不知。”她低眉顺眼,再次回道。
“罢了,皇后身子不便,还是入寝殿歇歇吧。”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枉然,他吩咐了两句,便转身欲走。
“陛下!”
在听到许平君突然的急唤,他止步回身,“皇后还有何事?”
“臣妾斗胆!恳请陛下暂缓莺歌的刑罚。”她知他已无心思再留在冷宫,双膝再跪下,腑首磕头,直接道出要远行引他来的目的。
听到她的请求,他沉吟着,并未表态。
过了片刻,他方道:“给朕个理由。若能说服朕,朕便如了皇后之意。”
“臣妾即将临盆,不宜见血。故恳请陛下怜惜臣妾腹中孩儿,暂缓对莺歌的刑罚。”
“就如此么?”
“月落莺歌皆是臣妾身边贴身服侍之人,月落自天牢走火一事,已是不知所踪,如今只余莺歌一人乃臣妾贴身之人。臣妾求陛下暂且留下莺歌,待臣妾产后再行刑不迟。”
她没有直接要他放了莺歌,因她心中明白,此时冷漠无情的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做,那么她只能请求暂缓,待她解了他体内的毒,他清醒过来之后,自然不会再为难莺歌。
然此刻她也没有把握,毕竟此刻的她对他而言,不过是后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身份也不过高了一些,却是最不受他待见的皇后,仅此而已。
提起月落,刘询一双利眸闪过一丝异光,这个月落也是个谜。
在他查天牢走水一事时,他便派人寻找过月落,却与绝壁一般像是从人间消失似的,无半点踪迹可寻!
再看许平君大着九个月的肚子跪于冰冷的地面,终究是他的骨肉,他也有一丝不忍。
“皇后起吧,朕答应了便是。”
反正名唤莺歌的宫人照料皇长子不力,死罪已是免不了,答应她不过是让那名宫人多活些时日而已。
“谢陛下!”
送走了刘询,许平君差些站不起身。
她的双腿本就有旧疾,再加上她身怀六甲,起身时已是冷汗淋漓,差点虚脱。
这一幕,却恰恰让走到殿外的刘询回首时看到了。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身形一闪,便消失于冷宫之中。
刘询走后不到一柱香的时辰,张得胜便喜盈盈地拎来圣旨,见着许平君开口闭口都是恭喜娘娘。
待接完圣旨,她才明白是他下了皇令,让她回椒房殿好生待产,也让莺歌出了天牢,重回椒房侍候她。
新月柔星自是高兴,到椒房殿的一路上,她便安坐于凤辇中听到二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笑声也是一路高扬。
是得意忘形了些,不过也无碍了,反正就算她二人安安静静的,他这一突如其来的圣旨,也足以让她在整个未央宫里,重新成为各宫各殿猜疑与妒忌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