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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冒牌书记 (2)

“何大小,通知所有县委委员和游击大队中队以上干部,来我这开会……”

“是!”

何大小刚要转身,我急忙说道:“那再好不过了,海山同志,顺便派人去北区,把县委书记楚天雷叫来,咱们一起开会传达。”

刘瑛也帮衬道:“对,雷明同志的意见很好,龙海山,你必须立即找来楚天雷,青竹山南北两区的革命武装力量必须联合起来,执行中央苏区和中心市委的命令。”

龙海山愣了一下,又嘿嘿笑起来。

“你二位特派员一个人就法力无边,两个凑一块,更是上通天、下通地,我龙海山夹在中间算个屁!你们说说,我还有法活吗?要让楚天雷那狗日的来开会也行,你们俩特派先表个态,一个代表闽西苏区中央,一个代表福州中心市委,我们青竹山县委到底谁是书记?楚天雷,还是我龙海山?”

龙海山的两只眼睛都红了。

“海山同志,你冷静些,我和刘瑛同志仅仅是特派员,传达上级指示,监督地方工作,我们谁也无权代表上级组织甚至中央表态,决定地方党组织主要领导的人事安排,这要由组织部门来决定。”

“龙大队长,请问你入党几年了?”刘瑛问。

龙海山想了想说:“我母亲死那年入的党,四年了。”

“那就是老党员了。一个四年党龄的老党员,应该有相当的组织观念和组织纪律了。”

“刘瑛同志说得对,龙大队长,你就算逼着我们表态,也不能算数的。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组织之上,这是党的组织原则。至于南龙北楚,谁才是青竹山县委书记,就算你不提出来,党组织也必须澄清。”

“对,上级组织会做出组织处理的。”刘瑛补充道。

“上级组织?那不还是由陈中枢说了算?完了,看来是不会有人替我龙海山做主了……”

龙海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何大小一旁怯生生地问:“那……还通知来人开会吗?”

“那还开个屁会!”龙海山气得踢了一脚石头。

我终于找到了龙海山,传达完组织部宋部长的指示。照理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如果我提出来要返回闽西苏区也不是不可以。尽管我看得出来,龙海山不会愿意让我走的,可他没有理由像楚天雷一样扣住我不放。大不了,我再用上在楚天雷北区营地使用过的“走为上”之计,脱身开溜就是。龙海山和才旺、何大小他们对刘瑛防得很紧,对我他们则完全放心。可是,青竹山眼下这种情况,我能一走了之吗?不说别的,就是刘瑛困在龙潭处,我也不能撇下她走呀。

我想不通青竹山上的“南龙北楚”怎么会闹成势不两立的样子。

我到达闽西苏区的时间不长,因为我是从广州、厦门等城市去的,用多数中央苏区同志对我们的看法和叫法,是读过书的“知识分子。因此,我们对中央上层的情况有所耳闻,也有些自己的看法。我知道,中央上层的方针、路线之争愈来愈激烈,井冈山上下来的毛泽东同志似乎遭到了来自莫斯科留学的那帮人排挤,他的那套游击战术不再吃香,就连毛泽东本人也遭到了排挤,被迫交出了红军的最高指挥权,甚至不得不离开了红军。这曾让我感到深深的困惑。我不明白,中央上层如此,怎么小小的青竹山上也会闹得不开交呢?我们这个党到底怎么啦?大敌当前,难道就不能所有同志同仇敌忾、同心协力,先战胜我们的敌人,然后再坐下来解决党内的矛盾吗?

我可以就青竹山上的情况跟龙海山摆开来,开诚布公地谈,尽管收效甚微。龙海山一提起楚天雷就变脸,脸红脖子粗的,拉开一个干仗的架式,令我很不习惯。我期待中的心平静气地讨论问题的方式,看来龙海山很不习惯。他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要破口大骂楚天雷“那狗日的”,这使得我们根本谈不下去。如果青竹山党组织继续失和,“南龙北楚”的局面不改变,用他们的话说仍然“尿不到一个壶里”,他们怎么能执行闽西苏区的指示,完成牵制敌人的任务呢?不说别的,恐怕还将自身难保,早晚会被腾出手来的敌人各个击破。

