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锦伸手,擦过唐盈盈眼里的泪,心似被万千只手掐住,她张嘴,道:“盈盈,不要哭……”她话音落,泪珠滚落,清澈的眼睛变得模糊。
唐盈盈抬头看她,哭着断断续续道:“二嫂子,三哥对你不错的,你回去吧,我快受不了了……”
舒锦缓缓点头,轻声道:“回去……”
唐盈盈突然扑进舒锦怀中,孩子般痛哭着,紧紧的揪着舒锦的衣襟,咬牙切齿的发誓:“我会给他报仇的,我一定会。”
舒锦痛苦的闭眼,所有的泪水往肚中吞下。恍惚间,她似乎听见唐宇沉在耳边轻笑着,猛地睁眼,房中只有她和唐盈盈,窗外一阵风吹过,竹林哗啦作响,鹅毛般的雪悠悠扬扬飘落。
舒锦回到唐家,唐夫人守在灵堂里,望着唐宇沉的尸体一动不动,唐老爷被扶到了房里,病倒在床,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雅倩正为唐少轩不准她插手的事心烦,与春莲从灵堂走过,看着呆呆的唐夫人,忍不住叹一口气,想到唐少轩,心里不免气恼。
“现在唐夫人做不了主,唐少轩我看你撑到什么时候去,这唐宇沉死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真是。”雅倩低声抱怨着。
春莲看一眼雅倩,心里一阵寒冷,唐宇沉死了,即使平日里唐宇沉与雅倩不合,可是唐夫人对雅倩很好,这个时候雅倩却有心思在这说风凉话。
雅倩目光冷冷的掠到唐宇沉尸体上,冷笑一声吐出话来,道:“唐宇沉啊唐宇沉,你处处和我斗,还不是被老天收走了,看见了没,连老天都帮我,呵呵……”
这时,门外,舒锦与唐盈盈走过来,她一身丧服,缓缓走进来。
雅倩扭头,看见舒锦,顿时敛眉,道:“她怎么回来了?”她说着,扭身过去,拦住舒锦的路。
舒锦冷冷的抬头看她,唐盈盈见到雅倩,心里烦得很,于是问:“二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雅倩挑眉看舒锦,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她怎么回来了?”舒锦,不是走了的吗,怎么又回到唐家了。
舒锦冷冷的绕过雅倩,在她身旁停下,抬头望着前方,不冷不淡道:“你不过是唐家的妾,又有什么资格过问我。”她说着,往前走去。
唐盈盈看一眼雅倩,跟着舒锦离开。身后,雅倩猛地转身,瞪着舒锦进屋的背影,气得直咬牙,拉过春莲,指着雅倩道:“她回来做什么?她算什么东西!”
春莲不语,望着舒锦进屋,原本不安的心莫名的变得平静,似乎只要舒锦回来了,天大的事,也就不怕了。
舒锦进到灵堂,唐夫人跪在唐宇沉身旁,面无表情。舒锦在她身旁跪下,绿茵拿过冥纸递给舒锦,舒锦跪在火盆旁烧着,无声无息。突然,唐夫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来到,缓缓抬头看她,面无表情,又低下头,看唐宇沉。
唐盈盈跪在唐夫人身旁,轻声道:“娘,您去歇息一下吧,您这样跪了一夜了,不吃不喝的,您会受不了的。”
唐夫人一动不动,唐盈盈哭了起来,拉着唐夫人的胳膊道:“娘,您就算不吃,三哥也不会醒过来的,您这样,三哥就算死也不安心的,他看见了,会伤心的……”
唐夫人突然怒声骂起来,道:“他会担心我伤心不伤心?他就是没心没肺,没良心,从小到大,你们几个,我在他身上放得心最多,总是有操不完的心,他倒好,死了,死了好,死了我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娘……”唐盈盈呜咽着,丧子之痛,最痛的人莫过于母亲。
唐夫人瞅着唐宇沉,眼里突然滚出泪来,一瞬间,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堡垒轰然倒塌,一声悲怆哭喊而出:“我的儿啊……”
灵堂里哭成一片,舒锦静静的烧着冥纸,默默泪流。
死何其简单,活着才是最痛苦的。
天渐渐黑下来,舒锦吩咐下人们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又请来法师,早早的布置好,为唐宇沉超渡,唐老爷不愿见她,抱病在床,不停的咳嗽着。唐夫人守在灵堂里哭着,哭干了泪,哭哑了嗓子,一动不动。
从唐宇沉死后,唐夫人便不吃不喝,守在灵堂,舒锦不由有些急了,如此下去,恐怕等不到唐宇沉的丧失做完,又得再做一个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舒锦来到唐少轩房间内,唐少轩一脸憔悴,一夜没合眼,又忙了一天了,疲惫不堪。舒锦进门,唐少轩正倒一杯茶要喝,见到舒锦,不由放下来。
“谢谢你。”唐少轩看她,眼神深邃暗沉,声音有些沙哑。
舒锦走上前,伸手去摸他拿过的茶杯,茶水凉凉的,她不由皱眉,道:“怎么不叫丫鬟们去烧茶来。”
唐少轩凝视着她,踟蹰着,半晌道:“谢谢你回来。”
舒锦低头不语,唐少轩见她不语,心中明白,她定还是为雅倩的事生气了,可是,唐家这个时候,她能够回来帮忙,他已感激不尽。什么也不奢求,哪怕是她依旧恨着他,也没有关系。
唐少轩干笑一声,轻声道:“你去休息吧,不早了。”
舒锦抬头,道:“我有事想与你商量,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吃不喝守在灵堂,早晚会搞垮自己的。”
唐少轩道:“你有什么办法?”
