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乖乖回到母亲身边,转身笑道,“一会我还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月光微笑。
一等舱的服务不错,晚餐可去专门的餐厅,也可由服务员推到房间里。德朗在晚饭后就留在房内休息,婉裴和月光则挽手走到甲板上。
江风很大,将裙裾吹得熠熠翻飞,甲板上人不多,一等舱的甲板跟其他楼层相隔,下面的人上不来,显得很清净。放眼望去水流缓慢,江面宽阔,李白有诗云:巨海一边静,长江万里清。如若不是发生的这一系列变故,如此净看长江天际流,未尝不爽快。此刻月光闭口不语,任凭江风吹乱头发。
这时,那个叫小满的女孩远远地喊了一声,“姐姐!”她跟一个年轻女孩也在甲板上玩耍。她的母亲款款走来,跟婉裴聊天,那也是一位外向爱交际的女人,说笑几句,便将这十间客人来历尽数道来。
白夫人一行占据了两间;另外两间住着一对六十来岁的教授夫妻和她的子媳,人虽到武汉下船,却包了全程;还有两间便是叫何小满的一家了,除了她们夫妻二人,小满跟着女人的侄女白露住另一间。剩下四间独立于客轮的船头位置,好像是哪里来的神秘政要。
跟小满玩得正起劲的那个女子便是白露了。十六七岁的模样,比月光显得小而苍白,丹凤眼,乌黑的头发别着发卡垂在身后。见月光在看她,她那细长的眼睛就抛来一阵淡淡的光芒,柔软的身子也有一丝说不出的妩媚。
小满疯跑着,她的母亲颇为无奈,笑着对白夫人道歉,“孩子太调皮了!” 正说着,小满的父亲何先生来到甲板,小满看到父亲便扑上去,笑成一团。
不一会儿,教授夫妻两人也缓步来到甲板上了,对着一望无际的江面,情不自禁地吟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众人停下话语,眼睛望着夕阳一步一跳缓缓落入江里。
“啊!”忽然听得一声惊叫,何先生募得转头,“是小满!”
不知小满是什么时候跑远的,白露一直跟着她。
声音从教授夫妇对面的房间传出,那是他们子女的房间。
何先生最快到达,月光和婉裴跑到门前的时候,听到何先生“啊!”地惊恐地呼声。
教授夫妻二人最后过来,刚探头一见,便昏了过去。
只见房间整洁如新,一男一女倒在床上,女子的头歪在一旁,而男子胸腹剖开,似被什么东西抓破吃了一半,还留着白花花的肠子。
小满已被吓傻了,白露抱着她瑟瑟发抖,瘫坐在门口。
“呕!”何夫人忍不住当场将晚饭吐了一地。
这时船上的警察已经上来了,一等舱的人不多,各人立刻被带回归回自己房间,等着盘查。
月光和婉裴来到德朗房中,他一边开门一边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好吵!”
正说着,两个警察也跟着进来,要了三人的证件翻看。事发时候月光和婉裴都在甲板上,有证人,而德朗自己在房间休息,警察特别就盘问得仔细,说起来,德朗是唯一一个有嫌疑的人,准备要带他下到三等舱的专门询问室里做过笔记。
月光皱着眉头,恼怒道,“还有对面那四间房的人呢?到现在我们都没见过他们!”
一个胖警察回答,“那边住着西康的旦增活佛。”
德朗沉声道,“你把笔记带上来,我签个字就行了。”也许是多年养成的居高临下的习惯,口气不容置疑,警察也明白一等舱的客人来头都不小。
正说着,隔壁何先生一家的房间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一行人紧赶两步,进到小满房内,见何先生一家四口围挤在一起,何小满见到人多才回过神来,嚎啕大哭。
德朗上前抱住小满,轻声询问,“乖啦!告诉哥哥,你怎么进了那个房间的?”
