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尾秋,到了夜里寒风从四面八方侵入,小楼前无屏无障,穿得颇为单薄的许平君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冷颤,双膝早已跪得没了知觉,麻麻地,似是千万只蚂蚁爬在骨髓里钻咬着。
双手抱紧身子,背上的弯镰印记蠢蠢欲动,感觉到背上火热的暖意,许平君淡淡地笑开,“凰无,真亏有你在我背上。不然呐,待椒房殿里的人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奴婢存在,我怕早就呜呼哀哉喽!”
“要是我堂堂云虚宫弟子给冷死跪死,我想啊,师兄肯定会笑我八辈子的!”她几若未闻地叹了口声,面容多了一丝担忧,“不知道病已怎么样了?他在干些什么?有没有寻到妖狐呢?”
“连自己都顾不好了,还在挂心别人!”
许平君喝了一声,心中连念阿弥陀佛,回首见平湖岸边与小楼间的九环水廊之上缓缓走来一个人影,那人衣决飘扬,慢步悠行,似乎在赏景,更似乎在犹豫?
那人走近,却在小楼前的水廊上站定,不上前也不退后。
许平君一喜,惊呼:“师兄!”
那人嗤笑一声,“师妹,你什么时候玩起跪拜的游戏来了?”
“师兄就笑吧!”撇撇嘴,许平君轻哼一声,埋怨道:“也不知道心疼人,就会取笑人家!”
那人随手一丢,一个绿色的瓶子落入她的手里,她纳闷的看了数眼,抬首问道:“师兄,这是何物?”
“心丹。”那人道,“你下山匆忙,师父算算日子,治许伯母心尖之痛的心丹到今年应是没了,便命我下山为你送来。却不料,你这么不听话!”
“我哪有不听话……”
“不让你入红墙碧瓦之地,你偏入!”那人的声音仍是温和柔软,却多了不少火气。
许平君吐舌不敢再顶嘴,正想站起到师兄身边去,却不料双膝一站直便疼得她哎哟直叫,瞬间使力不慎,还未站稳的身子又往地面跌去……
一阵暖风扑怀,她落入一个怀抱,熟悉而饱含无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傻女子!傻女子……”
许平君乍闻头顶上传来的柔声责备,心中有一股甜滋滋的暖流淌过。她总算明白师兄为何不靠近,原来并非不关心她这个师妹,而是早就知道她近处已有他在相护。
“你便是刘病已?”那人踏入小楼,终于看清了紧抱着师妹的少年。貌胜潘安,英姿不凡,凛然的气势浑然天成,果真不愧为武帝的嫡亲血脉!
解下披风披紧怀中微凉的身躯,刘病已抱起许平君,低首睨了一眼在他怀里不甚安份的许平君,“好好待着!”
许平君嘴一厥,埋首入他胸前,嘴角禁不住地一点一点地扬起。
走了几步,借着月辉与小楼檐下的宫灯,刘病已看着挡在跟前的男子,身着白色深衣,年岁应在二十左右,不过是弱冠之年,周身却笼罩着葱山绿水的恬静气息,宛若世外不沾凡俗的逍遥公子,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心防,与之进入一种祥和宁静的境界。
如此令人心安的天外男子,不知怎地,刘病已总觉得此人对他颇有不苟同之意,莫非是因他怀中的小平君么?
“在下便是刘病已,不知阁下又是何人?”冷然的声线没有一丝温度,刘病已愈发抱紧手中的人儿。
“他是我师兄……”
尘未天看着自家师妹在刘病已的睨视下蓦地消音,心下不是滋味,轻道:“在下尘未天。”
刘病已微微颔首,无意再逗留闲聊,抱着许平君跨出小楼,走至水廊时突闻连连急喘的声音,他回首向小楼上望去,身体在刹那间僵住。
几乎出于本能,刘病已放下手中的人儿,许平君落地不稳,身子晃了几许后让尘未天接住,膝盖的酸楚让她无力地偎进尘未天的胸膛,也许还有其他,她却犹不自觉。
刘病已身形一晃飞掠而上,弹指间又翻落楼下,手中已多了一名蜷缩在他怀里的人儿。
“上官皇后?!”许平君低声讶道。
——他,便是你全然不顾命中死劫而非入红墙碧瓦之地不可的人么?
师兄的心音如利刃般清清楚楚地刺入她的耳畔,许平君却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的刘病已,不言不语。
——刘病已,他不值!
不值?
她不知道什么值不值,她只知道当年他愿为她折寿,今昔她便不能放任他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