我很想找刘瑛谈一谈,交换一下看法,形成共识,并且最好由我们双管齐下,一起做龙海山的工作。可是那些天,我一直没见到刘瑛。

忧心忡忡的我在南区营地度日如年,感觉比身陷楚天雷的北区营地时还难熬。我已经和大伙儿一起顿顿喝野菜汤了。才旺没说假话,南区营地开始彻底断粮了。精神的苦闷远远大于饥肠辘辘,秋收之后总会有粮,这是一个最善良的念头,也是最起码的盼头,可南北分治的青竹山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南区营地要比北区营地大一些,处在接近于低山腰位置,地势没有北区那么险峻,看上去景致也要好得多。此处扼守着进出青竹山的要冲,如果外面敌人进山清剿,南区营地首当其冲。但南区也有个好处,距山下的村子近些,更容易与老乡取得联系。焦灼中的我无所事事,有时候去找龙海山都见不着他,据才旺说,他带人到附近村子里发动群众,布置“五抗”工作去了,鬼知道是真是假。

一天,我在一片竹林中瞎逛,无意间与刘瑛相遇。她的身后,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地跟着一个徒手的游击队员,不用说,那是龙海山针对刘瑛布置的游动哨。不过,那个哨兵倒没有阻止我和刘瑛的交谈,他似乎也并不关心我们谈了些什么。这说明,龙海山更关心的是把刘瑛攥在自己手中,只要她不像我一样偷偷由楚天雷的北区溜掉,跑到他的冤家对头那边去就行。

“刘瑛,比起在广州和厦门,你可是瘦多了。”

面对我仔细的凝视,刘瑛不由脸色一红,低下头去。

“雷明,你还说我呢,看看你那下颏,都尖了。”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不想继续个人化的话题,便问起了她在厦门分手后的情形。在厦门分手后,刘瑛受组织派遣,到了福州中心市委工作。她说福州的环境较为复杂。自从上海党中央决定取消福建省委,成立福州、厦门两个中心市委之后,福州党的地下工作任务更重,环境也更加险恶。闽中地区敌人控制得很紧,因此,中心市委一直很看重闽东,又因为闽东沿海地区也是敌人重兵防守,所以中心市委把目光落在闽东绵延的山区,比如青竹山。因为有了楚天雷和龙海山开展武装斗争,并在敌人的数次清剿中保存了革命火种,格外受到中心市委几任领导的重视。正是因为如此,中心市委的陈天枢书记才派她进山来找楚天雷,布置秋收中的“五抗”斗争。

说到这里,刘瑛不禁叹了口气,她是在为落到了龙海山手里,见不到楚天雷而发愁呢。

“刘瑛,你别着急,”我安慰她说。“龙海山这个人有些特点,也蛮有革命积极性,他这几天就到处跑,在各村布置工作,实际上他的做法,就是按照中心市委的要求去做的,这说明他的工作很有章法,他这人也有些灵性。还有,他对上级组织派来的人,简直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这也是个好兆头。还有,他在当地乡民中威信很高,秋收斗争如果更多地依靠他,也未必就是坏事。”

“可他另立县委,自认县委书记,严重地违反组织原则,哪有点原则性?”

“对,他还扣押了上级组织派来的特派员,哪有点县委书记的样子?简直像个土匪山大王!我都替你补充齐全了吧?”

刘瑛恨恨道:“评价不算为过。”

“我问你,刘瑛,你见过县委书记楚天雷没有?”

刘瑛摇了摇头。“没有,我是第一次来青竹山。”

“我见过楚天雷,我像你一样,被他关在了南区营地。”

“这我听说过,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从这像我一样偷偷跑出去,到了北区见到楚天雷,没准以为是遇到了另一个龙海山。”

“有那么悲观吗?”刘瑛不由笑了起来。

“我说过了我的感觉,我觉得龙海山就是另一个楚天雷。”

刘瑛不笑了,叹道:“雷明,你我都不是头一次接触农村党的基层组织和工作,怎么到了青竹山就这么复杂呢?”

“远近高低各不同吧。刘瑛,我这几天也在想,是不是我们知识分子身上固有的毛病又犯了?特别是我们长期从事城市工作,乍一来到青竹山,对待工农干部的态度首先就是个问题……”

“我的雷特派,收起你谦谦君子的一套吧。”刘瑛对我“省身”的一套很不以为然,她撇了撇嘴。“现在青竹山上的问题不是咱两个知识分子对工农干部的态度,而是楚天雷、龙海山他们这些地头蛇对上级机关派来的工作人员的态度问题。”

“他们的态度很好啊,趋之若鹜,不择手段。”我笑着说。

“那是咱们的来头,你是闽西中央苏区特派员,我是中心市委特派员,龙海山想靠咱这两张牌,打败楚天雷,就是傻瓜也看得出来呀。”

我摇了摇头。

“不,刘瑛,恕我直言,你只说出了事情的一部分,你对龙海山的看法并不完整,这些山里的同志,很不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