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谈话最后以白露的妥协告终,她虽然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目前处于何种状态,不过从对方遮遮掩掩的态度来看,白露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虽说不是很严重,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高烧感冒需要在医院长期住院?单就这点就很是让人怀疑。他们为什么不跟她说实话?尤其是王妈,那奶白色的小药丸真的只是营养药?白露不想去深究,其一她可以肯定王妈不可能害她,其二她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以前再坏的打算她都有过,所以真相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她只是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失去了掌控。
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宫策来过一趟,只是那时候白露已经睡下了,王妈并没有叫醒她。宫策在床旁拉了把椅子坐下后,便冲王妈摆了摆手,王妈领会后拉上帘子在一旁隔了一条过道的陪伴床上躺了下来,最终抵挡不过昏沉的睡意睡了过去。
夜里白露醒了,感觉有些渴,她不想惊动王妈,正打算伸手拿水杯倒水,窗边晃过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窗帘上落下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月光下那道影子很轻,很轻,仿佛随时都会淡去。
白露瞬间怔住,手上一个不防,水杯一倒笔直地滚落在地,发出一清脆的哐当声,但并没有摔破。
王妈被惊醒,赶紧拉开帘子,“怎么了?”王妈打开台灯,套上拖鞋,两步便来到了白露的身边。
白露仿佛才从梦中醒来,她转头茫然地看了王妈一眼,在对上王妈眼底清晰的关心时,她仿似意识到什么,再度朝窗台看去,这时落地窗帘上什么都没有。因着窗户并未关紧,偶尔透过缝隙吹进来的风,微微晃动着帘布,除此之外一切再正常不过。
白露眨了眨眼睛,仿似求证一般再次看去,可晃动的窗帘上依旧什么也没有。王妈见她不停揉着眉心,索性弯腰捡起水杯,重新换了个干净的,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白露看着直冒热气的杯口,摇了摇头。
王妈又兑了一些凉白开,重新递给他,白露接过水杯大口喝了起来,她一时喝急了,忍不住呛咳了两声,王妈赶紧叮嘱了两声,让她慢点喝。心想怎么就干渴成这样,难道晚饭她一不小心把盐搁多了?
温凉的白氺下肚后,心口的烧灼明显地降了下来,白露不知道为何喝一杯水,竟让她累出了一头的汗,她揩掉额头上的黏腻,此刻精神明显好了不少,可是体内依然有种难以平静的燥热,心脏也跟着那股热浪莫名地跳动,仿佛乱了节奏。
王妈又给她倒了一杯,白露接了过来,并未急着喝下,她转头对王妈说,“你先去睡吧,我坐一会儿,现在还不想睡。”
王妈不放心,立刻从抽屉里找出安眠药搁在床头柜上,回头又仔细地瞅了白露两眼,“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吃两颗安眠药。”以前小姐失眠不是很严重,一颗的量就够了,可是最近一段日子她总是一搞就失眠,对药物的依赖性也大了。王妈看着她明显的黑眼圈,心里急坏了,偷偷询问过温医生好几次,好在温医生说只是换了个环境,还没完全适应而已,过几天就会好些。王妈这才放下心来,只希望白露能尽快适应医院环境,可别再遭罪了。
白露抬头,朝王妈挤出个微笑,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一开一合:“没事,你先睡,我会记得的。”
看着王妈自帘子后躺下,她才转头,幽幽的目光径直投向宽大的窗户,风依旧在吹,携着夜的静谧,一缕一缕仿佛吹进了心坎,直到这一刻,白露才感觉燥热不堪的胸口一点点冷了下来。
目光扫到桌上的白色药瓶,她伸手拿了起来,倒了两颗药丸在手心,动作一顿,她又倒了一颗在手心,这才将药瓶放下,拿起王妈先前放桌上的水,就着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吃下药后,她关掉床头灯,动作轻柔地躺了下来,耳边传来王妈早已陷入沉睡的呼吸声,那呼吸绵长又平缓,在黑暗里却非常清晰,白露闭上眼睛,不一会又蓦地睁开,她很想快点入睡,可是此刻异常清醒的她,灵魂好似被吊在了半空中,身子是虚浮的,可是意识却无比清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昏沉了,缓缓闭上眼睛终于进入了睡眠。
次日,当她再次醒来时,被拖得可以当镜子照的光滑地板砖上,早已落下一大片阳光,明晃晃的白光,有些刺眼。
白露揉着眼睛慢慢坐起,王妈并不在病房,甄筝也不在旁边,白露穿好拖鞋,披了一件白色的针织外衫走进洗手间,再次出来时,整个人明显清爽了不少,只是眼底的黑眼圈看起来比昨天更浓了几分。
白露从化妆包里,拿出眼霜遮盖了一下,她又对着镜子仔细地照了照,确定眼底下的疲劳和憔悴不那么明显后,她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护士见着她,立刻露出标准的八颗牙,极有礼仪地打着招呼:“白小姐早上好!”
