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询得知许平君主动为他选秀时,从起先的愕然到愤愤,再到全然沉默。
这个过程其实只有他知道,他并不好过的同时,她更不好过。
下朝后,他直入椒房,把静静在正殿外赏花的她纳入怀中,身侧的莺歌及一干宫人黄门见状,皆默默退下,只在远处远远地守着。
似是知晓他的心意,许平君只是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慢慢地弯起唇畔。
她的沉静无语,却更让他的心悄悄裂开一条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的心在痛,他的心更痛。
此刻他做的,只是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默默地将她为他付出的所有记在心里,默默地更爱这个处处为他事事为他的小女子。
“病已,你喜欢谁我便选谁,好么?”她在他怀里轻轻地说着。
“由你,都由你,你喜欢谁那便是谁了。”他轻轻回着,在心里叹息。
她笑,他看不到她的笑容,却听得到她笑声里的无尽伤痛。
他爱她,她是他用尽生命去爱的女子,也是他最想保护的妻子。
可到头来,他伤得最深负得最深的女子也是她。
“还记得么,小平君?”
“嗯?”
“数年前你刚从浮灵山回来,我坐家里院子的树下对你说过一句话。”
她呵呵笑出声,仍旧赖在他的怀里,“你说过那么多,我哪里能全记住?”
知道她的故意耍赖,他忍不住也轻笑开来,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一根一根地梳理,“我说过,无论做什么,你皆不能亏待了自己。”
心在瞬间被触动,她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泪慢慢染上他的龙袍。
突然感到身子越来越重,许平君颇感疑惑,抬首看着脸色有些不对劲的刘询,退出他的怀抱,她神色担忧,“病已,你这是怎么了?”
刘询摇摇首,却挥不去脑海中那个如魔似妖的声音,那个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听不清,眼前也总有一个幻象,却总是掩在浓浓的雾气之后,他挥动着双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许平君见他如此,不禁更为恐慌,连忙大喊:“莺歌!莺歌!”
守在一旁的莺歌已远远看到一些不妥,只是未有许平君的吩咐,她不敢冒然闯入。
此时听到许平君的喊声,连忙赶至她的身旁,“娘娘!陛下……”
“快!快传太医!”许平君一边焦急地吩咐着,一边紧紧扶着快全身倒在她身上的刘询。
刘询扶着额,已是摇摇欲坠,但仍带几分神智,耳旁听到许平君慌恐万分的声音,他寻声对她扯开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是力不从心,在笑到一半之时,一片黑暗将他笼罩。
在昏倒的最后一刻,他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只有那个如魔鬼般的声音直钻入他的耳朵嚣张地笑着……
摊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陷入昏迷中的刘询,许平君突然想起数月前柳烟飞让他服下的药,柳烟飞临死前那狰狞的笑声如魔咒般在她脑际响起,身体在瞬间似乎被什么抽空,虚软无力。
低首看着俊美的面容,她脸上的血色在一点一点褪去……
八大御医齐聚椒房,却无一人诊断得出刘询忽然昏倒是何缘由。
寝殿内黄帐渺渺,窗外的风似乎已静止,落叶似乎已不再飞,连呼吸也在这一刻悄悄停下,诺大的寝殿中静得连呼吸也听不到,只剩下沉重的心情如落下冰潭的水滴在刹那凝结。
冰冷的纤手握着同样冰冷的大手,冰冷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滑下绝美却苍白的脸,如断冰的雪融化在他的手背上。
看着凤榻上紧闭的双眸,她的心从未有过的慌。
“娘娘……”莺歌轻声唤着脸色如死灰的许平君,声音中透着浓重的担忧。
通过这段时间的朝昔相处,她已深深喜欢上这位总是平平淡淡冷冷清清心底却比谁都要柔软的皇后娘娘。
而许平君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安静睡着的刘询,让莺歌愈加忧心如焚,正当她毫无主意之时,恰逢她让人通知的月落已到了椒房,她忙迎了上去,小声地与月落说了个大概。
月落听完,心里一种不详的预感慢慢在扩散。
她刚从宫外回来,便听到莺歌派人一直在找她,她想定是小姐出事了,连去看一下小皇子的空隙都无便往椒房寝殿跑。
初见八大御医的阵仗,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此时见出事的不是小姐却是姑爷,她的心总算安了些,但在见到小姐那宛若天外的神色,她慢慢走近蹲下,仰首看着不断落泪却一句话也不说的许平君。
“小姐,月落回来了。”其实她想对小姐说,飞花失踪了,可看着这样的小姐,她无法说出口。
许平君终于掀了掀长长的睫毛,眸缓缓转下,看着近在咫尺的月落,她喃喃道:“月落,让他们皆退下吧,我有话对你与莺歌说。”
月落颔首,起身对八大御医为首的老太医说道:“老太医,你们先下去吧!若有事情,奴婢再请您们入殿。”
老太医看了一眼凤榻上的少帝及花容失色的皇后,终是与其他七名御医默默退下。
待八大御医退下,月落又道:“我与莺歌留在此照顾陛下与娘娘,你们便先退下吧。好好守在殿外,若有事情我与莺歌会唤你们的。”
“诺。”一干宫人黄门也退出了寝殿。
“小姐(娘娘)!”月落与莺歌齐齐跪下,轻声唤着。
许平君眸底仍旧只有榻上的刘询,手轻轻抚上那张沉睡的俊容,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许久,她慢慢转首,眸缓缓落于跪在她身前的月落与莺歌身上,“月落……”
“小姐!”
“莺歌……”
“娘娘!”
“你们替我好好照顾陛下与奭儿……”
“小姐要去哪?”深知许平君心性的月落立刻明白,许平君定要外出了。
“娘娘?”听到月落如此问,莺歌更加心慌了起来。
“病已若醒了问起我的去向,先替我瞒着,若真瞒不住了,便说我出宫看望父亲去了,很快回来。”许平君似是没听到她们二人的惊慌,继续自顾地吩咐着。
“小姐,让月落陪你去吧!”
“娘娘,也让莺歌去吧!”
听到两把同样为她担忧的声音,许平君终于拉回了些许心神,含泪看着眼前皆真心待她的月落与莺歌,她微微抿唇,扶起二人道:“病已与奭儿皆是我此生最最珍视的人,除却你们二人,我不放心交给谁人照顾。”
“小姐!”
“月落,替我照顾病已与奭儿。”许平君正色地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托付给月落照顾,转而又对莺歌说道:“莺歌,你虽跟我的时日不长,但你待我如亲姐,我也早把你看作亲妹。如今我要暂出宫一些日子,你定要替我好好照看陛下与小皇子。”
见二人皆不语,只是含着泪满面愁丝。
许平君只好再问:“好么?”
“小姐(娘娘)!月落(奴婢)定会好好照顾姑爷(陛下)与小皇子!”二人齐齐跪下,接下许平君郑重的吩咐。
“好,好……”
这样子,她便可以放心地回妖界寻白姨了。
转身回到凤榻前坐下,她深深地看着他,轻声说道:“病已,你等我,我定会弄明白那日柳烟飞让你服下之物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