小满的父母早已被吓得没了方寸,白露也在发抖,说不出话来,只有这个胖乎乎的小妞还有一些生气,她被德朗抱着,大眼睛里还噙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起来:“我跟白露姐姐捉迷藏……就躲到那个阿姨的房里去……我躲在镜子后面……后来叔叔阿姨就进来了……我是要跟他们道歉的,不能乱进别人房间,可是他们两个就相互打起来了,叔叔把阿姨的头拧下来……阿姨生气了……就抓叔叔的肚子吃……啊……好恶心啊……啊呜呜……他们是不是鬼啊……”
小满精力充沛,一边说一边哭,如此诡异的事情,从她嘴里讲出来,像小孩子在瞎编故事。“胡说!那,他们怎么没吃掉你呢?”警察显然有些恼怒。
“我不知道,阿姨一边吃叔叔,一边在镜子前摸来摸去,我好怕呀!我一害怕就发不出声音!”小满在德朗怀里,大声地诉说,“后来白露姐姐在门外叫我,那叔叔和阿姨才倒床上死了!”
德朗看着白露,之前德朗没有出过门,白露看到忽然出现的陌生男子,表情生硬,咬着牙点点头。
“他们相互把对方给吃了?怎么可能!”不只是警察,在场的都不信,觉得小满是不是被吓傻了,乱说话。
唯一好在德朗的嫌疑解除了一大半,他们全部被告知不能到其他舱里去,只能留着顶楼。客船缓缓逆流而行,江面开始显得灰白模糊。
每家人的房间外都留着一个警察保护,这一晚注定不眠,月光担心德朗,于是白夫人也把被褥带到德朗房中铺在地上,三人共处一室。
白夫人端了一小杯水,从袋子里拿出一张黄符,单手一挥,黄符便无火自燃,她将灰烬置于杯中,小指轻转几圈,便一口倒入口中,鼓腮一喷,水雾四撒。房中每个角落均喷洒了一遍,连外面的小平台也没放过。
月光见惯不怪,德朗却皱了皱眉头。
“干嘛?”月光看着德朗抗拒的表情,不满地问道。
“一件凶杀案,娘亲这样有用吗?”德朗瘪瘪嘴,走到窗前的软垫上坐下,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月光看着白夫人,问道,“那个警察说,对面四个房间里住的是活佛。那是些什么东西,连活佛也不怕?”
白夫人摇摇头,说,“我去看看那教授夫妇。”
说着便出了房门,警察在门口拦着不让,白夫人拿着手中的水和药丸说给老教授压压惊。她出门在外,身份都是医师,于是警察也就让路了。
不一会,白夫人返回房中,对月光说,“老太太昏迷着,倒是教授还坚强些。我在他房中放了追踪符,一会如有响动,我会知道。”
“ 你肯定它晚上还来?”
“我不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不过小满没讲清楚,途中又被白露姑娘打断,应该还会来的……说起来,那个白露姑娘骨骼奇特,也是个容易招惹异物的人。”
说起白露,月光忽然想起她看到德朗第一眼的模样,说不出的异样。
“这教授夫妇已经退休,准备回武汉老家。儿子媳妇在南京一个什么公司上班,薪水还挺高,搞船务的,他们上月才结的婚,这次回去,这一等舱就是公司给的福利。”
“什么公司这么大方,一给就两间还包全程。”月光想起白天何夫人说的话。
“是外国公司,这艘船不就是那家叫什么制造的。”白夫人道,“教授的儿子是船务公司的工程师,造船的。”
月光呵呵笑着,搂着白夫人,“娘你真八卦!这才刚上船,你就把人家来龙去脉摸得门门清。”
“哪有哦!”白夫人谦虚地说道,“为娘我能力有限,那个小满的妈,都是她告诉我的。”
德朗在窗前听得噗嗤一笑,立刻又痛得咧嘴。
正说笑着,白夫人眼睛一闭“有人进房了”,过了一会睁开眼说,“哎,不用瞎操心,今晚活佛出手。我们一会悄悄看看热闹就行。”
“好好好!”月光兴奋地双手轻合,德朗皱着眉头,说“我也去!”
