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听身边德朗有异,伸手将他口鼻捂住,埋在胸下。若是常人目睹,惊慌失措不在话下,德朗本来看到那恐怖的一幕,脑中一闷,但他毕竟接受过正规训练,有起码的自控能力,不曾想月光竟一把将他揽在身下,柔软的胸口抵着鼻息,比起下面发生的恶心事件,他更愿意如此闭眼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听得闷声一吼,船身竟然剧烈一晃,这么大的客轮在江面上,得用多大的力道才能撼动摇晃,德朗探头望去。一个黑脸汉子全身虹光波动,一掌拍在那被剥了皮的教授头顶,正是这一掌击得船身晃动。那教授糜烂的身体软下来,黑脸汉子双手朝空中一擒,好像握住了什么东西放入怀中。
老太太这边也不闲着,她挥舞着一件衣裳样的物件,德朗忽然领悟到就是那教授的人皮。三个黑脸汉子对阵与她。她转身看见教授倒下,呼喝一声,朝船外奔去,欲向江中跳去。
“达瓦,达瓦,卡里秀……”身现虹光的黑脸汉子一边喊着,一边也跟着跳出去,将老太太掰回甲板。
在美国特训的时候,各国的教练也有涉及巫灵之术的讲解,以及如何对人类精神和思维活动的控制,德朗知道目前的科学无法解释一些特别的存在,眼睛里亲见,心中还是恍惚。
甲板上,老太太双目囧囧有神,脸上诡异地笑着,教授的皮肤在她手里慢慢冒着烟,变成灰烬。抓她回来的黑脸汉子叹息着摇摇头,单手拍下,她立刻便软身倒下。黑脸汉子在她头顶轻轻一拂,收了一物放回怀里。
其他三人迅速将甲板清理干净,这时船头微光闪闪,月光低声叹道,“旦增活佛!”
话音刚落,德朗和月光二人便被疾风刮下,“砰”地一声摔在甲板上。
德朗只觉五脏移位、肝肠打结,几乎站不起身。转头看看月光,情形也好不了太多。
这时一声清亮的汉语传来,“桑布!”
黑脸汉子正朝月光挥掌,听这声音,立刻停下,“师父。”
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在另外四人的簇拥下缓缓上前,德朗看他脸色白皙,眉宽耳阔,神态沉静,身披红色袈裟长袍,心想,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是活佛吗?那个年纪大这么多的黑脸汉子居然称他为“师父”。
那个被称为桑布的黑脸汉子,正是之前身现虹光的那位。只见他恭恭敬敬地匍匐在男孩的身下,手里捧着两颗黑色珠子,“师父,扎西和达瓦我已将他们带回来了。”
“嗯。”男孩并不在意,收下黑珠,径直走到月光身边。
月光与他相向而立,过了良久,他缓缓伸手,十指穿过月光的头发,启唇轻吐“那一世,转了山水佛塔,未能修得你敛我半世癫狂,而你……可曾已将相思放下?”
月光听着这样深情的话从一个半大的男孩子口中吐出,不禁一个激灵,尽管这个男孩子是活佛。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接口,于是双手一揖,朗声道:“月光拜见上师!”
活佛丹增立即回神过来,喏喏合十还礼。
桑布在一边将德朗抓起,“师父,这两个人没有修为,却能躲过我的气场,我且把他的神魂抽出来仔细瞧瞧。”
“桑布,不可。”活佛的声音非常柔和,除了初见月光时流露的异样之外,已然一副含威不露的神情。
桑布随口一说,就能抽取人魂,好像比德朗开飞机还轻巧便宜,他的修为显然不同寻常。德朗听不出来,月光心中却是惊叹连连。这个桑布都有如此修为,那活佛不知道还要高出多少。
“既然扎西、达瓦已经回来,我们就等天明下船吧。”说着转身要走。
“师父,这个人不能留!”桑布说着,右手抵在德朗后腰。
德朗听他这么一说,心想“惨了!”没等小活佛回答,他转身旋转,屈膝起腿,原地旋转360度一个后旋踢,桑布胸前一震,竟然飞出一丈之远。
众人大骇,一时无人出手。桑布是高手,已经可以现虹光,绝不是可以轻易被近身,不料竟然被踢飞。其余六人即刻圈成一圈,将德朗和月光围在中间。
活佛皱眉看着月光,仿佛为难,又好像有些看不懂她的神情,微叹了一口气,退了下来。
桑布稳住脚步,“呀!”地一声,飞身入圈,德朗眼见桑布右手抓来,一声呼喝,将左掌迅捷无伦的迎了上去,拍的一声响,双掌相交,德朗大退一步,"咚"地跌倒。月光正待上前,被他挥手拦在身后,桑布接着右掌伸过,德朗身子一晃,桑布陡地转身,右手已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德朗往后一翻,“嘶”地一下,衣服被扯开,露出贴身的白衣。
“桑布,停下。”小活佛本来已经转身欲走,却忽然开口叫停。
桑布也发现了,他顺势扒开德朗外衣,只见德朗一袭白衣,江风吹过,衣炔翻飞,明亮的月光下面,金色的经文熠熠生辉,生出一圈一圈的佛光,将德朗笼罩起来。
“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
除了旦增活佛,其他众人见此情形,皆俯身贴地,口中不停叨念。
德朗也楞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应对。
月光大喜,匍匐在丹增活佛的脚下,口中一边念着“嗡嘛呢叭咪吽”,一边祈求,“求上师为兄长加持,解开因果,求一双全之法。”
丹增活佛看着德朗,凝神半响,心中顿时明了。
“跟我进来。”活佛说着,便朝独立于船头的四间舱房走去。
月光拉着德朗,跟在活佛身后进入舱房。
只见此间与他们住的房间并无区别,只是屋内平台位于船头正上方,站立于上面,感觉人在江中游,水在身下走。
此时德朗与丹增小活佛对坐于榻前,月光则独自迎面盘坐在平台之上。
德朗被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凝神注视,心中不胜郁闷。他眼中也看着这个奇特的丹增活佛,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比他年长,还尊称他为师父。
