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椒房寝殿内只闻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声,听得候在殿外的一干人等皆人心惶惶。
几乎太医院的太医皆到了椒房殿,除了张老太医在寝殿内指挥着产婆为许平君接生之外,其余的太医齐齐候在椒房正殿。
正殿与寝殿还离了一段距离,许平君的尖叫却声声如铁锤敲在太医们的心上。
“到底怎么回事?”刘询眼一横,扫向身旁的众太医。
众太医大气不敢喘一个,皆腑首贴地,跪着的双膝微微打颤,谁也不敢回上半字。
“说!”他沉着脸,大斥一声。
“禀陛下,皇后娘娘早产,自是困难了些,但皇后娘娘鸿福齐天,又有陛下真龙在此庇佑,皇后娘娘与小皇子必母子平安!”众太医中较为年长的一位太医回道。
虽知这样的回禀不会让刘询满意,但他也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明明要在年关后的正月方会临盆,可现今皇后娘娘怀胎方九个月便要临盆,这早产并非好现象,时常是尽人事听天命!
“早产?月前不是刚把过脉,说胎象安稳不会有大碍么!”
说不清是为了寝殿里那名声声痛叫的女子,还是为了他未出世的孩儿,刘询此时暴怒异常,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她不过是他的皇后,仅此而已!
他却为何在听在她痛叫连连之际,心像是被刀刃生生划过,不见一点血,却疼得他难以呼吸!
“臣臣臣……”这问题,出声的年长太医却再也答不出来。
刘询望向寝殿,耳边仍是许平君的叫喊声,彼起彼落,将太医支支唔唔的回话遮掩了过去。
脑海里什么也想不到,只是不停地闪过在过去一年里,她在他脑海中那断断续续的片段,并不多,却似海水般汹涌,让他想阻止都无能为力。
这是为何,他不懂亦想不明白。
深深地闭上眼,他的心在颤抖,他在怕!
怕,她会出事!
怕,她拼尽了性命,也保不住她想保住的胎儿!
似是相识相知的夫妻,他潜意识里深知若胎儿有半点闪失,她亦不会独活!
“若朕未出世的皇儿有半点闪失,尔等就准备给朕的皇儿陪葬吧!”
他此话一下,众太医跪着的双愈发抖得厉害,一名刚入太医院的年轻太医更是被吓得软了身子,差点尿裤子!
他站着,阴沉着一张俊容,天威不可测。
底下的太医与宫人黄门亦跪了一地,生死难料,个个提了心肝在喉咙口吊着,中心直念皇后娘娘鸿福齐天!未出世的小皇子万福安康!
许久,只见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了进去,却换得血水一盆又一盆地从寝殿内端了出来。
众人跪着的身板已如坠冰窟,冰得没了魂。
许平君在寝殿内痛叫了一晚一日,刘询在正殿站了一晚一日,太医宫人黄门更是跪了一晚一日。
直到夜暮垂下,酉时末刻戌时初刻,一声细微的哭声终于从寝殿中传了出来。
众人一个激灵,以为幻听。
再细听之下,又一声细微的哭声传来,众人大喜,心中皆呼性命得救!
刘询绷了一整日的俊容也终于在听到新生婴孩的哭声之后,扬起了一丝笑容,他大步跨进,迅速往寝殿走去。
似乎刘施出生时,他也没这么高兴过!
明明她是他最漠视的皇后,明明那胎儿自怀上便不受他待见,可当他得知她早产,胎儿不稳,他却是比谁都要焦急!
踏入寝殿,听到越来越响亮的哇哇哭声,他更是比谁都要高兴!
“陛下!此地不宜入内啊!”张老太医一见刘询,还未行礼,便拦着劝道。
“是皇子还是公主?皇后她……”他却仿若未闻,眸望着层层红纱后的凤榻之上问道,并无退出之意。
见阻拦无效,张老太医只好回道:“恭喜陛下喜得小公主,皇后娘娘母子亦平安无恙。”
“小公主……朕的女儿!好!在场之人,朕皆重重有赏!”他喜极,金口一开,便让内室担惊受怕忙碌了一日的产婆与宫人们高兴得全跪地谢恩。
入了内室,脏乱的凤榻已让宫人们收拾干净,他挥手让她们退下,轻步靠近凤榻,看了一眼被莺歌抱在怀里的小婴儿,他嘴角上扬,对莺歌道:“尽心照料小公主,若有半点差池,朕唯你是问!”
“诺!”
“下去吧!”
“奴婢告退。”
许平君原就累极,却撑着在听到刘询的这句话后,她方真正地进入睡梦,嘴角含笑。
终究,他是疼他们的女儿的。
盯着她唇畔的浅笑,刘询问道:“张太医,皇后可还好?”
“皇后娘娘凤体虚弱,又出了不少血,此时已是累极,刚生下小公主便安睡了过去。”张老太医如实禀告,只是他低估了许平君的意志力,并不知她是在方才方真正安睡。
“你也忙了一日了,下去歇息吧。”
“诺。”
挥退了所有人,刘询独自坐在床沿,看着她安心沉睡的面容怔怔出神。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的黑眸渐渐迷离:“你到底是谁?真的只是朕的皇后么?”
如若只是这样,为何他在心里总是有一种无法解释地惆怅。
似乎,他正在失去什么,或将要失去什么。
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远行就在寝殿外,看着原本痴情相许的刘询与许平君,却因宿命而咫尺天涯!
他心中五味杂陈,想起人界有一句话,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
作为月魔的他并不能真正懂得这句话的真谛,但此刻看到这一幕,他想也许他懂了,也有那么一刻,他宁愿永远都不要懂。
至少,他与月落之间,他宁愿永远都不要懂!
想着渐渐接受他的月落,他不禁笑得欢愉,却在转瞬间想到,人魔不可相恋的五界禁忌,他的笑容僵在嘴角,浑身发着冷意。
魔少为了小姐,不惜三番五次在人界擅用魔功,抵触五界平衡,被魔王下了三回禁令。
可他知道,魔少并未放弃小姐。
他也知道,魔少与小姐有一约,然小姐已产下小公主,小姐也知道了如何解刘询体中忘情浆之法。
若魔少出了涉水宫重回人界,看到的却是小姐百年后的一堆白骨,魔少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他是该阻止?还是该顺小姐之意?
远行进退两难,一时间忧丝愈盛,转身出了椒房,他飞身出了未央。
他想见月落,他想知道月落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