“你别想,这半年时间,哪儿都不准去!”月光蛮横地瞪着德朗。
德朗哀求地看着白夫人,“娘亲。”
白夫人正色道,“你不能去,半夜时分你自顾不暇,万一被冲撞了,你叫为娘在这江面上找什么东西救你?不过。”白夫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但立刻又住了口。
德朗见仿佛有转机,立刻问道,“这半月我倒觉得比刚开始好了一些,娘亲是不是想到什么好办法?”
白夫人见德朗也是小孩心性,不由得灵机一动,“我得用术法封你的气息,别让脏东西发现了你,行不行?”
德朗抗拒不住内心的好奇,勉强点头,“只求娘亲不要控制我的心智就好。”
白夫人见德朗同意,得意的神色一闪而过,月光捕捉到这一闪光,不禁疑惑地看着母亲。
“月光,掌灯调墨。”
德朗看着月光,不一会儿,床头便放好一碟金色颜料和一只小楷毛笔。
德朗立即明白,“你?”
话未出口,月光便迎上前去,“盘腿脱衣。”
“德朗你放心,为娘只是封住你的气息,你没有修为,要想瞧热闹,还得把自己保护好不是。”白夫人淡淡地说道,从包袱中拿出一套薄如蝉翼的白色贴身衣服置于床上。
德朗虽隐约觉得有异,但话已出口,不便收回。何况他已经半月未出门,想着有奇异的事情可瞧,又忍不住好奇之心,当下便褪去衣服,裸身而坐。
白夫人提起毛笔,轻沾金砂,从他后背起,细细写来。那字笔走蛇龙,写得力透于背, 凤泊鸾漂,德朗闭眼而坐,感觉每下一笔,便有热力浸透到骨髓,将身体里那股撕绞之痛缓缓打散,便深吸了一口气,放松全身,任由白夫人在他身上“乱写乱画”。
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时辰,白夫人才停下,但见德朗也是全身雾气腾腾,汗如雨下。她将白衣覆于德朗身上,等他穿戴完毕,白衣上竟浸润了金色的字迹。月光定睛一看,是藏文的贝叶经全文。她脑中募得通透,不禁捏捏白夫人后背,道了声“娘亲辛苦了!”
德朗不明所以,但全身舒坦,便也立刻下床来,跪在白夫人跟前,“娘!”这半月以来,每夜苦不堪言,体会到白夫人良苦用心,他不禁自觉惭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夫人起身说道,“好了,你们套上夜行束衣,随我来。”
三人从平台翻上房顶,沿着屋脊游走,直到直面甲板的位置,刚好有个水箱阻挡身形,视野开阔,还有阻隔。他们便在此停下来。
夜里圆月高挂,风高露重,房顶上江风更是刮得呼呼大作。不知等了多久,德朗几乎都要睡着了,忽然被月光扯扯衣领,他立刻情醒过来。
只见那老太太和教授二人一步一步从身下的房门倒退到甲板上。跟他们对峙的,是四个身穿麻衣的黑脸汉子。
“扎西、达瓦,如索得波饮拜” “广达,广达”……
德朗听得目瞪口呆,回身扯着月光的衣襟,见她们母女二人死死盯着下面,没空理他。
这是什么人?她们连藏语也懂得?
随即他又揉揉心口,自我安慰心下想到,“苏德朗,你也是懂得三门外语的,别泄气。”
两边对了一会话,只见老太太手臂扬起,指甲在月色中变得又黑又长,她面对着四个大汉,右手却伸到教授的后背,从他的后颈往下一划,“滋”地一声,鲜血狂飙,还没等四个大汉回过神来,她双手往外一拨,竟然活生生地将教授的皮从身上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