白露被对方温柔的笑容感染,也笑着点了点头。视线转而投向楼道的窗户,透过窗户外边的绿树青草看起来尤为养眼,引得人情不自禁地打开心门,想要彻底的融入那抹青翠中去。
美女护士很会观察,见白露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立刻建议道,“白小姐,你可以去外面的公园活动活动,早上空气好,看看那些花花草草,不仅人的心情会变好,而且对病情的恢复也有好处。”
白露收回视线,眼底的光明显亮了许多,“嗯,我也正有此意。”
护士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有事要忙,便离开了。
白露穿过走廊,走进电梯,笔直地来到了一楼,很轻松便找到了从八楼住院部俯瞰到的漂亮公园。这是平城最有名的公立医院,内部配置都是本着以有助于治疗患者疾病,促进患者康复为理念打造的,素有‘病人家园’之称的美誉。户外运动场地和内部休闲环境的营造都很有人性化,就拿面前的多功能绿色公园来说,真的很适合病人住在这里慢慢地修养身体。
白露看着眼前的红红绿绿,心情一扫先前的沉闷和抑郁,她寻了个石凳坐了下来。公园里人不少,大家东一堆儿,西一簇儿,各自做着各自的晨间运动。
互不打扰,安宁静好。
在左前方的空地上,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正在打太极,清一色的蓝条病号服,使他们的动作惊人的一致,仿佛经过统一的训练。白露并不懂太极,却发自内心的对她们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从她们标准又有范儿的动作可以看的出来,她们坚持锻炼了很久,能够坚持做下来一件事情的人,都应该得到掌声和欢呼。
尤其是懂得回馈生命的人。
她们的生命一定老的特别慢,因为时光都不忍心加快脚步。
而右后方传来一段谈话声,似乎是一个病人正在和医生探讨手术方案,病人似乎有些急躁,一言一语里都是对手术的排斥和畏惧。而那位医生似乎很有耐心,不论病人声音多高亢,语速多急迫,他都耐心的解释着,劝导着。白露突然很想看看这是怎样的一位‘医者父母’。
她转过头,只看得到青翠的绿化墙下边一抹纯白的衣角和黑色的裤腿,她有些遗憾的收回视线,回头的动作却蓦地一顿。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在哪里听过呢?
“你在这里。”平和的声音从天而降,不含一丝意外。
白露惊讶地抬头,目光不期然地撞进一双褐色的眸子里。
原来是他!
温哲修右手拿着病例夹,左手悠闲地插在白大褂上的口袋里,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白露,那平静的模样仿佛一早便知道白露坐在这里。
白露想了想,似乎刚才坐下时收到过一道视线,只是她没有在意,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对方了。
“为什么在这里谈手术方案,这个不是应该坐一房间,然后病人家属都聚一起商量的吗?”白露转头,看向坐在她旁边的男子,对方的白大褂似乎从来都是平整地没有一丝褶皱,仿佛新穿的一样,这和印象中忙的无暇顾及仪表的医生似乎有些不同。
淡定,平和,永远的不慌不忙。这便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温哲修勾起嘴角,褐色的眼珠子里噙着饱满的笑意,“常规自然是这样,只是也有特殊情况,比如刚才这位,对手术过于排斥,刚才我对他的谈话只是个初步试探,最终敲定手术方案家属必须在场。”
白露点点头,没再多问。
温哲修却仍是看着她,幽深的目光,直白又具有侵略性,锐利的眼神似一把刀,仿佛要将白露剖析开来,从外到内都不放过。
白露心下一火,蹭地站了起来。
耳边却传来一声低笑,白露刚抬起的步子蓦地一僵,她克制住扭头的冲动,平稳着身形朝外边走去。
“安眠药不可多吃,依赖性太大对身体不好。”
白露停下迈开的步子,却并未转头,心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若人人都如他这般‘明察秋毫’,世上大概就没有什么庸医了,只是他这份心不应该用在她的身上,她不是活该被他研究的课题。
这个男人再次触动了她的逆鳞。
白露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转头,骤然绽放的笑容如四月的芳菲,明媚耀眼:“温医生有女朋友么?”
温哲修明显一怔,温和的完美笑脸第一次裂开了一道缝隙。
白露却笑得越发耀眼,“温医生,估计你也没有,试想想谁愿意跟一个工作狂谈恋爱,尤其是对方还是这么的,这么的”
变态!
娇红的唇瓣微启,无声地吐出的那两个字,仿佛抹着食人花一般的毒汁。
白露笑了笑,无视那人骤然僵硬下来的脸色,心情极好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