正想着,丹增从怀中取出一顶小碗,乌黑光亮,边缘镶嵌着黄金和红绿不等的宝石,小碗中则放有一些五光十色,晶莹透明的珠子,他将小碗置于掌心,放在脚下,闭目念起经文来。
忽然,小活佛衣袍一震,以他为圆点扩散出一道力量,将周围全数包裹其中,连月光在窗外平台也不例外。随着他越念越快,德朗感觉力量越裹越紧,耳边充斥着万千佛陀齐声诵吟之声,鼻尖弥漫着檀木之香,眼中仿若七色光环绕,他身上的金色文字也随着光芒形成气旋,漂浮于虚空之中。
德朗自小跟随母亲上鸡鸣寺,听惯梵音诵唱,但此时此刻,却感觉别样不同,飘飘欲仙,欢欣鼓舞。一如人生之初,经过几番沉浮,几载春华,而达幻灭,在虚无混沌间,又是一番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悲欢离合,仿佛历经几生几世……
德朗尽力张开双目,却见自己独自置身于房中,胸中浩气充盈,不禁面对长江一声长啸。这时小活佛和月光都不见了,天色已经大亮。他募得翻身跳起,步出房门,昨夜明明在小活佛的房中,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自己这边,对面月光和白夫人的房间门敞开着,衣物置放整整齐齐,他心下疑惑,四下走了一趟,见所有的舱房房间均开着,一个人也没有。四处清清静静,仿佛昨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他又朝对面小活佛住的房间走去,来到甲板上,却见小满和白露正在疯玩。
小满看见德朗,眯着眼睛跃上他的肩膀,嘴里大叫“星辰哥哥!”
而白露则站在一旁,她也朝德朗点点头,细长的眼睛垂着,眼角看向德朗,柔弱地叫了声“星辰哥哥。”
德朗放下小满,问,“我睡过头了么?”
正说着,瞧见白夫人月光从二等舱的楼梯间上来,身后还有何家夫妇。另外三个不认识的男子也跟着上来。
远远看到德朗,月光三步并做两步飞奔上前,询问道:“醒啦,饿不饿?”
不说还好,一说德朗真觉得前胸贴后背,心想昨夜打了一架,居然饿的不行。“在哪里找吃的?”
说着月光便拉着德朗来到一等舱专门的餐厅,点了中式西式各种菜肴,还有灌汤包等极具南京特色的小吃。
“干嘛点这么多?”德朗不明白。
“当然啦,三天没吃东西,饿的团团转。”月光嗔道。
“三天?”德朗很意外,“那……他们人呢?”
“小活佛吗?走了,他们在武汉就下船了,我们现在岳阳。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就跟他们去游了岳阳楼。”月光眯着眼睛专注着德朗。
德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活佛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看到你就痴了样。”
“我不知道。他是转世之身,保留着丹增十世的记忆和法力,所以别看他小小年纪,可是其他人都尊他为师父,那些都是丹增前世的徒弟。我也不懂他当时的悲伤。”月光眉头微蹙,仿佛能感受到那种情绪。
“哦”德朗想起丹增为自己加持的时候,胸中感受的灵力和震撼,不禁叹道,“世间真有这般法力高强的人,不是幻觉吧?那教授家人是怎么回事?我蹲在屋顶,一个字都没听懂。你是怎么能听懂他们说的话的?”
“别忘了,我跟娘可是在古浪呆足了十年,那边藏人居多。”月光转眼一笑,德朗觉得她离自己这么近,眸子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他们这次上船是为了找回丹增前世的两个徒弟,叫达瓦和扎西。这两人趁丹增圆寂之时偷了上师的两颗舍利子。在外流浪了十多年,依附于国外的邪教势力,这次教授和他的工程师儿子的事情,就是达瓦和扎西干的,他们收了船务公司的钱,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教授全家,可是发现师父跟上了船,情急之下,才弄出这些低级事故来。”
“为什么?教授是因为什么?”比起丹增的徒弟,德朗更关心为什么教授全家要被杀。
“在50年前,天津机器局便开始研制潜艇了,那个时候对外一直是宣传试造轮船。你开飞机的,当然也知道潜艇的重要吧?”
“嗯,知道。”
“因为他和他的儿子都是发动机方面的专家,目前我国的潜艇制造领先与世界水平,他的儿子受聘于国外的船务公司,教授这次带儿子回武汉,就是想法摆脱他们,所以他们就买凶将他们杀了。”
德朗想到那晚的惨状,不禁啪”地拍案而起,“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汉奸,买办,侵略者呗!”何先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接着德朗的问题说道。
德朗疑惑地看着何先生,“嗯?”
那何先生也不客气,坐在餐椅之上侃侃而谈,“教授的凶杀案,就发生在我们隔壁,状况之惨烈我们全数看见,小满和白露估计是吓傻了,乱说话。”何先生四下张望了一下,“不过今天下船去,听到下面的人也都说,那夜闹鬼,整个船差点翻了。现在派了三个警察进驻教授的房间,那是封锁消息,堤防我们知情人乱说乱动,妄图息事宁人,我打赌他们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是为何?”
“为何?就是这些人领着薪水不干事,才让外国人有机会杀光我们中国人,你看有些本事的人都没命了,这年头!”何先生一脸愤怒,“宣统退位15年,那还不是窝在天津跟日本人混一起,这15年全国在干吗?腐烂是从内部开始,你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