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红药水与黑咖啡(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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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给我新鲜感

原来这被关注、被倾慕、被取悦的感觉如此之好。看来身为一个女人,她也需要这种无伤大雅的新鲜感和幻想。——CC

Echo的男友和这个大都市里的许多年轻人一样,每天睡醒之后第一件事是刷微博,每天睡前最后一件事也是刷微博,上班乏了不是给女友发信息而是刷微博,下班累了不是和女友聊天而是刷微博。在各大交友社区都变成了晒照圣地之后,微博这个自说自话的地方就变成了解一个人灵魂最好的平台。Echo与男友相识于这个平台,她永远记得那次他说她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然后目睹着他一次次在这里继续遇到各种灵魂。

Echo又一次看见男友和女网友的互动,是在一个微博大V的评论区里,男友尽显学识与幽默,与他来往对话的那个女生有毫不逊色的机锋,男友显然非常享受,言语中对那个女生不吝夸奖,女生也回敬了惺惺之意。Echo反复看了几遍,心下一阵翻江倒海,醋意升腾,她恶狠狠地敲击鼠标,拐进了那个女生的微博,翻看了十几条微博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聪明的,或至少是受过科学教育和思维训练的女生,她对事物的看法视角独特,充满理性,同时又不乏浪漫。Echo的醋意渐渐被沮丧所压制,她灰心失望偏又不死心地继续往下翻,终于不负所望迎来了更大的沮丧:在一张随意的生活照里,这位女生披着长发,手边一杯咖啡,翻着书页抬起头朝镜头嫣然一笑。谁说胸大无脑、美貌与智慧不能并存,看来它们只是不在自己身上并存而已。

Echo清楚男友本性并不免俗,也是个贪色恋艳的男人,身为女性的警觉一瞬间飙升到爆表。她返回男友微博主页,他的关注名单中最新一位果然就是这位女生,又返回去看这位女生的关注名单,最新一位也是自己男友。

一来一返之间,Echo的肾上腺素也在翻番上升,她胸中激荡,仿佛一个刚刚抓奸在床的正室一样。可接着转念一想,他们这样坦荡荡无所惧,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你看,证据太薄,连质疑都缺少底气。

男友下班回家时,她在厨房心事重重地做饭,他一张笑脸探进来:“亲爱的,晚上吃什么?”

这一声亲爱的,融化了她万千心事——想什么呢,他还爱自己啊。而下一个瞬间想到的又是——他是不是因为心虚?

你看,一颗受过惊的心,总是很难交付相信。

吃饭时男友兴致勃勃和她讨论微博上发生的一些趣事,她一面支起笑脸听他讲述,一面心里还在转转悠悠:为什么他今晚话这么多,他已经察觉到我的情绪了吗?还是他觉得有点对不起我?

终于到了睡觉时间,男友靠在床上刷微博,Echo在梳妆台边搽着精华液,看着镜中的自己,卸尽粉底和隔离之后,她的面色有一点暗沉,两颊不再白皙透亮,眼角的细纹也浮起来了,皮肤之下仿佛尽是裂纹,像有无数张干渴的嘴在喧叫——她终于相信三十岁有多么无情。

她心里叹了口气,什么都在为难她——不肯妥协的岁月,迟迟不求婚的男友,数不清的优秀的女人——她不忍心再亏待自己:“我今天看了你微博最新关注的女生,看见她聪明风趣,受过很好教育,又足够美貌,我知道她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

男友停下在手机上滑动的手指,抬起头:“你又胡思乱想了吧?什么就我喜欢的类型了?”

“好了,喜欢这种类型很正常。作为是个女人,我也愿意喜欢这种聪明漂亮的女人。”前提是她不要和自己抢男人。

“那你肯定也看到我们的对话了,就该知道我们什么也没有。”

Echo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只是很多事我虽然明白,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然而事实是,Echo并不清楚男友与那个女生是真的什么也没有,还是什么也没来得及发生。对枕边人的忠诚,在没有撕破脸的决心和充足的证据之前,别轻易质疑。

男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看着她说:“对不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身为一个男人,我需要这种无伤大雅的新鲜感和幻想。”

他终于让Echo体会到这明明能够明白,但就是走不过的一关,能有多难过。

那就是接受这个曾经爱上你有趣灵魂的男人,有一天也会喜欢世上其他有趣的灵魂。

接受这个开始时和你接吻都能勃起的男人,会慢慢开始幻想别的女人,渴望其他新鲜的肉体。

接受你只能带给这个男人短期的幻想和新鲜,此后他的幻想和新鲜只能由别的女人提供了。

男友下床,从背后抱住她。

“你要知道,我想要的人只有你啊。”

她心里忽然涨起潮水一般的酸楚和无奈:这只是情爱故事中多么不起眼的一幕剧,如果爱情本身就是一场荷尔蒙的追逐,如果男人具有不能抵抗的本能,如果这个故事不独发生在他,而是会在无尽的下任身上重演……

现实是,如果她愿意,这幕剧可以在未来一次次起兴,也可以就此沉寂。

男友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他把她抱上床,真丝睡裙从肩上褪去,从她耳畔、锁骨、胸口、肚脐一路往下……她闭上眼睛,呻吟出声,决定让那些情情爱爱都见鬼去吧。

人到了三十岁,就忽然学会把握当下,而当下,没有什么比一场酣畅淋漓高潮迭起的性爱更抚慰心灵的了。

阳光照到她的眼皮上,她睁开眼,桌上的数字钟显示着九点半,窗台上落了一只喜鹊,啾啾叫着。长长的尾羽拍打着旁边的玉兰花枝,画面当真漂亮。

她拿出手机拍下来,发到了朋友圈。

片刻就有回复:我在泰国新买了一套海边别墅,你愿意来度假吗?

心里怦然一动。

原来这被关注、被倾慕、被取悦的感觉如此之好。

看来身为一个女人,她也需要这种无伤大雅的新鲜感和幻想。

她扭过头看着熟睡的男友,忽然原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