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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险象环生的千江口客栈 (1)

雷明直接找到龙海山,开门见山地提出来,他要返回闽西中央苏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必须回去复命。果然,龙海山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他带着几分乞求的神色说:“雷特派,你能不能先不走?青竹山眼下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就算你帮兄弟我一把,等我过了这道坎,我杀猪摆酒,再派人派枪护送你回闽西。”

“那倒不必,与其杀猪,不如杀几个白狗子;与其摆酒,不如摆出一副高姿态,处理好青竹山党的组织建设。”

“‘糕吃太’?那是一种什么东西?”龙海山愣了。

雷明懊悔地直想抽自己的嘴巴。自从在青竹山见到刘瑛并与她交谈之后,再和龙海山他们说话,他的语言总是别别扭扭。而龙海山的话却像一碗山泉水,一眼到底。比如他说的“过了这道坎”,一听就明白。看来在学好闽东当地方言的同时,还得学会工农的语言。

“海山同志,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很好解决你和楚天雷同志之间的关系,还有你私自非法成立的这个‘县委’,这些问题必须要依靠上级组织来解决,这都和你的态度有关。”

“你都要离开青竹山了,还提楚天雷那狗货干什么?”龙海山气恼地说。“雷特派,你硬要走,我也拦不下,可我真的想让你留下来,帮帮青竹山上这面红旗,帮帮青竹山上的穷苦百姓,也帮帮我龙海山。”

面对那张粗糙而真诚的脸,雷明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我能不走吗?雷明想,宋部长并没有赋予我留在青竹山的任务。再说中央苏区的反围剿斗争形势越来越严竣,我怎么能不早些赶回去呢?

见雷明不说话,龙海山叹口气说:“那好吧,既然你非得要走,青竹山也没有强留客的习惯。等我忙完这两天就送你走。杀不到家养的猪,我打只山猪也要为你摆酒送行。”

雷明眼见他的豪爽,生出几分感动。不过他还是不放心。

“龙大队长,那就一言为定?”

“青竹山人说话,一个唾沫星子就是一个坑。”

几天之后,龙海山派人倒是打到了一只肥大的山猪。可没等他摆酒送行,就有了节外生枝。

龙海山接到了福州中心市委派交通员送来的通知,让他去福州开会,布置秋收中的“五抗”斗争。这个会议通知令他欣喜不已,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像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既然中心市委通知他去开会,还能不通知楚天雷?说不定,中心市委书记陈天枢正要趁此机会拿他龙海山开刀,为楚天雷撑腰做主呢。这个他并不怕,尽管陈天枢是楚天雷的后台老板,可他龙海山既然敢跟楚天雷叫号对着干,打出“县委”的旗号,也就不怕和他狗日的后台老板陈天枢硬抗。兵贵神速,他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抢在楚天雷前面赶到福州,只要能抢先见到中心市委的陈书记,就不怕不让他把话说完。最让龙海山自鸣得意的是,他手中还握有大小“鬼”两张王牌:他决定把雷明和刘瑛一起带往福州。那两个特派员一个来自闽西中央苏区,一个来自中心市委,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怕不能一劳永逸,彻底扳倒楚天雷。两个特派会不会替他说话,龙海山并不觉得会成问题。这么多天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就是一条狗也养熟了,特别是雷明,他在楚天雷那还受过气,哪能不忙他老龙?至于他要返回闽西苏区嘛,也不难商量,从福州开完会,龙海山就送他直接回闽西。

雷明果然爽快,答应下来。

雷明和刘瑛却对别的一无所知,只听说要去福州开会,两人都挺高兴。在青竹山,他们被扣押在南区龙海山那儿,碌碌无为,憋屈得快要发疯了。能见到中心市委的领导和同志,他们都想一定能从根子上解决青竹山“南龙北楚”的失和局面。

下山前他们精心化了装,雷明和刘瑛化装成一对新婚夫妇,并且编好了台词,就说是家住在福州台江,结婚后去福安舅舅家走亲戚刚回来的。龙海山带了几个人扮作脚夫和随从,先是准备了两抬轿子,打算渡过北江后再雇一辆马车进城。

龙海山对于这趟出山是相当谨慎的。从他的精心布置上,雷明看出此人的确富有武装斗争的经验,也不缺乏军事指挥才能,他的游击大队坚持在青竹山区,红旗不倒,看来绝非偶然。按照龙海山的安排,每隔三五里路,便有化装成放牛的、卖瓜的、割草的游击队员接应,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一路就能有消息快速传来。这样的一根链条一直通到北江渡口。过了北江渡口,就离福州不远了,危险骤然加大,龙海山安排何大小带几个人走在前面,拉大距离,他和雷明、刘瑛走在中间,后面再安排由才旺带人掩护,力求万无一失。

