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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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温存过后,刘病已以为雨过天晴,风高日丽了。

却不曾想翌日许平君旧事重提,宛若昨夜的缠绵不过是他的一场美梦,她冷静自若,轻柔的嗓音毫无迟疑将他推向霍光之女。

“你执意不顾夫妻情份,非要我纳霍光之女为妾么?”她千番重提,他千番断拒,她却仍不心死,直教他心寒意冷。

“不是妾,是妻。”许平君背身而立,她不敢面对他,不敢对上他心痛失望的眸。

她怕,她会心软,牺牲已太多太多,她已回不了头。

她也痛,她的心让她自己硬生生掏空,无视鲜血淋漓。

窗外的柔光映在许平君绝美柔和的面容,淡得就似湖面上的一朵水花,虚幻得让人不敢轻言靠近。

“你明明在意,明明不愿,却是为何非要逼我?”他知道她爱他,正如他爱她之深,可他不明白她爱他却又三番四次将他推离。

许平君无言,神色却因他一句话而黯淡几分。

“霍大司马大将军之女嫁入刘家,是为平妻,而非妾。此乃霍大司马大将军助夫君登位的唯一要求。”平妻,她与霍成君平起平坐。

想起霍光唯一的条件,许平君泛起冷笑,她连病已都可以拱手让人了,又岂会在乎这小小的名份?

“你真要我再娶?”他不死心地再问。

“大丈夫三妻四妾实为平常,夫君乃人中龙凤,为妻又岂能因一已之私而令夫君龙困浅滩?若真如此,为妻死后自觉无颜拜见刘家先祖。”她平平而道,犹如劝说着别家夫君再娶之般,不咸不淡。

刘病已攥紧双拳,一双黑眸盯着她挺身而立的背影,素色的深衣将她瘦弱的柳姿衬得愈发不食人间烟火。

他知道,她刚生下奭儿不久,因听闻他未曾登帝而仓惶赶回人界。随之,她入宫面圣,被刘贺软禁于昭阳殿。直到师姐柳烟飞挟持岳母,她现妖身而害岳母死于心尖之痛。

因此,她昏迷不醒,醒后又食欲愈发不振,原本虚弱的身子更加飘渺,让人不禁担心她何时会随风而去,何时会突然倒地不起。

这么软弱的身子,却背负了太多。

他的帝王之梦,还有他不知道她却执意不肯透露半分的难言之隐。

刘病已双拳渐渐松开,他终究无法真正生她的气,终究难以说一句重些的话语。可即便是万般为他,她也应问上一问,他是否愿意?而非总是如此妄为!

“即便如此,亦非娶霍光之女不可!君临宫虽只有钱庄、布庄、米商等三大产业,却是巨细不遗,早已遍布天下。我若想为帝,何愁不能成事?”这一年多里,足以让他了解君临宫里的一切虚实,何况月落受她之命,倾其相告。

他一冷静下来,便试图以事实来说服她放下要他再娶之念。

许平君知他意,心底自是微甜,只是一想到自己或许时日无多,她不能够保证在她有生之日,能等到病已登位称帝。

心中一灰,淡淡而道:“夫君此言差矣,霍光权倾朝野,就算其他三大辅臣亦是尊他三分忌他七分。君临宫虽大,钱财更是无忧,只是终究乃为草莽,杀一个人容易,杀百人亦是不难,但能杀得了全朝文武百官么?若杀尽了,朝堂岂还是朝堂?何况必定惹起民怨,如此强行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夫君莫非想遭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么?”

此,他并非不知,亦早是想到,只是他不愿娶霍成君为妻,实是不愿!

“刘贺自登位所做荒唐之下已不下千件,霍光早有废他之意!”他继而道。

“就因如此,霍光方会找你,欲将小女嫁与夫君为妻。”她却接下他的话,道出霍光之举。

刘病已冷哼,“他想嫁女儿,莫非我刘病已便要娶么?”

“夫君有何良策?”不靠霍光,不踏霍成君这块踏板,他如何得以名正言顺登上帝位?

“清君侧!”他即时回道,却莫名地说得有几分底气不足。

听出他语气的异样,许平君抿唇温婉而笑,“夫君明明知道,霍光既贵为三朝元老,至今仍在朝堂之上权势浩大,便自有他屹立不倒的实力。夫君何以肯定,霍光以及文武百官会任由夫君立起清君侧这面大旗?”

