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刘询又在宣室摆下年宴。
嘱咐了张得胜送些吃食到椒房殿,他并未提及要她出席夜宴。
也是,她还在坐月子,确实不宜出席宴会。
毫无意外地,安安静静地,她独自在椒房渡过旧年的最后一日,最后一晚,过得毫无波澜。
低首看着怀中已出生十数日的小女儿,她心中有百般不舍。
“娘娘,夜凉,还是早点歇息吧。”莺歌守着一旁,见躺在凤榻上的许平君又盯着小公主发呆,她怕这一发呆又呆了一晚,连忙劝道。
端了一碗给许平君养气补血的汤药入寝殿内室的柔星也接着道:“娘娘,莺歌姐姐说得对!您凤体尚弱,不宜劳累。”
“就是!娘娘。小公主交给奴婢吧,这天冷,娘娘喝碗热汤暖暖身子。”与莺歌一左一右守在凤榻旁的新月作势要接过许平君怀里的小女婴,许平君却丝毫不动,无意将小女婴交与她,她露出心疼神色:“娘娘!您喝完汤歇会吧!”
许平君仍旧不为所动,琉璃眸盯着女儿稚嫩的小脸继续愣着神。
莺歌与新月柔星见状,深怕许平君再这么下去,还未做完月子的凤体会承受不住,她们想着忧心愈盛,卟通一声齐齐跪下,求道:“娘娘,奴婢求您了!”
终于转动了一下眸,许平君看向跪于凤榻前的三人,微叹出声:“都起吧,这大年夜的怎能因本宫而伤了神?”
“娘娘!”听着许平君丧气的话语,她们三人再次齐声抗议。
她嗤笑出声,这是她自产后首次露出笑容,就算见到久盼的女儿出生,她也未曾笑过,只觉在那一刹那,千斤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口上。
此时听得她们三人齐声的关怀,不禁让她心中一暖,“好了,快起身。莫让旁人看到,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们。”
新月柔星互望一眼,眼底皆有着拿皇后娘娘没法子的无可奈何,见莺歌也是如此,三人同叹一声后皆起了身。
“娘娘,快喝汤药吧,不然一会该凉了。”莺歌提醒道。
把女儿交至莺歌手上,她接过柔星手中的汤碗,盯着黄澄澄还冒着热气的补汤看了一会,嘴角小小上扬,她小口喝了起来。
见她终于喝下些东西,莺歌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年宴可结束了?”她随意问着。
“奴婢刚才从外面回殿之时,还听到丝竹之声,应是还没有的。”柔星回道。
她哦了声,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娘娘,再过一刻便是子时了。”虽不知许平君这么问是何意,莺歌还是如实回答了。
望了一眼寝殿内室,总觉得这年过得有些冷清。
她也无所谓了,只是苦了这些处处为她的丫头。
“今夜是大年夜,你们不必侍候本宫了,到外面与她们尽情去玩吧。”她虽未曾打听,以往也曾听月落说过,大年夜里,宫里主子有主子的喜庆,宫人黄门也自有他们的喜庆。
她们三人却因她留在寝殿尽心侍候她,未曾离过半步。
就算柔星到椒房殿外走一趟,也是为了给她煮来补汤,连外面的喜庆欢乐都未曾看上一眼,听上半分。
“奴婢侍候娘娘!哪也不去!”
似是约好的,三人又是齐声而道,互看一眼,皆相视而笑。
“你们啊……太傻了!”停了一会,她微慎一句,百般无奈。
“奴婢心甘情愿!”莺歌坚定地道。
“奴婢亦是心甘情愿!”新月柔星亦同声异口道。
“让椒房里的宫人黄门都不必守着了,难得一个大年夜,该如何庆祝便如何庆祝吧。”她发下话,示意新月吩咐下去。
新月领命下去,柔星已笑开了花,嘴里说着:“娘娘凤体尚弱,不然也可与奴婢们好好玩上一番了!”
许平君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莺歌蹙起了眉,“柔星,不可如此放肆无礼。娘娘乃一国之母,岂能与身为奴婢的我们一并而论!”
新月柔星在冷宫时,让许平君惯宠得随意惯了,虽在椒房也有一段时日,其间也不时经莺歌提点,长进了不少。
新月生性柔和稳重,倒是学得迅速,也令莺歌十分满意与放心,反是柔星生性外向了些,虽有所收敛,却也不时语出无状,常常让莺歌头痛得很。
“好了,莺歌,柔星也是高兴,今夜便随性些吧,你也不必拘谨着,与她们一同去玩,不必侍候本宫了。”听着莺歌对柔星的训斥,她恍神间似乎看到月落的影子。
也是,莺歌可是非常喜欢与崇拜月落的呢,什么都学月落,也什么都做到与月落一般的好。
月落,不知过得如何了?爹爹可过得好?
以月落的身手入未央也不难,知她生下女儿,也不来看望她,这丫头真是的!
“诺。”莺歌低眉顺眼,转而对柔星说道:“去吧,娘娘与小公主由我一人守着便可,你与新月好好过个大年夜。”
柔星扭捏着,刚才提到庆祝心里还高兴着,这会听莺歌的一番话下来,她已没了心情。
新月把许平君的话吩咐下去后,又回到寝殿内室,一入内便听到莺歌的那番话,见柔星低首静寞不语,她走近接过话:“莺歌姐姐,我们也要一起守着娘娘与小公主!”
“对!我们一起守着娘娘与小公主!哪也不去!”柔星连忙随着说道。
愣了一会,莺歌展颜一笑,“好,我们一起守着娘娘与小公主,哪也不去!”
听着她们不顾她的命令,反是一同下定了决心守在她榻旁,许平君心中感触,无不感激。
想她何德何能,每个人竟皆对她这般的好。
“娘娘?”莺歌轻唤着,眼里满是希冀。
虽然她们是想守着皇后娘娘,可若皇后娘娘坚持不必她们守着,她们也只有听话的份。
许平君不是没有看到莺歌的希冀,也不是没有看到新月柔星眼底可怜兮兮的祈求。
只是啊,她一直都只想到病已,为他处心积虑,却忽略了身边所有关心她在意她的人,包括她在人界的父母。
故,她才害死了人界的娘亲,连爹爹也未曾承欢膝下。
除了病已,她从未为谁真正着想过。
随意,散漫,不想理会,淡漠的心让她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缓缓地阖上眸,再睁开时,她笑得灿烂。
从莺歌手中接过女儿,她道:“都下去吧,本宫想歇息了。”
“诺。”
听到她要歇息,莺歌三人立刻有了动作,新月铺床,柔星去放下内室的纱幔,莺歌作势要接过她手中的小公主,却见她紧抱着一脸慈爱,就是没有想交给莺歌的打算。
莺歌有些为难,心知娘娘是舍不得小公主,只好呆站着微叹气。
抬首看了一眼莺歌,教莺歌老气横秋的神态给逗笑了,“下去歇着吧,小公主今夜交给本宫,本宫想自己带着。”
“娘娘……”莺歌还想说些什么劝解的话,却教许平君举起的手势给阻下了。
“都下去!”她厉声令道,但怕吓到怀中的小宝贝,她仍说得很小声。
虽如此,其震憾力却是丝毫未减。
“诺!”
三人一个应声,即刻不敢再多言,相继退出内室。
却也仅是如此,她们并未真与椒房其他宫人黄门去玩闹庆祝,而是守在门外,整夜未离半步。
在内室的许平君见她们如此固执,也不再说些什么。
毕竟决定了的事情便不再改变的固执,她何尝不是?
甚至比之她们,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