一行人在天不亮前离开了南区营地。

天气很热,太阳火辣辣地兜头照着。出了青竹山区,天气愈发地热。这年夏天晴热少雨,空气中浮动的颗粒似乎遇火就能“哔哔剥剥”地燃烧起来。因为龙海山火烧火燎地催促赶路,一行人都走得大汗淋漓,部队进行速度很快。雷明这才发现,无论走山路还是平路,龙海山手下的人都是一把好手。别看他们穿一双草鞋甚至打着赤脚,可走起路就像脚不沾地,一路飞快。他还能勉强跟上,可刘瑛就狼狈透了,她就是一路小跑,都很难跟得上。本来刘瑛很擅长走山路,在井冈山上,她哪天不撒着一双“解放脚”在大小五井之间跑上几个来回?可这两天她刚好感冒了。龙海山说,都是她没事老去山泉水中泡脚坐下来的感冒,山上的水不比城里的水,三伏天都伤人呢。感冒未愈的刘瑛本来想留在山上,可龙海山哪里肯依?双脚发虚发飘的她只好跟了来。没走出多远,她那身洋布夹衫就被汗水浸透,就连头发都湿透了,人就像掉进河里又捞上来的一样。为了不给人增加负担,她和雷明都不肯坐上准备好的轿子,宁愿和弟兄们一路徒步行军,这种要强的劲头引来抬轿子的弟兄们钦佩的目光,却让龙海山大为不满。

“我说刘特派,你就别瘦驴拉硬屎啦,你这样子能走到福州?所有人为你耽误了时间,让楚天雷那狗日的抢了先,大家的汗全白流了!”

“刘特派,上轿吧,你才几斤重?没只山猫子重呢。”几个抬轿子的也跟着劝。

雷明眺了下前面一马平川的道路,说:“刘瑛,你还是上轿吧,你看你,跟掉到河里一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哪还像大户人家新媳妇?倒像个苦命丫头,小心露了馅。”

听雷明这么说,刘瑛才坐上了轿子。

第二天午后,刚走到一个叫板寮的地方,龙海山说前去北江渡口已经不远了。谁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眨眼间袭来,虽然弟兄们都带了斗笠,还是无法抵挡倾盆大雨,龙海山只好下令到一座路边的庙里避雨。

那雨好凶,挟着雷电,打得庙上的瓦片飒飒作响。乍一下响起的雷声,震得脚下的红砖都打颤,令人心生恐慌。这是一座不大的路边小庙,仅有两个僧人,年纪大些的不过四十上下,两僧青头灰衫,一脸菜色,一望便知是守道的穷庙。他们同意让龙海山一行进庙避雨,并不问这一行人的来历和去处。偶有间歇,便又有雷声乍起,那小和尚吓得吱哇乱叫,一双手舞舞扎扎地比划着,谁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却都知道他原来是个哑巴。中年和尚也有些慌神,他哆嗦着燃起香炷,拉着小和尚双双在香炉前跪倒在地。老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小和尚却只管“梆梆”地敲着一只黑乎乎的木鱼,单调而急促的木鱼声在风声雨声中顽强地抗争。雷明和刘瑛看了一会,觉得好玩,谁知一转眼间,竟然发现龙海山也跪倒在黄锦缎子的蒲团上,学着僧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双目微合,口中嘀嘀咕咕的。

只一袋烟的工夫,随行的游击队员差不多全跪倒在菩萨像前,焚香的余烟笼罩了他们的身影。雷明和刘瑛面面相觑。别人都跪着,惟有他两人站着,这令他们挺别扭的。

夏天的过云雨,来去都快。工夫不大,雨停了,天空的黑云散去,又见一片朗净。龙海山大喜,忙让人掏了些铜板丢进大殿的“功德箱”,便催促手下早行。中年和尚那双厚厚的眼皮沉重得像一道沾了水的草帘,撂了几下,都没能全睁开眼。同两个僧人告了别,一行人匆匆上路了。

看看走出一段路,刘瑛才担心地说:“北江千万别涨水,水流急了摆渡的船工就不敢过渡了。”

龙海山自信地说:“放心,我在庙里求了菩萨的,北江不会涨水拦住我龙海山。”

刘瑛莞尔一笑道:“噢,闹半天你刚才拜菩萨,是求菩萨保佑北江不要发水呀?”

“不止这些,还有呢,要菩萨保佑两位特派员的安全,保佑陈书记不要偏心眼,保佑不要被楚天雷跑到了我的前面……”

刘瑛禁不住开心地笑起来。

“龙海山,你求菩萨的事都灵吗?”

“心诚则灵,你看我的心诚不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