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峰,莲花宫。
刘病已正装踏出自己的寢居,还未跨出居住的院落——龙轩,迎面便走来一人,是他的师姐枊烟飞。
“病已,你真要去?”枊烟飞焦急的神色,道明了她并不愿他走。
然而,刘病已却是非走不可。
“师姐保重。”轻道一声,他越过她身离去。
心似是被什么重重一击,慢慢粉碎,枊烟飞失落地盯着渐渐远去的紫色身影,那绝色的俊容永远是她脑海挥不去逃不开的梦魇。
师父说,刘病已非是她招惹得了的人物!
那么,许平君便招惹得了么?
刘病已刚出了莲花宫,却见师父拈花道姑已候于宫外,他轻施一礼尊道:“师父,徒儿要下山了,师父保重!”
拈花道姑一身灰色道袍,年已过天命之年,然而脱尘的容颜未有一丝沧桑,似乎岁月与她无关,并未在她的天地间留下半点痕迹。淡然的面容上长眉斜飞入鬓,似暗夜漆黑的眸正望向莲花宫外正前方的天外云海。
妖界狸猫妖族祭司白夕身旁的祭童缤纷在昨夜深入莲花宫,告知刘病已许平君已命在旦兮,需寻得蛮荒二兽的鲜血方能让许平君起死回生。莫说那蛮荒二兽非是凡物,就连它们身在何处,亿万年来亦是一个谜。
然而,她却是知道的,但要不要告知爱徒却又是另一个问题。
不说,她怕日后就算爱徒不怪,她良心亦难安。可说了,爱徒此去性命堪忧,正是左右为难,难以抉择。
最终深思再三,拈花还是告知了刘病已蛮荒二兽深居何处。
许久,她方缓缓转身,手中拂尘轻扬,一道白光随至,一段白帛飞向刘病已,“拿去。蛮荒二兽非绝闲之辈,更非为徒儿能降服之兽,此物拿去,但望在紧要关头尚能留你一命!”
刘病已摊开白帛,入目的竟是一幅画,所画之物他亦不陌生,“师父,徒儿不明。此物与蛮荒二兽有何干系?师父又怎会有此物画像?”
“其中干系,为师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此物乃故人所赠,而为师的故人又与蛮荒二兽颇有渊缘,为师只望蛮荒二兽若见此物能有所顾忌,兴许能留徒儿一命。”拈花似是仍陷于过往当中,一向淡雅的神色竟变得凄凄苍凉。
“徒儿谢过师父!此去徒儿若再无法回来,唯有来生再报答师父的知遇之恩。”刘病已跪下,叩首三拜。
明知此行凶多吉少,他却毫无一丝退缩之意。拈花轻叹气,“病已,许平君对于你真的有那么重要么?值得你用性命去拼?”
三拜过后,刘病已起身把白帛收起,迎上拈花凝重的面容,轻道:“值!”
“好!既然认为值得,那就放手去做吧。”拈花转身,重望着天外云海之上,“病已,你看那云海之上,雾气缭绕,虚幻不明,终年不化。倘若有一天拔开云雾,你说会看到什么?”
“徒儿不知。”急着赶往蛮荒之极的刘病已并未细想,便脱口而道。
拈花轻轻一笑,深知徒心的她岂有不明白之理,只是啊有些事她并不想让她的徒儿日后有后悔的机会,故而明知他此时并不愿亦无心思听,但她还是要说:“若是不知,那便想清楚了再去做。记住了,有得必有失。倘若失去的你并不在乎,那么得到的你确定你会开心么?”
刘病已霍然转首,黑眸在对上一脸淡容的师尊那一双看透人心的犀利眼眸的瞬间,他急急撇开,移至拈花身后那一片天外云海,心在瞬间笼上一层烟雾,越聚越浓,直到他再也看不到自己……
但,他已无后路:“徒儿不悔,绝对不悔!”
“是么?”拈花拂尘轻扫,一道金灰色的光芒直射天外云海,刹那间薄雾尽散,她抿唇而笑,“病已,你可知为师为何只教你武艺,却不教你玄法么?”
刘病已轻摇首,神色迷茫。
“你看,当云雾散尽,一切尽收眼底。”
刘病已虽不知师尊何意,但仍是顺着拂尘望向不运处的天外云海。薄雾散尽,莫愁峰景色尽入眼底,葱树绿芽,涴涎河溪,沿途雅亭,均倒映于他的眸中,少了神秘的云纱,真实的山河一览无遗,清新如画的景物与气势磅礴的莲花宫相得益彰。
两者相辅相成,竟是缺一不可。
两者……缺一不可……
师父,意指为何?
“而你,就似是未拔开云雾的天外云海,多了一层薄纱,少了一份真实。为师从收你为徒那日起,便深知你非池中物,总有一天会腾空而起成为人中之龙。为师只教你武艺,而不教与你玄法,只因你不可成为真正的玄门中人,于是玄法习不得,为师也只能教你武艺防身,亦盼能助你成就一番千秋大业。”拈花娓娓道出,她多年来不教刘病已玄法的缘由。
刘病已仍长身而立,薄唇紧抿,原本焦急万分的面容因拈花的这一番话而变得阴晴不定,眸光深幽,如同万丈之下的黑洞一般看不到尽头,却又在瞬间幻变,覆上一层层拔不开散不尽的迷雾。
看得出沉默不语的刘病已眼中的挣扎与矛盾,拈花甚是满意,她知道她的话,他是听进去了,只是能否改变他与许平君二人的命运,却仍旧未可得知。
尽人事,看天意。
唯今,只好如此了。
“师父,徒儿也随病已下山。”枊烟飞跪下请道。她思虑再三,终是止不住自己的信念,匆匆赶了过来。
拈花含笑看着自己的另一爱徒,刘病已与枊烟飞同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却也一样注定为情所困而深陷泥坑,此生动弹不得。
没有答应枊烟飞的请求,拈花转向刘病已问道:“病已,你师姐愿随你下山,一同闯那蛮荒之极,你认为可否?”
刘病已稍闭迷朦的双眸,一会睁开已复了清明,睨了一眼仍跪于师尊面前的枊烟飞,道:“师姐同门情谊,病已铭感于心。但此去九死一生,师姐实在不必为病已冒险,还是留于莲花宫好好照顾师父,替病已尽一份孝道,病已便已感激不尽。”
“病已……”枊烟飞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刘病已已头也不回地直下玄天梯,她忙起身欲追,却教拈花阻了去路,她不解:“师父?”
拈花微微摇首,“烟飞,为师知你心意,相信病已亦是再明白不过,只是感情一事终强求不得,你应明白。”
“烟飞明白,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师父,您就让徒儿去了,不然徒儿无法死心!”枊烟飞眸含晶莹,满目祈盼。她与刘病已相识七载,七载的感情又岂是一朝一夕便能释怀得了的!
拈花转眸望向下山之路玄天梯之上,刘病已早已不见了踪影。世间****痴痴缠缠,凡人皆看不透,不爱过不恨过便无法真正渡过。
罢了,随缘吧。
回眸转身,她碎步踏回宫门,不再言语。
枊烟飞见状大喜过望,跪下叩首:“徒儿谢过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