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虽然很丰盛也合胃口,但甘露却吃得不怎么痛快,怎么吃都没有坐在店里的味道好,看来饮食也是需要氛围的,心里又惦记着那个“鬼宅”的帖子。
甘露并不相信有鬼,但她却承认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些人不能解释的东西存在,而现在,她又被那些东西给予了明确的心理暗示,不胡思乱想简直不可能。再说,偌大的宅子从解放前就伫立在此,里面没发生过故事也是不可能的。
放下筷子,甘露就迫不及待地让程天带她去参观。
不知道程伯母出去了还是在她自己的房间休息,经过客厅时没看见她,甘露也没问。程天牵着她的手朝着这栋城堡的其他部分进发了。城堡里有十多个房间,分为上下两层,最高的那个哥特式尖顶有三层,里面是间圆形的小阁楼,穿过阁楼,外面是数百平方米的超大天台,左右各有两个楼梯可以上到楼上,连接两端的走廊足有六七十米长,进行短跑比赛都没问题。
程天仔细地介绍着每一个房间,规模惊人的衣帽间,藏书丰富的书房,还有楼上设备先进的视听室,面积大得足够开个小型舞会,发烧友级别的音响让看电影的感觉不会比在电影院差,就连放置地毯和窗帘都专门配备了独立的储藏室,甘露再次体会到了程天生活的奢侈。客房和程天母亲的卧室就没有带甘露一一细看了,光是书房和衣帽间都让她眼花缭乱流连忘返。
甘露坐在更衣室里的法式古董椅上,欣赏程天风格迥异的单人秀,魔术师,西部牛仔,还有夸张如戏服的国外二手衣名店里淘来的古董男装。程天每换一套衣服就像换了个角色,立刻进入那套衣服带来的状态即兴表演一番,他的确是个天生的秀者,只要面对镜头和观众就会变得兴奋。甘露玩着即可成像的宝丽来相机,简直不用考虑构图用光,随便抓拍都会是精彩的照片。
接着由甘露做导演,安排程天扮演经典电影里的男主角,两个人都玩得不亦乐乎。趁着他心情好,甘露提出想在太阳出来前去天台上看看,那里的风景一定很美。
程天擦了擦额头的汗,点了点头。
通往天台的一楼楼梯前有块很特别的地毯,那黑色的质地在灯光的照耀下竟然会呈现出红色和紫色杂糅在一起的独特光泽,地毯显然放歪了些,露出下面一块不一样的颜色,铁青的底版泛着金属光泽,角落上却有典型的哥特式风格雕花图案。
甘露的视线被那块雕花吸引了,刚想蹲下细看可程天拉住了她:“那是道暗门,通往地下酒窖,我从国外带回来的酒全都藏在这里,你知道,酒是喜欢安静的,今天我们就不去看了,改天我拿两瓶好酒给你尝尝。”
“好啊,医生说我可以喝些红酒,对心脏有好处。”甘露把视线从暗门上移开。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的六个字让程天的脸色也变得缓和了些:“放心,我会为你准备最好的红酒。”上楼前,他小心地把那块地毯位置挪正,地毯的大小正好覆盖了整个暗门。
在圆形旋转楼梯里一直爬到三楼,阁楼里放满了花盆和花架,花盆里只剩下龟裂的泥土,看不出原有的品种。也许是为了种花,这里是整栋城堡唯一没有安装厚重窗帘的房间。甘露觉得奇怪,“为什么这里只有花盆而没有花呢?”
程天解释说他母亲喜欢看花却没耐心养,搬回家不到几天就全死了,于是一次次地买,又一批批地死,到最后她没了兴趣,索性都扔在这里不管了。
“那伯母喜欢看什么花呢?不如我帮她养几盆试试看,小时候我看家里人种过。”甘露热心地说。
“不,不用了,其实我不喜欢植物,它们都离不开阳光。”程天推开阁楼的门,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袭来,东方的天空已经显出一片浅浅的鱼肚白,站在这里可以把方圆百里一览无遗。
久违的日光让甘露兴奋不已,风像只清爽的大手拨弄着她的头发,掀起她的衣襟,她在天台上跑来跑去,像个贪玩的孩子。天空渐渐亮了起来,一团红云升起,日出迫在眉睫,但歌曲的最后一句却变成了一声叹息,她希望可以这样看到日出,但对于程天的固执,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好了,风景也看了,我们该进去了。你知道我讨厌阳光。”程天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他站在阁楼里没踏进天台一步。
甘露像只听话的小猫,乖乖地转身准备回去,可就在她低头的瞬间,那种仿佛梦中经历过的感觉再次出现了,这一次的感觉格外强烈,等到她再抬起头环视周围时,竟然出现了一种无比真切的幻觉,这里的一切她都曾见过,包括阁楼里的那些花盆,只是脑海中出现的那些花盆却不是空的,而是开满了白色的茉莉,茉莉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吐露芬芳。这次的感觉已经不再像梦里见过,而像是亲身经历过。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了,网上关于鬼宅的描述跳了出来,难道自己被鬼附身了?这种感觉就是那个鬼带给自己的吗?甘露用手紧紧地按住胸口,生怕一不小心那个越来越激动的器官就会从嗓子里一跃而出。
“快点进来,太阳要出来了。”程天提高了音调,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日光的亮度越来越高,在甘露背对的方向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她强迫自己走快些,可刺眼的白光却晃得心慌,脑子里好像有个沉重的大石块,压迫得不能运转,就在距离门口十来米远的地方,她双腿一软晕倒在地。
“露露,露露,你怎么了?”程天焦急地唤了两声,甘露虽然听得见他的声音却发不出声音,连手指都不能动。难道真的被鬼上身了?以前看过的鬼片里就是这样,当附身的鬼魂被阳光照射或被法力高强的法师作法时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离开人体,这种时候,被附身的人往往会陷入昏迷。
太阳挣脱了最后一丝朝云的牵绊,光芒大放,甘露躺在地上的身体都被夺目的阳光笼罩住,久违的温暖让她的皮肤舒展毛孔打开,甘露坚信不会是真的有鬼,这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阳光而产生的晕眩,这是身体对环境不适应的自我保护表现。而且自从上次车祸后她很久没锻炼过身体,连小跑都没有过,身体比以前虚弱了很多。心里虽然明白,可大脑却像是短路了一样,她心急如焚,同样心急的还有躲在阁楼阴凉处的程天,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出病态的白,细密的汗水****了头发。
时间忽然放开了步伐大步飞奔,太阳越升越高,紫外线红外线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光线越来越密集地分布在空气中,附近高大的枫树们开始光合作用新陈代谢,它们吸收二氧化碳呼出氧气,它们茁壮地迎着阳光与即将到来的冬天对抗,它们冷眼旁观着这个天台上发生的一切。
不能指望母亲来把甘露抱回去,如果打电话叫老张也来不及了,程天紧皱着眉头畏惧地抬眼望了望,刺眼的日光就像最锋利的刀刃反射的光,能要人的命。
踌躇良久,程天攥紧拳头以一种冲往火场的姿势奔向甘露,阳光刺痛了他的皮肤,所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浸入沸腾的油锅一样疼,手,脸,还有脖子,但他咬紧牙关,抱起甘露飞快地往回跑。
一只浑身乌黑的大鸟从城堡上空掠过,发出一声难听的叫声。