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未央宫里的月余,除了习礼仪数日,许平君几乎寸步不离地随侍于少帝身侧,晚间也歇于宣室殿偏殿中的小阁,与宣室殿内的阴魂倒是井水不犯。
想来,再待下去也是相安无事。那阴魂再嚣张也应该明白,她云虚宫的玄门弟子可不是好惹的!
“小平子。”刘弗轻声唤着,等不到应声,他搁下手中的竹简睨向身侧一脸嬉笑的许平君,低声喃道:“看来,她真的很喜欢笑……”
“陛下,我二哥回来了!”出去一会的侍中金建兴高采烈地跑入偏殿,被少帝不悦的一眼给吓得低首不语,即时冷汗泠泠。
许平君抿唇偷笑,她与这驸马都尉兼侍中的金建相处了月余,对他倒是颇有一点了解。虽然他有点不着边,但这么惊惶失仪的状况今日还是头一遭。而金建的二哥,那不就是继其父金日磾通候爵位的奉车都尉兼侍中,还娶了霍光六女儿为妻的金赏么?
“臣叩见陛下!”金赏依礼叩首。
“起吧。”
“诺。”站于一旁右侧,金赏即时打量着站于左侧的新进黄门,细细打量着。未入宫前,但听得金建提及这许平君是如何深得陛下宠爱,如今看来他倒是有几分了然。冰肌玉骨,钟灵毓秀,如此天姿莫怪陛下会喜欢了,只是上官皇后她……
刘弗抬首见金赏看着许平君若有所思,状似随意地吩咐着:“赏,小平子明日便调往椒房侍候皇后,你且与她说说在椒房当差的一些规矩。”
金赏讶然,接触到少帝认真的眸子时即时低首应诺。
“陛下?”许平君发出疑问。
“你且随金赏去,认真记住了赏所言的每一句话,知道么?”刘弗不与解答,只是径自下了指令。
许平君一头雾水,但碍于他是皇帝的身份只好闷声应诺,心里却老大不高兴,直嘀咕着少帝的专制。
刘弗知她心中不悦,连小嘴也厥个老高,一时被她逗乐轻笑出声,惊得金赏金建两兄弟均为愕然的模样。
出了宣室,金赏直盯着许平君一脸莫名,扰得她不觉恼了起来,低斥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从在宣室便一直盯着人家一姑娘看,也不知羞!”
金赏恍然回神,顿时红了脸,忙赔礼道:“金赏得罪了!还请许姑娘见谅!”
看他紧张的模样,许平君扑噗一声笑出声,“别紧张!逗你呢!”说着,往边廊深处的亭子步去。
若比起师兄,金赏少了一份恬静。
若比起病已,他则少了一份神般的飘逸。
若比起少帝,他却是少了一份算计及内敛。
金建生得俊朗,而金赏的相貌比起其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她见过师兄、病已及少帝这些少见的美男子之后,她只能把他归为好看的行列。
在亭子里与金赏聊了几个时辰之后,许平君深觉他就似是邻家的大哥哥,那么温厚谦和,斯文有礼,偶尔又有一些幽默风趣。
有如此出类拔粹的兄长,莫怪金建会兴奋得忘了礼节。
翌日奉旨转至椒房殿,一路她偷偷瞄着各处各殿的华丽建筑,金雕玉彻,雕梁画栋,处处显示着未央宫主人的尊贵。相较之下,宣室殿大气恢宏,椒房殿则华美细致许多。
一路观景,她心中谨记金赏所言的忌讳,处处小心为上。
甫一进了正殿,便可看到一个人工挖掘而成的平湖,中央以奇磷怪石筑成亭台小楼,深紫色的薄纱随着风摇动身姿,如是女子轻舞般煞是迷人。椭圆形的湖沿两旁成阴的杨柳垂下,淡淡划过寂静的湖面,徒留一道水光潋滟的明光。
跟在椒房女官身后亦步亦趋,不敢随意出声,双眸却把四面八方给转了个遍,结果发现此殿风景怡人,美仑美奂,就是没什么不妥之处。
小小拍了自己额头,许平君小声喃道:“没事才好,难不成你还想遇到个老妖怪方甘心?”
“嘀咕什么呢?”女官止步回首,许平君一时不察立马撞上女官软软的身子,女官哎呀一声险些摔了,幸而许平君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女官,终止住了向后倒的险势。
扶好女官重新站稳,许平君连忙讨好,笑问:“女官姐姐可安好?”
女官冷哼一声,心中恼怒,却因着是少帝指名过来侍候皇后的黄门,只好忍气作罢,横了许平君一眼稍稍训斥了几句也就没再为难。
正当许平君松了一口气时,一道秀气的声音插了进来,她寻声看去,一抹纤细的娇影正站在平湖中的小楼里向这边遥遥相望。
“皇后娘娘召见,你还不快些跟上!”女官见是上官皇后,立马催促着已蹙起娥眉的许平君。
心情有些复杂地随着女官上了平湖上的小楼,小楼内侍宫人并不多,只有廖廖数人,整座小楼静得宛若一潭死水。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艳若桃李的华容是道不尽的妩媚,婀娜的身姿是散不开的火焰,炙人心魂。待上官皇后屏退了左右之后,许平君方抬首打量着眼前扶栏轻倚的少女,一时愣是没回过神来。
“你名唤什么?”上官皇后同时也打量着眼前的内侍黄门,心中好奇皇帝会派个什么人来服侍她?现今一瞧,果真是天香国色。即便是同为女子的她,也忍不住赞叹世间竟有如此清灵脱俗的女子!
“回娘娘,奴婢小平子。”许平君低眉敛目,中规中距。她可没忘了金赏千交代万交代地说:不可失礼!皇后年纪虽是尚小,却是最遵仪守规的。
上官皇后抿唇一笑,袅袅轻踏碎步,只三步,许平君便闻到一股扑鼻的菊花香,她即时退了一大步。她进,她便退。
上官皇后有些诧异地看着许平君的举动,“不,本宫要知道你的真名,你的全名。”
许平君讶然,弹指间又笑了,笑得灿烂,“回娘娘,民女许平君。”
却未料,上官皇后在瞬间变了花容,一张精致美丽的面容即时变得惨白,连娇柔的身子也显得弱不禁风,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皇后娘娘!”许平君惊慌地扶住突然变得异常的上官皇后,向小楼下待命的宫人黄门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上官皇后素净的五指按在心房处连连微喘着,宫人黄门顷刻间全上了小楼,在女官的指令下各自忙开,却是条条不紊,似乎是早有准备。
女官拂开心神慌乱的许平君,狠狠地瞪着,斥问:“你这奴婢是怎么侍候皇后娘娘的?要是皇后娘娘有个好歹,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
许平君低首不语。虽然她也是在云里雾里的莫名其妙,但上官皇后终究是在她面前失常,面对女官的斥责,她无法自辨。
“去!到楼下给我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去!”女官指着楼道,怒发冲冠地喝道。
许平君望了望小楼里间内忙碌的宫人,心想上官皇后有这么多人照拂应是无碍的。应了声诺言后,她依言下了小楼,跪在小楼下正门努力想着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忌讳的话语,才会令上官皇后如此失常?
金赏说,不可提及少帝、刘病已这二人的名讳,以及与这二人有关的人事物皆不可提及。
细想一番,上官皇后只是问了一下她的名字,而在那两三句对话中,她并无提及禁忌里的两个人呀,莫非是她的名字有问题?那就更不对了,她与上官皇后别说之前并不相识,就连名字亦是互不相知的。
听着小楼上来来去去的细微脚步声,许平君的心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