刘病已语塞,一时间陷入沉默。

他何尝不知?便是明白此中不易,他方会如此底气不足。

“无防,我本已无心帝位,守着聚仙楼做一名安份守已的百姓不也挺好?相信祖父在天有灵,他老人家亦不会强求于我。”话已至此,他再次表明他已放弃了帝位,望她亦不要再执着下去。

许平君阖上双眸,甚为疲惫。

若真能如此,就算粗茶淡饭她亦甘之如饴!

然,事实已容不得她作此想!

“夫君何出此言?大丈夫志在天下,怎能有如此玩物丧志的想法?”她出口相讽,背着的面容无声流下两行清泪。

“你……”刘病已气结,口中却始终无法出恶言,只能气得浑身发颤,一身渐浓的杀气惊得窗台外树枝头的鸟儿纷纷离梢,拍翅惊飞。

“请夫君三思。”她却恍若未闻,仍旧淡漠。

“昨夜一宿春宵,缠绵情意,莫非便是为了今日的决绝?小平君,你回答我!”虽已知答案,气极的他却仍想听她亲口否决。

“夫君,无论如何,为妻只是想为你多做些……”

“够了!”他冷斥,不愿再听下去,慢慢冷笑了起来,大赞:“好!好!真是好极!我刘病已真是祖上积德,此生竟娶了如此贤惠淑良的夫人!”

她幽然无情的答案,已尽数浇灭他心头最后的希冀。

不再弥留,他转身拂袖离去。

刘病已举步踏出寝居里间,临出寝居大门之际,他顿然止步,回望里间内那张面着柔光而显得愈发虚无飘渺的侧容,他冷冷说道:“为夫只希望,有朝一日,夫人莫要悔之!”

他再三拒绝,她却再三重提,既然她固执成性,不听他半言,那么他亦不必再废口舌。

她要他娶,他便如了她的愿!

在刘病已踏出两人的寝居之后,许平君再也支持不住虚脱的身子,伸手惊惶抓住窗台旁的灯台,她的泪无声落下。

有因必有果,她既已知晓果,无力改变之下,她只能在有限的日子里多为他做些事情。

她怕来不及,即便她的手段有些激进,有些极端。

可她没有选择,她无法选择。

让他再娶,还是她亲手逼他再娶,她知道很残忍,对他,对她,都很残忍!

他不愿,她亦不愿啊!

他痛,她更是痛彻心扉!

跪在母亲坟前,许平君默默无语,泪一滴一滴地垂下脸颊,掺入黄土。

“娘亲,女儿不知这么做是否对了,但女儿却明白事已至此,已无回转的余地。”她轻声念着,“若非早年为救病已而断去上官小妹的情意,如今就凭她对病已的深情,必也能助病已一臂之力。然而祸福相依,有得有失,早年女儿与钩戈夫人许下约定,她施法断去上官小妹情根保住病已,女儿则要设法除去刘贺……”

轻叹气,她模糊的眼望着满山的孤寂,一阵凉风吹过,竟深深掺入她的心底,她一阵发抖,“女儿没有做到,反而力保刘贺,实是有愧钩戈夫人,理应受到报应。却不曾想,不孝女儿竟是累得娘亲命丧九泉!”

许平君说到此,已是泣不成声,重重磕下头,悲愤而道:“娘亲!女儿不孝!”

三日后,刘病已迎霍成君过门,与许平君平起平坐,视为平妻。

元平元年,七月。

刘贺自登位即时起二十七日内,便做了一千一百贰拾柒件荒唐事。

霍光以其不堪重任,与大臣奏请上官太后下诏,于同月废黜了他,并亲自送他回到封地昌邑,削去王号,给他食邑二千户。

同年,七月庚申日。

汉武帝刘彻嫡曾孙、戾太子刘据孙、史皇孙刘进子刘病已被上官太后封为阳武侯,年仅十七。

随之,一个时辰后。

刘病已即被拥立为帝。

“谢谢。”长安城效外,严罗敷轻声道谢。

“不必,我不过是求个问心无愧。”许平君抿唇轻笑,看向严罗敷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布帘随风微荡,她知道马车内那隐隐的身影正深深地看着她,“王妃快走吧,莫让王爷久等了。”

日暮月移,正如人生路,起起落落。

转身往回走,她抬首望着城墙上的“长安城”三个大字。

许久,她竟是移不开眼,更移不动步伐。

或许,这将是她的长眠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