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六年,许平君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元平元年六月,刘弗终久病不治,于月初驾崩,葬于平陵。
同年七月,因昭帝膝下无子,大将军霍光等人奏请皇后,由皇后下旨迎昌邑王刘贺继位。
“白姨,我真的不会有事的。”许平君苦口婆心,说尽口水就是不想软玉随她回人界,受无妄之灾。
“无论如何,若你执意要再回人界,那么软玉必须随你去。”即使明白许平君为何不愿软玉相随的缘由,白夕仍不让半分。她不能赌,一年前她让平君单身独处人界,结果她差一点再次失去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而这一次,她不愿再赌!
然,她却深深明白,就算她再如何阻拦,再如何以妖力牵制平君的自由,她终究拦不住。
平君,她唯一的侄女,与她的姐姐是多么地像,无论相貌还是性格,皆如一刀一剑同刻。姐姐当年想要做的,她阻止不了,如今平君再踏上与姐姐同样的路,她却仍旧阻止不了!还是那么无能为力!
“软玉愿侍奉灵女左右,随灵女前往人界。”软玉人低首轻道。自从一年前她离开灵女擅回妖界,以至后来灵女受魔少所制而险些丢了性命,她便自疚至今。
往后,就算她让人界玄门中人收去,她也必须前往人界。
见二人坚决得不容商量,许平君明白此时定是说不通她们了,罢了罢了,到了人界她再想办法说服软玉回来。
到人界杜县,已是亥时。
“小姐,要回许家么?”赶着马车的软玉缓下车速,轻声问道。
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许平君慢慢睁开双眸,掀起布帘,熟悉的街道如常,街边店铺早已收起关门,偶尔有几盏红灯笼高高挂着,红光一闪一闪,她微微阖目,放下布帘,她知道只要在前面的路口一转,便可回许家了。
“小姐?”
“直走,去长安。”
连夜赶路,待东边缓缓升起一缕阳光之际,二人已落脚于长安城内一家客栈。
“小姐与小少爷先上楼歇息吧,软玉这就去给小姐备早膳。”连着赶路,软玉知道虽然小姐阖着眼,但其实与她一般整夜未曾合上眼。
“软玉,你不必亲自备膳,让小二去张罗便可。”许平君哄着怀里张着眼睛四处乱瞄的孩儿,抿唇轻笑。
“不,小姐身子还虚,尚需调理一段时日,软玉不想假手于人。”若非人界昭帝驾崩,登基的新帝却非姑爷,小姐又怎会产后不到月余便执意要回人界,小姐身子虚弱,她须好好照顾小姐方可。
看着一心为她的软玉,许平君无言感激,轻颔首后便随着小二上二楼客房。
午后,七月的日光总是烈得让人感到不适,即使坐在房内仍教人热汗淋漓,虽然这客房看来竟是好奇地好,好得比上房还要好上百倍,温馨舒适得有如自家房舍寢居,想不到长安随便一家客栈的客房都能这么好。
用手帕轻拭着额际微微掺出的汗,许平君低眸看着熟睡中的孩儿,“病已,你可知道我们的孩儿尚未取名,待你们父子相见,你便给孩儿取个名吧。”
客房外传来脚步声,应不是软玉的。
敲门声响起,她轻应一声,门吱呀推了开来,一名中年男子步入客房,反手关好门扉,他和善笑道:“打扰夫人休息,还请夫人见谅。”
许平君见他模样大概四十开外,衣着讲究,不似是小二,他颇显富态,倒是一副老实的模样,“你是……掌柜?”
“正是!夫人好眼力。”掌柜仍旧笑意盈盈。
“掌柜有事?”许平君压低声音,手上缓缓摇着,见孩儿丝毫不受声音纷扰,仍旧睡得香甜,她不禁抿唇一笑,自出生以来,他总是乖巧得很。
掌柜触及她怀中数月的孩童,眼底的笑愈发柔和,声音也刻意压低了许多:“夫人与小少爷不回许家么?”
