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和小马在展板的前言里写道：校足球队取得的成绩，必将极大推动我校足球运动的进一步发展。可不是这样么，足球队的这些人，一时比篮球队的还要风光。踢球之风开始涤荡全校。下课铃响过不久，操场上就挤满了踢球的人。如果来晚了，常常会抢不到场地。有的人抱着球上了河堤。但在操场和河堤上，却看不到赵红马了。从家里回来后，他疯狂投入到了学习当中。他班上的人说，赵红马再也不在上课时候睡觉了。这对赵红马来说是一个十分艰难的事。因为老师讲的内容大部分他都听不懂，面对一黑板奇怪的公式定理，面对一个不停止张开闭合吐出晦涩难懂语句的嘴，仅凭意志遏制困意不是那么容易。听说他为此备了一个图钉。下了课他也不出教室门，而是把头深埋在书堆之中，努力在书上寻找老师讲过的只言片语。他简直要比以前班上最努力的同学还要努力。天知道他一天到晚瞪着老师、瞪着书本都学到了什么。在月考中，他的成绩并没有提高什么。有人说，赵红马的功课拉下太多，根基不牢，弥补起来很难。但他并没有放弃，他班上的人说，这孩子简直要不眠不休了。有一个晚上我们翻墙出去看通宵录像，凌晨4点多翻墙回了学校，走到宿舍院子的门口，忽然看到路灯下蹲着一个人。这个佝偻的黑影吓了我们一跳，我们以为值班老师这时候还在蹲守。仔细一看，是赵红马正拿着一本书就着昏暗的灯光看。我们走过去说，红马兄该休息也要休息，干革命也要保重身体啊。赵红马翻翻眼皮看看我们，没说一句话，低头接着看自己的书。我们凑近瞧了瞧，书脊上写着《高一化学》。我们摇摇头，回寝室和衣睡一会儿，准备上早操。
很快，赵红马的眼睛熬不住了，他戴上了眼镜。这让我们很不适应，很难把戴着眼镜的赵红马，同在操场上风驰电掣的赵红马联系起来。戴眼镜的赵红马显得格外孤独和忧郁。赵红马不是好交朋友的人，虽然同体育生一起训练，但并不同他们玩在一起。他性格偏冷，不爱说话，除了跑步踢球没什么业余爱好，别人跟他聊天也没什么话题。他是我们学校很少见的独自去食堂打饭的人。我们看着赵红马日渐消瘦，落落寡欢，都担心他会垮掉。
但其实这时候，赵红马拥有了高中阶段唯一的一段友情。他的朋友，就是足球队的队长路彬。本来赵红马和路彬并没有什么交集。他们一个学理，一个学文，进球队前并不熟识。路彬是市里人，人长得精神，打扮也挺时髦，除了学习成绩一般，什么都玩得来，会弹吉他，会跳霹雳舞，更不用说踢球踢得好。赵红马只有在踢球上同路彬有共同语言。但他只踢球不看球，聊球聊不起来。你问他意甲联赛有多少支球队他都不知道。不知为什么，路彬对赵红马怀有强烈的好奇。赵红马一进队，路彬就主动和他结对，教他练基本技术。与赵红马聊天，路彬也显得很有耐心，即使赵红马不接话，他也能一直说下去。学校伙食一般，每逢路彬的家人来看望他，都会给他捎些火腿肠、卤蛋之类的零食。路彬总会分一些给赵红马。这么一来二去，他们俩在球队里走得更近了一些。赵红马不大对别人说的话，比如他家里的情况，也开始对路彬说一些。球队的人说，他们真正成为朋友是在市里比赛的时候。刚到市里，赵红马突然得了急性肠胃炎，拉起了肚子。路彬说他对市里面熟，把赵红马送到了医院，守着他输液。其后几天，又让赵红马住到了自己家里。路彬的妈妈给他熬粥做饭。也就两天，赵红马就生龙活虎了。
赵红马原来和几个体育生同住一个宿舍。比赛完回到学校不久，他搬到了路彬宿舍去住，那儿有一个空铺。体育生的作息时间和普通学生不太一样，在备考的最后阶段，换个宿舍的确会好一些。随着赵红马学习愈发努力，生活愈发清苦，路彬几乎成了唯一的能和他说上话的人。他们的友谊顺利地发展着。但就在高考前不久，路彬被我们学校混混界的老大牛小峰赶走了。
牛小峰比赵红马还要高一年级，这一年读补习班。我们都把牛小峰叫做牛鞭，形容他吊儿郎当。他知道了也不恼，反而喜欢上了这个绰号。牛小峰说：“牛鞭，专治牛逼。”其实牛鞭治不了什么牛逼，他自己也算不得多牛逼。高中的混混队伍本来就不成规模，缺乏组织。这一点还比不上初中的混混队伍。上高中的大多都是为了考大学，志向本就不在混混的道路上，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升学率还可以、不那么容易考进来的学校。有几个想混出一番天地的，也因为在我们学校缺乏氛围而孤掌难鸣。再说了，高中生都已经到了青春期中后期，有了一丁点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不像刚发育的孩子行事那么莽撞了。初中的十三四岁的孩子打架不计后果，不惜命，有的身上还带着刀。相比之下，十六七的高中少年考虑得多一些，这样气势上就弱了。总之，在我们县城混混界的版图里，我们学校只占据一个无足轻重的位置。牛鞭虽说在学校里恃强凌弱，出了校门什么都不算。据说有一次他在游戏厅同南关村的几个初中小孩起了争执，让那几个小孩一顿胖揍，揍得他跪下来叫爷爷。当然，这也可能是看不惯他的人夸大其词寒碜他。
但牛鞭在我们学校还是有一定江湖地位的，走路都横着走。他家境不错，出手阔绰，笼络了几个人为他撑腰。架他没打过几次，但欺负同学这样的事，还是很有过几次的。有一段时间办公室的小李和小马负责检查男生宿舍熄灯后的秩序，大概他们相信牛鞭的权威，把这事交给了牛鞭。有天晚上熄灯后我们宿舍点蜡烛打扑克，赢牌的一家捶床蹬桌子，惊动了牛鞭。他拎了个握力棒上来，指着我们一通臭骂。我们缩在一旁不敢吱声，最后一人给牛鞭交了10块钱罚款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