舒锦看着他,道:“我要你去假扮唐宇沉,让娘保重自己。我们说的话,她定是不会听的,但是唐宇沉说的话,她一定会听的。”
唐少轩有些惊愕,道:“你要去假扮鬼魂?”
舒锦点头,转身道:“有时候,人是更愿意活在幻想里的,失去至亲的滋味,我比谁都要明白。”那种亲眼看着至亲被杀害在眼前的痛苦,是永远没有人会体会的。
唐少轩道:“好,依你说的办。”
夜深人静,灵堂里静悄悄的,几个丫鬟守着唐夫人在灵堂,唐夫人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的望着唐宇沉一动不动。门外丫鬟进来,悄悄的将一个香炉放在柱子后退出。屋子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香味,唐夫人眼皮有些沉,她耷拉着头,努力撑着,不想睡着。
迷迷糊糊中,唐宇沉的灵位后突然走出一个人来,那身形似唐宇沉,依旧是笑吟吟,手里的折扇悠然打开。
娘。
唐夫人心中一惊,迷迷糊糊挣扎着向要爬起来,内心焦急的呼唤着:宇沉,宇沉你在哪里,你怎么不回家……
娘,我是宇沉,不要再哭了,我过得很好,这次过来,我是同你道别的,往后的日子,你和爹好好过,我要走了,娘,不要伤心,我还在。
“咚!”唐夫人再也支撑不住,倒下去,缓缓闭上眼睛,朦胧中听着唐宇沉的告别,心里顿时涌起万千滋味,不知是喜是悲,她闭眼,睡得极安稳,眼角一抹浑浊的泪滑落,说不清的滋味。
门外,舒锦走进来,望着倒下的唐夫人,屋中的迷香被丫鬟端出去,唐少轩一身唐宇沉的衣裳,上前抱起唐夫人,送唐夫人回房睡觉,舒锦扭头,望着两人离开。这时,门外雅倩走了进来,拍掌笑着。
“好,好。”雅倩笑着,拍掌挑衅的看舒锦,放下手,阴毒的眼睛紧盯着舒锦,道,“公主,这一招可真厉害,可是,难道你就不怕夫人知道了,当真赶你离开唐家?”
舒锦冷冷的看她一眼,道:“雅倩,你的确很聪明,但是你以为一个家,单单是凭那么诡计可以稳固吗?如果你真有本事,如果你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为什么今天站在这里主持大局的是我,而不是你?”
雅倩脸色顿时一变,道:“你少得意,要不是唐少轩向着你,唐盈盈被你哄得团团转,你以为你算得了什么!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自己离开唐家吧,否则难看的只会是你。”
舒锦道:“够了,不要在宇沉的灵堂闹,回去。”
雅倩冷笑一声,走过去,目光落在唐宇沉的脸上,道:“怎么,你怕被他听见了心疼?我差点忘了,你和他早就鬼混在一起了,唐宇沉,算起来,也算你半个情人吧,除了李慕,你男人还真多呢。”
“住嘴!”舒锦气得一掌掴过去,打在雅倩脸上,她甩袖指门外,厉喝一声,“来人呐,请二姨娘出去!”
雅倩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了,指着舒锦大叫:“你敢打我?舒锦,你敢打我!”
这时,门外的下人急急忙忙的进来,拉着雅倩便往外走,舒锦神色严肃的看她,眼中是隐忍的愤怒,雅倩挣扎着叫着。
“舒锦,你敢打我,你们放开我,给我滚开!”她吼叫着,被下人拖回房去。
舒锦站在灵堂中,一阵风吹过,她扭头,望着唐宇沉的尸体,眼神不由一沉,缓缓走过去。
这一夜,舒锦留在灵堂里守夜,绿茵守在她身旁,门口两个下人守着,静静的夜里只听见门外风呜咽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蜡烛被烧的噼啪作响。
三更时分,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舒锦迷迷糊糊睡着,趴在桌子上睡过去。绿茵困得厉害,看一眼舒锦,想着这样睡下去是要着凉的,于是转身去拿衣服要给舒锦披上。
绿茵出门,门口守着的两人下人早已睡着了,她不由摇头,急急忙忙的离开去给舒锦取衣服来。
绿茵才出门,门外一阵风刮来,灵堂内灯光摇曳,灯光小下去,屋内一片昏暗。
迷迷糊糊中睡着,那一夜,舒锦似乎能感觉,面前有个人坐着,笑靥温如玉,抱胸凝视着她,似乎欣赏着她的睡容。
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从前,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她依旧是在唐宇沉东城的宅子里,与人下棋喝茶谈笑,屋子里空静,只听见棋子落下的声音。
“呵呵,我又输了。”唐宇沉轻笑着,伸了伸胳膊,懒懒的躺下,半卧着看她。
舒锦微笑着收拾棋子,道:“你下棋总是不用心,在想什么呢?”
唐宇沉慵懒的眨眼,眼中暖暖的全是笑意,他看着她,道:“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保护自己吗。”
舒锦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你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呢。即使在,你能怎么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