眸光一冽,她抬眼望去,掌柜仍是一副和蔼的模样,眼中更寻不到一丝恶意,但却知道她,从这一点来看,他便不是普通人。
寒光四溢,她原本娇美的面容变得冷绝,质问道:“是月落派你来?还是病已?”
接到那冰寒如雪的利眸,掌柜即时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双膝跪下:“属下参见宫主!”
“说!”
“两者皆是。”
许平君闻言一怔,两者皆是?这么说来,月落把她还活着的事告知病已了?不,月落是不会出卖她,这其中应是另有缘由。
“君临宫一切可安好?”
“一切如常。”
“这客栈可是病已开的?”她记得,君临宫并无客栈这一行的产业。
“是,确是姑爷所开,命属下在此等候宫主。”掌柜如实作答。
“唤我小姐吧,在外人面前还是不宜公开我是君临宫宫主的身份。”她并不讶异病已可以调动她君临宫的人,因为在嫁与病已之后,她便让月落吩咐下去,往后见姑爷如见她一般,他的话便是她的话。
“是。”
“病已早知我会来长安?”
“是。”
“为何?”莫非病已知道她的用意?
“姑爷说,小姐机关算尽,不惜以死相逼,无非便是要他成为九五之尊。”掌柜如今想起那时姑爷对他说的话,他还不明白为何姑爷要将这些话告诉他,现今他却明白了,是姑爷早就料到小姐定会问,姑爷也想借他之口告诉小姐。
许平君轻晒一笑,原来如此。所以,当病已并没有成为新帝,反而是刘贺登基的时候,他便料到她定会回来,定会一回来便往长安赶。
病已啊病已,知平君者果真只有你啊。
“姑爷还说了些什么?”
“姑爷还说,孩儿若为女,便取单字君,若为男,便取单字奭。”掌柜说着,心中直道,宫主眼光果真不错,那姑爷果真是人中之龙。
“君?奭?”原来病已早已为他们的孩儿取好了名字,低首看着怀里的孩儿,她满目慈爱,“刘奭。奭儿,你的爹爹已经为你取好名字了,你可高兴?”
见她自对着怀中孩童细语,面容较之方才柔和了许多,掌柜暗释下一口气,这宫主可不好惹,自他入君临宫那一刻起,他便清楚地知道。
“小少爷自是高兴的。”
“你且下去吧。”软玉应是差不多回来了。
“是。”
掌柜刚踏出客房,转下楼道,软玉便入了客房。
“小姐,那掌柜……”
“没事,他是君临宫的人。”她拦下软玉接下来的话。
软玉哦了声,来得可真快。
“是你通知了月落,当然来得快。”她不揭穿,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不阻止,只是因为她本就不想瞒病已她已回来的消息。
软玉迅速抬眼,满容诧异,随即跪下,“软玉擅自主张,请小姐责罚!”
“起来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谢小姐!”软玉暗松口气,虽与灵女相处时日不算长,但她却知道,灵女看着温顺,实则实在是招惹不起。
“如何?”
“如小姐所料,新帝登基虽不足十日,荒唐之事却已做了不下三百件,大将军霍光等众大臣早有微词,但念着新帝刚继位,又是霍光与皇太后亲立,故而,霍光虽有不满,倒也还未有想废帝的念头。”软玉将自到人界后所查得的讯息一一禀报。
“嗯。”她起身往内室走去,把孩儿小心放置于床榻安睡。
“小姐?”
“自到人界,你便一刻不得歇。”她含笑走近软玉,“软玉,你且好好歇着,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是,小姐。那软玉先回房歇息了。”
“嗯。”
目送着软玉出客房,许平君含笑的面容敛起,望着窗外的朗空怔怔出神,许久未动分毫。
他即知道她已归来,却为何不来见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